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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长吟秋雪 > 第一回 世外桃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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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悠悠的读书声,穿过一小片绿竹林,飘向不远处的庄稼地。此时已近深秋,虽骄阳当空,却只是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好不惬意。一群庄稼人零零散散分布在这一大片庄稼地里辛勤的劳作。离绿竹林稍近的庄稼人,偶尔听到隐约飘来的读书声,脸上会不经意间露出微笑。或许,这读书声中,也有他们的孩子。

    绿竹林里有一条小径弯弯曲曲而进而出,上面铺满了鸡蛋大小的石子,想必是不至于雨天脏了鞋子。顺着小径而入,转眼即可看到一间木屋。读书声便从此而来。

    一位脸色甚是和蔼的老夫子,安坐门旁,眼睛却呆呆望着前面的竹林出神,只凭双耳听着自己教完的文章,浑然不知有几个调皮的少年正挤眉弄眼,想必是要计谋怎么逃出去。其他如孩童者正襟危坐,安分诵读,年纪稍大者,眼观六路,口不随心。这间学堂有孩童少年总计不过二十之数。

    此刻诵读的正是东晋大文豪陶渊明所著的《桃花源记》。初识者只觉此文不过四百余字,字字平淡无奇,却不知其义。

    陶渊明,字元亮,自号五柳先生,曾任江州祭酒、建威参军、镇军参军等职,却因门阀士族把控朝政,他人毫无施展才华的机会,郁郁不得志,在到任彭泽县令八十天后,毅然弃职而去,从此归隐田园,期间便心有感触,写下众多旷世奇文,这《桃花源记》便是其中之一。文如细水长流,缓而不断,疏而不漏,讲述了一个神奇的故事,无一字在提仙境之地,却无一字不在说心神向往之。陶渊明隐居之时,不断有官员邀其出山重归仕途,都被他一一拒绝,后迁回故居浔阳,直至去世。此后百年间,其文一直影响着世人,文人多模仿其文风,更多官场不得志的饱学之士也纷纷效仿,归隐而居,远离朝政。

    孰料,却也因此惹来两桩血雨腥风的大事。

    一则,齐东昏侯萧宝卷曾在位三年,年号永元。萧宝卷在位期间,疏于朝政,漠视民生,视百姓如草芥,荒唐残暴,对文武大臣也不知爱惜,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其“东昏侯”的名号便因此而来。永元二年,萧宝卷疯狂的乱砍滥杀引起了朝野的惊惧,诸多仕途为官的文人雅士纷纷辞官隐居,戏言要追随五柳先生,寻访桃花源。

    有好事者于萧宝卷处谗言到,传言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其实记载了一处秘密宝藏的埋藏之所,其富可敌国,现众人辞官,无非是想寻得宝藏,密谋造反。萧宝卷对众人辞官一事有所耳闻,无可奈何,本不做打算,待听得谗言,虽对宝藏之事难以相信,却容不得他人有忤逆之心,遂下令,捕杀各级官位辞官之人近百人,身在京城的官员更是惨遭灭门,一时间,引来各路人马起兵。

    二则,朝堂上的血雨腥风,似乎印证了宝藏传闻的真实。此时,江湖之上各门各派初具雏形,尚未形成气派和规模,众弟子也是闲来到门派聚集学艺,兼领工钱养家。因此,门派主事者非有财力而不能为。是以,听得朝堂上传来的宝藏一事甚是上心,加之所学不多,不明所以,信以为真。各门各派依据传言,先后涌至浔阳寻宝,最后全部聚集庐山脚下,却彼此间不能相容,引起江湖间最惨烈的厮杀。是役,南北两国以及番邦各国大小门派二十余个,总计千余人参与了砍杀,死伤大半。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一年后,朝代更迭,原雍州刺史萧衍起兵反齐,推翻残暴统治,建立梁朝(史称南梁),与北面的魏国(史称北魏)隔长江而治。萧衍深知社会动荡和百姓之苦,不断安抚民生,便是在这时,萧衍以其帝王之身,给萧宝卷定了个“东昏侯”的谥号,以嘲讽和贬低其在位期间的昏庸无能。此后十余年间,百姓从霍乱中渐渐平静下来,安居乐业,同时朝纲稳固,国力日渐强盛,已非他国所能敌。与此同时,江湖各门各派在那一场浩劫之后几近消失,也就不再有人提及宝藏一事。

    时光辗转,这一年,正值大梁萧衍在位三十年,中大通二年间,地处西南一隅。

    学堂门口安坐的老夫子姓叶,名广生,后来自己改名叫叶行生。这时他望着绿竹林,想的正是往年这一桩因书而起的旧事。叶行生年轻时虽非饱学之士,却也通晓明理,宝藏一事实为无稽之谈,曾劝阻邻里好友切勿跟随瞎混胡闹,免生事端。怎奈邻里好友皆当耳旁之风,一味的追随帮派主事者前往浔阳,只为寻得那惊人的宝藏。叶行生见没人愿意听自己半句,也就没再多管。两月有余,有两三个邻里好友相扶着返回家乡。只见这两三人伤的伤,残的残,让众人不忍多看。细问,才知道发生了惊天血案。叶广生深受触动,虽未亲身经历,但只见同乡好友惨状,亦能体会当时的惨烈。是以,多年以后还是时常会想起那桩旧事,只不过心中感想日渐清淡,不复当年的唏嘘不能自已。

    此刻的学堂之内,几个不安分的少年已经悄悄潜伏到了窗户旁,只待找准时机便可溜之大吉。为首的居然是一个少女。只见她身手敏捷,两手抓住撑住窗台,两脚一蹬,身轻如燕般跃到窗外。她弯着腰,等着同伴出来。其他两个少年也相继出了窗户,正要起身离去。

