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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敢夫 > 第106章 战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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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三人上路。

    都是无家的浪子,然而没有人点破,无亲无故,无房无地,外出行走天下,只要有口饭吃,便足矣。

    三人心照不宣,在江湖行走的人,命不会太好。

    江湖原本是存在于人世间边缘的江湖,它就像一朵美丽鲜艳的山花,开在远离人间的最边缘处,供人讲述、赞美、向往、品尝,如今这朵花已经开遍了大江南北,在庙堂、商会和家族的祠堂即将崩溃的时候,沿着支撑起整个社会架构的这些框架边缘蔓延,走到了俗世的最中心。

    人心不古,于是江湖便变了,成了恶之花,代表着欺骗。

    习武之人并不是江湖的主体,市井中委屈求存的人才是,就是这些人,将整个清澈见底的江湖弄得浑浊不堪龙蟒混杂。

    真正的习武之人是从小培养礼仪的,培训德高望重的能力,类似于没有当上官的秀才,秀才的待遇是在民间的,跟县太爷在身份上平等,乡里乡间一旦有纠纷,就去找那个不得志的秀才。遇到贪官污吏或者欺男霸女的事,因读书人的身份高贵,就可以去处理事情。练武的人身份同样高贵,等同于落魄秀才,是侠。

    侠、儒、道、僧,才是如莲洁白真正江湖的主体。

    这些主体,生活在一个彬彬有礼井然有序的时代,这个时代,万事讲究礼,无论巨细,大到祭祖祭天,小至出门送客都有好多规矩。比如送人到门口,不迈出门槛,主客是一种关系;迈出门槛,但不再走了,主客是另外一种关系,送人不停下来,又是另外一种关系。走的客人也是,走多少步要回头,回几次头,这都有规矩。

    看当下,礼,荡然无存。

    一个民族失去了日常的礼节之后,这个民族的气质会有很大的改变,中国人现在的气质,肮脏、破旧、麻木、冷漠,是地痞流氓的气质。

    不禁越走感觉越冷,这是冬消春现的世界,寒冷的感觉有时比隆冬更甚。

    三个人皆是正宗的习武之人,冷的不会是身体,是心。

    “一个文化一旦灭亡就很难复苏。武林尤其如是”

    王路常歪着头咀嚼了一番羊皮裘老头的话,觉得这个邋遢的猥琐老头近日特别多的感叹,应是陈拓之死对其的巨大影响,兔死狐悲有之,同病相怜有之只是,会不会太多了点?

    听到老人讲“武林”这两个字,才知道其属于真正的江湖,那种内心的感慨,他这种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搞不懂。

    但是他听得出“武林”这俩个字的分量。

    一般人讲练武,都是说“武行”,只有真正到达一定境界的人,才会称“武行”为“武林”,使这个词汇,这个职业,真正跟“词林”、“琴林”、“书林”、“杏林”这些延绵千古的职业对等起来。

    这代表这心中对“武”有着崇高的敬意,且内心依旧洁白。

    武林和江湖是有本质区别的,武林是一种高尚的职业,而江湖是充斥骗子的世界,是被众生践踏的世界,一个极高,一个极底,有云泥之别。

    几人跑江湖,是迫不得已。

    一路走,并不顺畅,衣食住行都是问题,并不是野史札记画本中的那些演义那样的好生活,飞来遁去,好酒好肉还有女侠。

    都没有。

    有的只是苍凉的山野,以及蝇营狗苟的市井气息,每每遇到村落城镇,那种味道,都感觉就像进入了一个野狗聚集的兽窝,又臭又脏又冷。

    这一日,几人牵马行于山野之间,准备向着最近的城镇而去,走到半路,突然听见丛林中喊杀震天。

    羊皮裘老头与王路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让大个子吴鸣守着马,两人偷偷前去观看。

    吴鸣本不愿意,不过一来他有求于羊皮裘老头,不敢反驳;二来一路的吃食饭钱都是王路常负担,他没钱;三来这三匹马都是陈拓饲养的良驹,他心疼,他在三人中身份最低,所以不得不低头,摸着马头自说自话,愤愤不平。

    羊皮裘老头与王路常在山林中藏了身形,隐匿前往,向着喊杀震天的地方潜伏而去,不多时,两人便见到了一场惨烈的祸事正在发生。

    是一场官兵的剿匪行动。

    见到交战的惨烈程度,两人心中都是一惊,动真格的了。

    中国的历代政权,对于匪患,基本上是束手无策。如今,土匪已经成为当地一种显赫的职业,这个时节,剿匪这种事情,对于人民来说,是不是好事还两说,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战争,证明交战双方已经有一方的利益收到了必然的损害且经过各种方法的扑救依然于事无补,才可能用这种鱼死网破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否则断然不会随意开战的。

    想来这一次利益遭受重创的是清兵所代表的一方。

    否则还剿什么匪啊?大家拿着刀枪装腔作势一番,你来我往浪费一番气力活络活络筋骨然后各回各家吸福寿膏睡女人去岂不快哉?做什么拿命来拼?

    基本上全国各地的所谓剿匪都是这个样子的,然而这一场战事却进行得异常惨烈。

    刀锋起,头颅掉,血液飚溅。

    此地属于延绥镇管辖范围,延绥镇是明代九边重镇之一,在军事上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地位,战事发生在群山环抱之中的一块小平原,由他出汇往延绥镇的好几条交通要道都要从此经过,商旅不断,农业发达,交通便利,周遭大山高耸,凡此种种,构成了土匪的最佳藏身匿首之地,羊皮裘老头儿指着战斗中与清兵作战的土匪,说道:“瞧这些土匪,身穿无字号褂,手执大刀长矛,明显训练有素,且人多势众,根本看不出来平原后边还藏有多少人马,只怕这些被福寿膏掏空了卵子的官兵要输了,这到底是谁的兵马?你看他们的步子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山匪,倒像是马贼”

    “马贼?”王路常凝神看去,看见几个匪徒露出来的大腿:“罗罗圈腿?”

