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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凛与雪 > 11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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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今年冬天一起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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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槐低喃重复一遍:“……搬回来住吗?”

    段朝泠说:“正好过段时间你住的西院要修缮,趁现在搬回来也能省很多折腾。”

    西院要动工她是知道的。

    前阵子接连下了几场雨,外墙的墙体结构还是几十年前的竹骨制法,被水一浇,随时有开裂的可能。

    在她住进来之前这院子已经闲置了很多年,近期打算把改造和修葺的计划提上日程。

    能经常见到他,宋槐自然愿意,笑着看他,“那我到时候提前跟陈爷爷和段爷爷说一声,等周末就搬。”

    “你看着办,有事及时跟何阿姨商量。”

    很长一段时间里,谁都没再讲话。

    宋槐沉浸在安静氛围中,右手托腮,偏头看向天边。

    落日映出斑驳的桔。她最喜欢的颜色。

    伸手按下开关,车窗自动打开一条缝隙。

    有风灌进来,宋槐不由打了个寒颤,将额前碎发捋到耳后,对着黄昏暮霭无故感慨:“……真好。”

    今年冬天能跟你一起看雪了。

    这感觉真的很好。

    -

    第二天,上午第四节体育课。

    天气渐冷,体育老师将上课地点改成了实验楼对面的体育馆。虽说在室内,但温度不比外面高多少,好在能挡风。

    好不容易等到解散,宋槐想去其他地方避寒,被毛佳夷喊住。

    等她靠近些,宋槐说:“毛毛?你上午不是请假了吗?”

    早晨刚上完早自习,毛佳夷突然低血糖,被班主任送去医务室休息。

    毛佳夷说:“在里面睡了会儿,睡得我头都快大了,就赶紧溜出来了。”

    宋槐关切询问:“真的没事了?”

    “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

    见她一本正经地拍胸脯保证,宋槐笑出声。

    两人商量完去哪,并肩往小卖部走。

    毛佳夷提起:“今天想吃什么跟我说,我请客——情书的事,我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啊。”

    宋槐表示理解,“本来就是阴差阳错,和你没什么关系,其实不用跟我道歉的。”

    “不不不,是我的错。”毛佳夷满脸纠结,“那天你被教导主任逮住的时候,如果我及时出面澄清,你也不至于被班主任请家长,是我胆小连累了你。”

    “换作是我,可能我也会这么做。”宋槐安慰她,“自保本质上没有错,你也不用觉得有多自责。”

    毛佳夷愣住,缓了许久才喃道:“槐槐,你真不一样。”

    比她见过的同龄人都不一样。

    宋槐更清醒,也更成熟。或者说,只有见惯了人情冷暖的人才会对这些不抱任何期待。

    这让她更加愧疚。

    知道再说下去已然没什么必要,毛佳夷试探地问:“所以……我们还是好朋友对不对?”

    “当然。”

    毛佳夷松下一口气,笑说:“那我请你喝奶茶,你可不能拒绝啊。”

    宋槐说:“好啊。”

    小卖部在三楼。

    毛佳夷径直走向热饮区,点了两杯原味奶茶。

    两人寻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

    毛佳夷撕掉吸管表面的纸皮包装,将它沿杯壁插进去,“槐槐。”

    “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毛佳夷看似不经意地问。

    宋槐顿一下,“……应该没有。”

    “那你知道怎样算是喜欢吗?”

    宋槐没吭声。她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毛佳夷解释:“喜欢一个人就是……无论遇到什么都想赶紧同他分享,经常会想起他,看见他会很开心,把他当成一桩很重要的心事。还有一点……看到他和别人亲密无间会止不住地失落,感觉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结合前半句话,宋槐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段朝泠的脸。

    可这念头未免太突兀。

    深吸一口奶茶,宋槐胡乱咀嚼两下珍珠,“毛毛,你有喜欢的人吗?”

