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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浮生尽 > 第八章 首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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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幽堂那干秃秃的十里梅林居然长出了梅花,约莫四五株,枝头簇拥了几朵,花尖儿上还冒着水珠。

    再踏足此地,就有这梅花争相绽放来相迎,苏衍看得痴迷。

    砚生停在她身边道:“苏先生不同于俗世中的寻常女子,正所谓花中君子唯有寒梅,想来这世间也只有梅花的高洁品质方能相配。”

    “你说话怎么文绉绉的?”

    砚生得意道:“这可是掌事大人的原话,掌事大人当然是有文采的啊!”

    苏衍惊喜的挑起眉,这左卿还挺有独到见解的。

    她抬起头,迎着明媚阳光,绽开笑容。

    风掠过,花瓣划过额际落在地上,似乎是落进了她的心里,漾开了一阵涟漪。

    束幽堂。

    大门虚掩着,透过窗户,看到学生们已经正襟危坐。苏衍的心里却没了底,这一个个的这么给面子,该不会是大风大浪前的平静吧……

    定是有埋伏!

    她小心翼翼推开了门,突然听到一声闷响,随之而来是身后的一声惊呼。苏衍心里一咯噔,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盆水便将她从头到脚泼了个透。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些纨绔果然纨绔!

    学堂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笑声,有几个甚至站起来拍手叫好。

    苏衍苦笑着摇头,抹了把脸。

    砚生及时递过来一块帕子,嘟囔:“刚才想提醒你来了,这种伎俩他们已经使过不下三回了。”

    “没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嘛,我能搞定。”

    砚生看了看她,心中却不抱啥希望。

    “是谁想出这个馊主意?”苏衍的视线扫了一遍学堂每一个学生,严肃道:“我向掌事大人说说去,将此人送入皇宫,若留在此地,实在委屈她了。”

    众人自然知道他这是激将法,谁都不愿承认,大不了一起受罚,总比自己受罚好,却偏偏有人愚钝不堪。一女学生高举手臂,兴奋地问:“那能见到尧王吗?”

    在一片嘲笑声中,那女学生不为所动,仍旧将手举在那里,似乎并不认为自己的话有多么可笑。

    苏衍朝角落看去,女学生长得倒是十分可爱,一双大眼睛,娇俏的脸细腻白净,颈项上套着一个珍珠项圈。

    这么大的姑娘居然还像小孩子一样套个项圈,苏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再看那项圈,除了珍珠装饰外还有几朵小花攀绕项圈上,花是用上等的玉雕琢,叶是用凤凰羽毛和金线捻成,有八朵,十分小巧,又十分繁琐。结合她的那身流云百褶裙,看来此官二代的家底挺殷实!

    苏衍走到她的书案前,随意扫了眼她桌上的小人书,对她道:“倒与你这本书有关,”说罢翻开她的小人书,然后指着其中一段文章,“譬如这段,简直是精辟呀!”

    女学生不看还好,一看连脸色都绿了。

    众人不知缘由,都伸长了脖子去看,女学生瞪了他们一眼:“走走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又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苏衍摊了摊手道:“没什么意思,看你这么精通邪门歪道,不去做这扰乱后宫的妃子而留在这里实在埋没人才。”

    女学羞愤地合上书,“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不过是个乡野农妇,年纪也只比我们大了几岁,却能让掌事大人亲自引你入职,现在全书院的人都知道你不是靠本事进来的,是走了捷径,托了关系的,我锦倌平生最讨厌像你这种人!”

    苏衍差点被气笑:“你这消息不准确啊,谁说我是乡野农妇的?我明明是酒馆的老板!”

    锦倌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去。

    苏衍顺着她的视线,发现那边坐着的是一位长相一般,气势却很霸道的女学生。此人正是长孙家的嫡子嫡孙,长孙熹。

    “不对啊,这消息里明明说你是给人家洒扫的农妇,怎么成老板了?”锦倌琢磨了下,然后梗着脖子道:“不都是乡下来的,有甚区别!”

    苏衍笑嘻嘻道:“哟!还特地去调查我了,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

    “呸!谁关心你!”

    “是啊,你一个学生关心先生的来历做什么?你的重心是不是弄错了?还有,”苏衍从她手下抽走小人书,“在课堂上偷看禁书,按理说我应该上报才是。”

    锦倌一听要报上去,吓得脸色顿白。,急忙要去抢回来,苏衍后退一步,对她警告道:“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我暂且饶你一回,倒是下不为例,还有,”苏衍扬了扬手里的书,对众人道:“你们都给我听着,以后不管是看禁书,还是做与课上无关事情,或交头接耳,或使绊子,我都会细细的禀报掌事大人,让他来好好管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鸦雀无声。

    锦倌看了一圈这些一声不吭的同窗,方才还和她一起计划如何整治新来的先生,现在却做起了缩头乌龟,心中怒火中烧。

    此时有人突然小声嘀咕:“看这种书的也只有她了,她的口味向来与众不同!”