    “嗯!”羊皮裘老头摸着胡须含糊的答了一声,经常骑马的人因为骑姿不良的原因,脚后跟向外,使整个大腿的角度发生变化,由此可以将髋部打开,从而使骑手能真正的嵌进马匹或者鞍辔中去,常会形成罗圈腿。

    这些会是什么人?看身姿形状,必定是来自东北一带的响马,可是为何会隔着成百上千里路程跑到这边来当土匪?还放弃了娴熟的马技?这根本没道理的。

    道理是没道理,但是谁在乎这些呢?战斗真的很惨烈,看得人心肝直发颤。

    王路常边看边咂嘴,太过瘾了,对于死人这件事,只要死的是坏人,那有什么关系呢?越多越好不是么?

    只见场间血光冲天,刀锋入肉,然后破骨,只是刹那间事,唰的一声声响,胳膊头颅飞向天空。

    一名身穿无字号褂的悍匪,手中刀高举,微弯的双腿骤然发力,高高跃起,一刀劈下,大刀切入一名清军脖颈与肩背之间深处,拔出不得,他慌乱中抬脚去踢,一脚踢出,整条腿却齐刷刷被一柄腰刀切断,血花开成一团,这名悍匪捂着腿子倒下,很快便被人踩烂了头颅。他没来得及看到,那名用制式腰刀砍断了他一条大腿的清军,才一转头,便被狼奔豕突而来的悍匪用长矛戳穿了喉咙,因为吸食福寿膏日久,他身子瘦弱,身体被捅穿后直接被奔行的悍匪用长矛高高挑起,扔向一边

    脚下的泥土与野草被踩烂成碎末,夹杂着汩汩的血液,泥泞成一团。

    用蛮力挑穿了一名清军的悍匪高喝者,准备再次将长矛戳进边战边退的一名清军脑袋,忽然闻见身边传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儿,还来不及扭头去看,他的长矛连同着身子被整个划开,他临死前的影响,是一名金光灿灿如天兵一般的一个清军。

    王路常看那清军,身高体壮,身着制式战甲,威风凛凛,不禁咂舌,清军中还是有着一些良木没有朽坏。

    “那是一个千总!你这样的小子一百个也不是杀红了眼的千总的对手,嘿,看到其他清兵他们身上的那个‘勇’字了么?”

    “嗯!”

    “知道是什么人么?”

    “不知道”

    “唉,可惜,我响当当的华夏大好男儿又要一个个死去”

    勇营,即是防军,是清廷在八旗、绿营之外另外招募的军队,其基本建制和绿营一样也是营,为和绿营的“兵”有所区别,防军的士兵称为“勇”,因此又称为勇营。勇营“兵数多寡不定,多为汉人,分布郡县,遇寇警则隶于专征将帅”。

    “千年以降,入伍参军,为天子守国门是多少好男儿的志向,可惜有多少人最终能封侯拜相达成所愿呢?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可是他们的衣服,好像不大统一啊,有的人身上没有勇字啊”

    “那是团练的人,乡兵”

    看场间,所剩清兵已经无几,唯那千总誓死搏杀。眼见身边人死得干净,他突然转过身,右手中腰刀一个力劈,将追杀而来止不住身形的一个悍匪切成两瓣,左手中长矛横扫千军,将剩余的悍匪全部攮飞,跌撞着横七竖八的倒飞而去,面朝着如狼似虎的悍匪,他雄姿勃发:“宁杀一回,不灭十贼,你们这些作乱的蝇营狗苟,老子今天杀够本儿啦,但是”

    他停住,嘴唇裂开溢血。

    “但是”

    他竖起一根指头。

    “只要秦川今日不死,势必不让尔等贱民踏入此地一步!哈哈,知晓么,你们完了,钦差大人左宗棠已经打进了你们的老巢了,想要粮食是么?那么来吧,杀死我,否则别说粮食,水也不让你们见到一滴,有本事,来咬我”

    他提着长矛,持着大刀,一步步往回走去。

    羊皮裘老头儿了然:“怪不得,原来如此”

    王路常:“怎么了?”

    “哼,自太平天国蹂躏江南以来,清廷丧失了最大的财政来源,财政压力就被转移到了北方五省。随着咸丰末跟洋毛子因为鸦片膏引起的第二次战争爆发,直隶遭受威胁,hnsd捻军的爆发以及yngz等地回民战争的加重,清廷的财赋之压力更是转移到了西北及sx等地。我们现在身处的这sx是西北比较富庶的地区,被视为饷源所在,此时京饷及各军饷粮,均赖山、sx省接济。sx为财赋之邦,西、同、凤三府又为精华荟萃,近年用兵各省,皆借sx协饷聊以支持,京饷巨款亦多取盈于此。”

    “那些人不是什么东北来的响马,全是叛乱的回民啊,如今,钦差大臣左宗棠座下总兵徐占彪奉命率川军在这边镇压叛乱,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只剩下叛首马文禄控制的肃州,肃州被围但久攻不下,正是弹尽粮绝的时刻,这些回民只怕不知道是从哪里流窜来的,听到消息,想要筹集军饷,再次攻回去呢”

    “原来如此,咱们要不要”

    “不要!”羊皮裘老头很干脆利落的否决了王路常心中的提议。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那名名叫秦川的千总,一步一个滴血脚印,缓缓走回去,大刀长矛高举,身形挪转间,厮杀瞬息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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