    毛佳夷神色变了变,很快笑说:“没有诶。不过有一说一,我认为你以后大概率会比我先谈恋爱。”

    “……为什么这么说。”

    “你身边有许歧呀。”毛佳夷说,“他那么护着你,保不齐是对你有意思。”

    宋槐不以为然,“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毛佳夷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宋槐握着奶茶杯身的左手无意识收紧几分。

    心里不是没有答案的范畴。

    像是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即将呼之欲出,试图冲破那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

    从四合院搬离那日,恰巧赶上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下得不大,覆盖到地面浅浅一层,没过多久融化成水,脚踩在上面有黏腻的泥泞感。

    吃过午饭,宋槐准备离开。

    车候在胡同口,随时都能出发。

    前不久得知她要搬回去,陈平霖自是不舍,但也没阻拦,完全尊重她的决定。

    此刻分离近在咫尺,老爷子难免动容,挽留道:“住一晚再走也不迟。”

    宋槐笑说:“不啦,过去还得收拾行李,明天周一,再不走来不及了。”

    陈平霖见状,只得作罢,反复嘱咐她路上当心。

    段向松站在门口目送他们,双手背到身后,生硬对宋槐说:“记得勤回来看看,别一走就寻不到人影了。”

    宋槐知道不善表达情感的人讲出这些话有多难得,轻声说:“您要照顾好自己。”

    段向松摆摆手,“快走吧,走了我更清净。”

    车里,宋槐忍不住扭头去看,透过厚重的透明玻璃,能瞧见两个老人的身影由近及远,最后变成模糊的光点。

    视线渐渐被水汽笼罩。

    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充分体会到了这些年不曾有过的呵护跟被爱。

    他们已经成为和亲人一样的存在。

    坐在旁边的何阿姨轻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好孩子,又不是天各一方,等你放假了抽时间多回来看看就是。”

    宋槐点点头,腔调带了微弱的哽咽,“阿姨,叔叔现在在家吗?”

    “应该不在,早晨问过一嘴,说是有工作要忙,估计后半夜才能回来。”

    “知道了。”

    等到了地方,宋槐没立即进屋,跑到后院瞧那棵刺槐树苗长高了多少。

    帐篷已经被撤掉,院落布局重新恢复原样,生日那晚和段朝泠坐在围炉前聊天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从工具篓里翻出园艺铲,给土壤松土,拿出手机,对准树苗拍照,记录它的成长状态。

    在原地观察了好一会,直到冷得快要坚持不住,才动身离开。

    推门进屋,暖气混着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

    以为是何阿姨在做饭,宋槐换好室内拖,径自走向开放式厨房,想帮忙打个下手。

    何阿姨不在。

    段朝泠正站在备餐区域,慢条斯理地拆着迷迭香的包装外盒。

    腌制好的牛排和各种配菜被搁放到了台面,整齐排成一排。

    “叔叔?”

    段朝泠将纸盒丢进垃圾桶,瞥她一眼,“外面不冷吗?待这么久。”

    “也还好……不是特别冷。”宋槐把脱掉的羽绒服放到沙发上,来到他身旁,“我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何阿姨告诉我,你要很晚才能到家。”

    如果知道他在,她哪里肯在外面逗留。

    “家”。

    对他来讲浅见寡闻的一个词。

    段朝泠抬了抬眼,“事情忙完就提前回来了。”

    厨房旁边是储藏室,拐角衔接一条坡道,直通内嵌玻璃做的折叠门。

    宋槐挽起袖口,拧开水龙头涮了下手,正要去里面拿锅具和调料,听见他开口:“找地方坐吧。”

    “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宋槐擦干净手,绕到料理台对面,寻了个既不过多打扰又能看清烹饪过程的位置,手撑着岩板边缘,稍微使力,坐上高脚椅。