    本来鸦雀无声的学堂上,几个学生憋不住笑出了声,倏然间,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笑笑,你们爹娘从你们一出生就开始虐待你们,没笑过啊!”

    锦倌气得咬牙切齿,一张白皙的笑脸此时羞得通红。

    钟灼脖子一缩,嬉皮笑脸地说道:“这不是日子过得没劲,我们笑笑也犯国法啊?”

    苏衍冷哼一声:“锦倌并不是主谋,顶多算个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人,而你们呢,好的不学坏事做尽,如果她有错,你们也逃不了。”

    一直坐在最后排的长孙越极认同地点头,但是一看到长孙熹,连忙低下头,恨不得将头塞进书里。

    长孙熹不屑道:“她自己愿意顶罪,我们自然乐得脱罪喽!”

    锦倌正要反驳,孙子良帮她说话:“你说的可真没道理,这件事大家都有份,你脱不了干系。”

    长孙熹气呼呼道:“孙子,关你什么事!你不也没出声,你心里不正是想让她顶罪?”

    孙子良一时间无话反驳,又气又恨。

    锦倌呛声长孙熹,“他是叫孙子,而你是做孙子。”

    长孙熹气的两眼冒烟,一把撸起袖子:“你算什么东西,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锦倌扯着嗓子,几乎是喊出来的:“现在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你想让我一个人扛,这事儿没完!”

    “没完?你可知我爷爷…”

    “都别吵了!”苏衍喝道:“这是书院不是菜市口,要吵有本事去掌事大人那儿吵去!说来说去,你们就是认为我没有资格。可是既然掌事大人将我放这个位置上,必然有他的原因。”

    长孙熹欠揍的笑了笑,“能有什么原因,掌事大人还不是随便捡了个人来凑数罢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有过人之处了?任凭你就是说出花儿来也没用,又凭什么来教我们!”

    长孙熹步步紧逼,丝毫没有要放过苏衍的意思。

    “束幽堂所授不过是茶艺、药理两种,而我多年来与茶打交道,颇有研究。至于这个药理,我也跟着师父学过,所学的,教你们,想必也是够了。”

    长孙熹讥笑,“学过?不会还未出师吧,掌事大人不知怎么想的,请一个半吊子来?!”

    说罢,与一旁的几个学生一唱一和,开始刁难苏衍。

    砚生实在看不下去,闪到苏衍身前,刚一亮相,乱哄哄的景象戛然而止。

    “诸位怎么说也是出自世家,掌事大人任命苏先生可不是来让你们刁难取乐的。”

    长孙熹将矛头一转,开始针对砚生,“你这是抱不平呢还是怜香惜玉?你不过就是个下人,出这种风头有何用?她也不会高看你一眼,掌事大人更不会因此提拔你,倒是惹怒了我,你会死得很惨!”

    砚生心里立即奔腾而过千万匹马,脸上却面不改色:“长孙家是若水大家,若不是长孙家族,容国哪有今日之繁荣,连先皇都曾金口玉言:长孙家乃容国国国柱,若无长孙,必无容国!想当年若水一战,容国急缺军粮,导致军心不稳,长孙族长一呼百应,各地纷纷募捐粮食棉衣,才重塑军队信心,打了胜仗!要问容国子民最敬佩的是谁,第一个自然是长孙族长!我们敬他,却不怕他,因为大家都知道长孙家世代尊崇孔孟之道,讲究以德服人,以礼待人,又怎么因为口角之争就要了一个人的性命呢?”

    一番长篇大论,长孙熹哑口无言。

    苏衍又惊又喜,连忙带头鼓掌,学生们见状也稀稀拉拉鼓起掌。

    长孙熹心里气愤,却已经没有理由再发咬着不放。砚生连她爷爷长孙长夫都搬了出来,再纠缠下去只会逼他去向掌事大人打小报告,不出半日,就会传到爷爷耳中,倒霉的还是她。

    长孙熹抱起书,狠狠的瞪了眼苏衍,拂袖离去。

    砚生松了口气,对苏衍道:“这次要不是掌事大人提醒,我恐怕也很难应变,算你运气好!”

    “又是左卿!他怎么好像什么事都能料到?”

    砚生卖了个关子,“你想知道啊?”苏衍连连点头,砚生阴笑说,“自己去问。”

    苏衍瞬间拉下脸,要是愿意去的话,刚来书院那日便去了。

    锦倌唯唯诺诺地说:“先生,其实我也不是要故意针对你看你笑话,只是长孙熹强逼,我也没办法。我父亲只是刑部侍郎,长孙大人可是尚书,一头压一头,在学堂里,自然也是如此。”

    学堂的气氛转好很多,孙子良见状便开始占嘴上便宜:“你说的可真好,之前我们戏弄先生你也有份儿,现在却撇下我们,你倒成了忠臣!”

    她脸色微变,“我哪有!别见缝插针,我这是在承认错误。”

    “呦!你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那你把上次欠我的钱还我先?”

    其他学生连忙应和:“是啊!还有我的!”

    苏衍一本正经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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