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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豪门养子重生日常 > 22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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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宛心同来的女伴拨了拨她的手,凑过身小声劝了几句。

    与此同时,陈文港也按住了郑茂勋蠢蠢欲动的手。

    郑茂勋顺着他的目光示意,跟瞪着自己父亲对上视线。在郑秉义不赞许乃至责备的目光下,他瘪了瘪嘴,偃旗息鼓,不情不愿地把牌子往桌上一扔。

    然而那何宛心咬了咬牙,还是叫道:“一百万零五千。”

    “何小姐,这还像点话。”霍念生赞赏,“两百万。”

    何宛心下不来台。她硬着头皮:“两百万零五千……”

    “四百万。”

    何宛心脸色变得难看。

    身后的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她怀疑那声音里,会不会有人在讨论她出不出得起这笔钱。

    对一个大家族的私生女来说,拿个几十万出去,挪挪零花钱是不难有的。四百万就到了一个没那么轻松的临界点。其他的家族成员,有海外信托,有基金理财,有房产股票……

    他们享受的财富和资源源源不断。

    而她只能做手心向上的那个。

    女伴忍不住再次拽她:“不如算了吧……你看,你花几百万买辆跑车,买包买首饰,这些都好说,跟人赌气拍这么块不值钱的破表,你想想回家怎么跟伯父交代?”

    留得长而纤细的指甲掐进肉里,刺痛了何宛心手心。

    她的面上露出一种冷傲的表情,是,她和其他少爷小姐当然没法比。她喊哥哥的那个草包,何家骏可以酒池肉林,公海赌博,一晚上开酒就开掉几百万,长辈不会多说一句。

    若非郑秉义要面子,压着儿子和女儿,她也势必不可能抢得过郑茂勋和郑宝秋。

    她能跟谁拼得过呢?她不为自己打算,谁会替她出头呢?难道她就活该不配么?

    “我知道何小姐志在必得。”霍念生说,“实在可惜,这件拍品也是我的心头好,不能拱手相让。如果你还有意向,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不要耽误别人太多时间。”

    这话引起一阵小范围的哄笑。有人抬声叫他不要和女孩子抢东西。

    另有人起哄提郑玉成的名字,问他到底是站哪边的。

    何宛心冷冷地不说话,表情里有着掩盖不住的难堪。

    主拍人回过神来:“目前四百万,还有人要参与竞价吗?没有的话,四百万一次——”

    “四百万零五千。”何宛心说。

    “七百万。”霍念生举牌。

    哗然声里,何宛心站起来,扔了句“我去透气”便径直往外走。

    在她背后,主拍人落锤:“成交!”

    声音在复古的罗马式大厅里回荡。

    走出门厅的何宛心背着人群,脸上一片精明的冷漠,并无半分爱情的影子。

    *

    戚同舟全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紧张得一点儿大气也不敢出。

    这种烧钱的热闹,放在平时他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是现在不一样,他害怕男神生气。

    全程戚同舟都在偷看陈文港的脸色,那张玉石雕琢一样的脸上,仿佛多眨一下眼皮都牵动着他的心绪。只是陈文港始终宠辱不惊地坐在他座位上——戚同舟什么都没瞧出来。

    刚刚的闹剧像小石子在池塘激起一点涟漪,但与他毫无干系。

    随后拍卖会继续进行,陆续又成交了两件拍品,成交额都不高。

    等所有人都不再关注这边,陈文港才悄悄起身,贴着墙根走了出去。

    戚同舟连忙想追,又怕引人注目,磨磨蹭蹭了五分钟,才偷偷跟着溜号。

    出了宴会厅他却迷茫了,眼前来来往往,都是工作人员,不知往哪个方向去找。

    戚同舟像只离家出走的小鸡崽在酒店里来回转悠,倏忽眼前一亮——右前方的凸肚小阳台上,有个穿黑色晚礼服的身影,正趴在栏杆上看夜景。不就在那儿呢?

    他清了清嗓子,又正了正领结,上前喊了声“文港”。

    孰料那男生一回头,他尴尬了:“抱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男生淡淡冲他一笑:“没关系。”

    戚同舟赔笑,趁机多瞟两眼:“主要是你跟我一个朋友有点像。”

    男生点点头,乍一看确实有点陈文港那个劲儿——尤其身材比例,从背面看的时候,认错简直太正常了。但离近了发现,他是要稍微矮一点的。五官不差,不过不是同一个味道。

    认错人的事生活里谁都干过,戚同舟倒不是特别尴尬,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说明这类型的他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就说不是见色起意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戚同舟决定认识他:“我戚同舟。你怎么称呼?”

    男生目光不失礼貌地扫过他的腕子,露着一点表盘:“牧清。”

    一聊,巧了,戚同舟更高兴,原来这也是他们郑家的人。

    要攻略男神,不得从他身边的人际关系入手?