    只见那少女猫着腰来到窗户下面,慢慢起身,小心翼翼的向里面探视,见那老夫子仍坐在学堂门口,便朝里面低声叫唤道:“周承云,你给我出来。”但除了窗户旁边的几个孩童转头看了她一眼外,没人应答她。

    少女有点着急,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看准了那个叫周承云的少年,扔了过去,不偏不倚,那石子正好打在了周承云的脸上。周承云“哎呀”一声,用手捂住脸,引来老夫子的注视,吓得那少女赶忙弯下腰,大气不敢出。

    随少女出来的那两个少年,满脸鄙夷朝窗户里面看了看,随后看着那少女道:“小芸,你干嘛每次都得喊他啊。他不陪你玩,有我们啊。”

    那少女也不做细想,拍了拍手,低声道:“也好,那就不理他了,走,咱们玩去。”说着,和那两个少年起身就要离去。刚走两步,只听头顶上空一声轻喝:“那里去。”三人抬头看去时,只见一人从空中跃过,轻盈的落在了自己的前面。不是别人,正是那老夫子。这老夫已经年近六旬,轻功却如此轻盈潇洒,是在让人羡慕不已。

    “好功夫!”“夫子好厉害!”学堂里的少年孩童们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聚集到了窗户旁,显然是准备好了看好戏,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喊道,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对于如此的轻功也见怪不怪。

    原来,叶行生早就发现了三人的小动作,等到三人正要离去时,才施展轻功,跃上屋顶,再纵身来到三人眼前,并非有意,只是为了震住这些少不更事又爱惹是生非的顽童。

    叶行生双手背在身后,板着脸道:“你们三个又要去哪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踪终究还是被发现了。那少女“嘿嘿”干笑了两声,上前两步,伸手扯了扯叶行生的衣袖,唯唯诺诺道:“夫子,我……我们只是……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对,就是出来透透气。嘿嘿。”

    “对对,夫子,我们坐了这一个多时辰,怪累的,出来透下气,活动活动。”另外一个少年跟腔道。

    叶行生冷冷道:“哼,每次逮到人逃学,必有你们三个。看来你们三个我是管教不了了,还是请你们的爹娘自己管教吧。”

    少女连忙摆手道:“别,夫子,您千万别说这话。您又有学问,又会武功,真可谓是文武全才,我们佩服都来不及呢。要是能从您这学些本事,我们可就心满意足了。”说完,侧着脸,问同伴,“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那两少年连忙点头答道,是,是。

    叶行生仍旧板着脸,依稀能看出些无奈,道:“好你个孙彩芸,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啊。大不了打断你的腿,让你娘重新给你接回去罢了。”

    原来这个少女名为孙彩芸。只见她吐了吐舌头,竟用手挽住叶行生的手臂,道:“义父,你舍得呀。”轻声细语,听着好不舒服。那两个随行的顽童忍不住掩嘴偷笑。

    叶行生听闻一怔,低头看时,只见一双精灵般的眼睛嵌在一张精致清秀的脸上,正看着自己,多一分调皮,少一分真诚,多一分童趣,少一分娇媚,那是女儿向爹娘撒娇时才会有的神情,随即苦笑,摇了摇头。

    他确实舍不得。多年来孑然一身,无儿无女,无伴无侣,老来收得这样一个义女,虽不是亲生,却胜过亲生。有一回,孙彩芸的娘亲,同村的孙大夫责骂女儿,却遭到叶行生急眼。孙大夫本是气在头上,怎知却是一笑,说道:“要我说啊,我应该是小芸的义母才对,你是他亲爹。”惹得同村邻里好笑。

    孙彩芸自小生性活泼,古灵精怪,小时候便跟着同村男童下河捞鱼,只是渐渐大了,多有不便,后多进山打猎,或是攀爬大树。叶行生担心她的安危,多次教导她女孩子家的不应该成天出去胡闹,但收效甚微。孙彩芸反过来缠着叶行生教她武功,可是孙大夫一直反对,叶行生也因此未敢倾囊相授,只能是悄悄的教一些轻功的入门基础和法门。

    叶行生拿小时候的义女没办法,现在对着长大了的义女就更没辙了。只是他虽然板着脸,但心里却是很知足。他把孙彩芸缠着自己右手臂的手抽开,并不理会她,转身走了,走到墙角处,回过头,喝道:“还不滚回来。”吓得三人连忙跟着叶行生回了学堂。

    众少年孩童已经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笑嘻嘻的看着三人在老夫子威严的目光注视下灰溜溜的回到了座位。三人进了学堂后,叶行生却并未跟着进来。

    叶行生并不是正经的教书先生,他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就不多,勉强能教一些,说多了他自己也似懂非懂。当年庐山一事,邻里乡亲死伤竟有十余人,多名好友在列,其深受打击,索性告别二老,游山玩水,闯荡江湖。也是机缘巧合,他遇得一高人,敬佩其轻功,拜其门下,习得上乘轻功,于搏斗之术却是知之不多。学成之后,告别恩师,继续游山玩水。师傅也不做强留,任其随意。后家中二老驾鹤西归,其几经辗转,遭诸多际遇,在一高人指点下,到此地隐居。

    原来,这个村庄也不过是三四十户人家,并没有正职的教书先生,只是村子里稍微读书多点的几个人轮流来教村子里的后辈认识些字,总比目不识丁的好。要说为什么不请一个教书先生呢。并不是舍不得花钱,只是这地方甚为偏远,一来没有外人愿意在这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二来他们的诸多际遇都与官府有过节,不宜被发现,不然,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杀身之祸。

    这里,就是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远离世间的纷争与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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