    她托腮观察起眼前的段朝泠,看着他熟练地洗菜、切菜,握着刀柄的手很漂亮,指节分明,不乏清癯的骨感。

    手背沾了些水,有水滴顺着皮肤表面滑落到砧板上。

    时间没过去太久,傍晚准时开餐。

    晚餐很丰盛——黑松露塔壳,培根芦苇拼盘,轻食沙拉,还有两份奎宁牛排。

    宋槐尝了口培根肉,觉得好吃,忍不住感叹:“叔叔,我从前都不知道你会做饭。”

    段朝泠倒了杯常温的柳橙汁给她,“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宋槐笑了一声,随口问:“感觉好神奇……你的厨艺是跟谁学的?”

    “跟一个朋友。”

    她缓慢地咽下食物,没太在意,准备和他聊些别的。

    段朝泠又说:“当初一个人在外面待了一年半,如果没有这个朋友,我可能会变成另外一个样。”

    宋槐拿着刀叉的手顿在半空。

    鲜少听段朝泠主动提起往事,想来对方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她听见自己轻声问:“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了。”

    他语调极淡,比隔夜的白开水还要寡然。

    宋槐突然不知道该往下接什么话。

    段朝泠将切成块状的牛排端到她面前,“吃这盘吧。”

    宋槐接过盘子,叉起其中一块,没送进嘴里,举起又重新放下。

    段朝泠看她,“怎么不吃了?”

    她抬头回看他,没答话,而是很认真地说:“叔叔,我会一直陪着你。”

    更像是一句不留退路的承诺。

    段朝泠目光锁住她。

    片刻,他徐缓开口:“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比起陪伴,我可能更希望你过得开心。”

    长辈对晚辈最直接的期许。

    这话明明挑不出任何语病,可莫名的,使她胸口隐隐发闷,偏形容不出缘由。

    这种感觉持续到饭后才勉强缓过来一点。

    宋槐主动揽过收拾残羹的家务,擦完桌面,将待洗的餐具摆到碗架上,按动洗碗机的开关。

    正准备回卧室,路过岛台,看到挂在墙面的那幅抽象画,下意识停住脚步。

    实在是很难用言语表达的一幅画——亚麻布油画框,以雾霾蓝为底色,画布中间勾勒了菱形方框,被数十种颜色的线条填充,看上去满目凌乱,却又有种整齐划一的诡异美感。

    生日那晚没来得及细瞧,眼下仔细去看,隐约有种熟悉感,仿佛在哪见过。

    段朝泠的声音自后方响起,“认识这画?”

    思绪被打断,宋槐没继续回忆,如实说:“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话音落地,宋槐忽地轻“啊”一声,“……我想起来了。”

    她看向段朝泠,又说,“我姑姑曾经送过我一幅类似的,画风和这幅很像。”

    段朝泠看她的眼神变得隐晦,面上始终无澜,“什么时候送的。”

    宋槐粗略回想一遍,“好像是我六岁那年。我姑姑常年在外,我们实际没见过几次,但她只要回来,就会给我带很多礼物。”

    段朝泠将话题绕回来,“看了这幅画之后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觉得压抑,”她伸手指向方框外的那些线条,浅浅笑一下,“但又有种挣脱囚笼的快感。”

    段朝泠不再作声,盯着她瞧了一会。

    小姑娘一颦一笑带着干净的空灵,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青涩,心智却比同龄人成熟很多。

    她矛盾、执拗,太知进退,知道怎样讨别人欢心,偶尔心事多得不像个孩子。

    有些意外。

    外表这么相像的两个人,性格并不相似,对画的解析却能做到如出一辙。

    如果没经历这么多,她的性格又该是什么样。

    他没法再深入去想。

    宋槐原本没在看他。

    跟他说完这些话,她看向画作,隔了几秒重新转过头,想问他这幅画是从哪得来的。

    没来得及开口,直直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目光。

    不确定该如何形容。

    他像在看她,又像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或许不是错觉,他的眼神里似乎有极致真切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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