    戚同舟和新认识的朋友聊天,像和不像的界限慢慢地鲜明。

    他在心里把两个人区分开:陈文港那一讲话,眸子注视着你,叫一个温柔似水,自然而然叫人舒服;眼前这男生是透着点冷清的矜骄,若即若离,让他想起品种名贵的波斯猫。

    走的时候,戚同舟编借口,跟对方加了个好友,走远了,点开对方朋友圈。

    原来是学艺术的,那难怪了,自视甚高一点也正常。

    可惜所有动态只关于他自己,戚同舟没在里面找到想看的人。

    之后他又毫无头绪地在酒店里转了两圈,甚至迷路到了地下车库,奈何也没找着人。

    此时陈文港其实在空中花园吹风,对他迷路的情形一无所知。

    戚同舟来得少,对这里的布局不熟。他忘了皇冠大酒店有个著名的观景台。

    三栋建筑的楼体之间夹着两条玻璃连廊,势如长虹,横在半空,中间最低的建筑顶层被打造成一个异国情调的小花园,喷泉踊跃,雕塑雪白,有蔷薇花墙和黑色秋千椅,如梦似幻。

    空中花园名不虚传,放眼往哪个方向眺望都是画作,也是网红打卡的热门胜地。

    此时胜地无人,陈文港靠在秋千椅上,头顶擎着一弯新月。

    一仰头,漫天星月和楼上酒店窗户透出的微光都映在他眼眸里。

    小时候他们每次来这家酒店参加宴会,都会抽空跑这来玩玩,像是个保留节目。

    日子不停往前跑,每一轮月圆月缺都是一模一样,但孩子们总会慢慢长大成人。

    秋千的座位是两人座的铁艺长椅,陈文港占了中间的位置,一摇一晃。

    过一刻钟,身后有人来了。

    走到近处时,那人刻意制造出一点脚步声以示提醒。

    他回过头去看,便见霍念生披着喷泉灯光向他走来,不紧不慢地到他身后。

    霍念生把胳膊肘往靠背上一压,吊着铁链的椅子便晃不动了。

    他轻笑着问:“怎么一个人在这荡秋千?”

    陈文港也勾起唇角:“累了,偷偷躲懒。”

    霍念生理解:“你们今天都辛苦了。”

    手里却扬了扬一张薄薄的纸。

    陈文港的目光追随他的手,看见抬头印的是拍卖成交确认书。

    霍念生把那纸折了两折,以食指和中指夹着,顺着他胸前口袋的缝隙塞进去。七百万换来的确认书和折好的方巾紧紧贴在一起:“它是你的了。”

    陈文港没把它拈出来,只是摸了摸胸口的位置:“这礼物太贵重了。”

    “是吗。”霍念生把脑袋一歪,含着笑意望他,“够不够换个位置坐?”

    陈文港莞尔,往左边挪了挪,腾出一个人的空间。霍念生绕了半圈,在他身边坐下,胳膊自然而然搭在椅背上。这个姿势就像他把陈文港半揽在怀里,说不出的暧昧与亲昵。

    陈文港用脚踩着地面,往后推了一下,秋千椅重新小幅度摇摆起来。

    “你真的要付这个钱?”陈文港向他确认,“想悔拍也来得及,我可以回去帮你运作。”

    “落锤无悔,哪还有私底下耍赖的玩法?”霍念生倒是豪爽,“就算今晚叫到一千万,也是应当捐出去的善款。就当感谢何小姐给了我一个为社会做贡献的机会。”

    “何小姐也该谢你。她今天的目的也算达到了,沾了你七百万的光,自己一分钱没花,明天可以免费一起见报,说她一片痴心,冲冠一怒为蓝颜。”

    “你这么了解她?”

    “也不算。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很有野心。她有自己一套作风,我不评判。”

    霍念生看他片刻,哂笑:“亏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在这里伤感,想来哄你高兴。”

    陈文港说:“有人为我出头,当然是高兴的。如果没有你,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那是你活得太小心了。”霍念生说着却话锋一转,“就这一样,没有其他喜欢的了?”

    “没有。”

    “想要什么,你应该早跟我说。”

    陈文港只是笑笑:“我现在从头到脚一身都是你送的。”

    霍念生的神色似乎为此平添几分得意。忽然他执起陈文港的右手,却把他的袖管往上扯了扯,露出里面黑色的腕表。他用手指点了点那只积家:“这里还是差了点意思。”

    成熟男人品味和财力的体现,一个重要部位就是手腕。男人可佩戴的饰品种类也不多,其中一样就是手表。只是二十岁的陈文港还没有到需要突显自己声望地位的时候,几万块的表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这表有什么问题?我已经带了好几年,搭衣服很容易。”

    “没有不好,只是合适和不合适。”霍念生说,“我那里还有更适合你的。”

    “好意心领了。”陈文港道,“霍少爷出手阔绰,我已经还不清你的人情。”

    “那就不要还了。”霍念生轻笑,“千金能换美人一笑,我向来觉得很值。”

    他灼灼地盯着陈文港,那眼神背后的意味再也藏不住。

    凉风习习吹拂在身上,他扳过陈文港的下巴,拇指划过脸颊,一路向下。

    压到柔软的嘴唇上,带着几分多情的狎昵。

    霍念生动作娴熟而自然,令他看起来宛如欢场的老手,熟练地以糖衣炮弹狂轰滥炸。

    让人尝到一口短暂的甜,留下一段美好虚幻的记忆,等到露水消散时便抽身离去。

    陈文港的呼吸屏住了。

    霍念生察觉他每一分不安和颤抖。

    却只管柔声蛊惑:“你不用非得活得那么清高。你看看别人,肆意一点也没什么。你有资本,光凭这张脸,你就能让很多人心甘情愿地给你做这做那。比如我,我也是其中一个,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满足你,文港,这话我说了很多次了,不是开玩笑的。”

    陈文港抬起眼,问他:“要是我没了这张脸呢?”

    霍念生一愣。

    大约时间晚了,喷水池的水流和灯光突然同时停下,撒落水面的珍珠戛然而止。

    黑暗中远处的蔷薇花墙成了一片黑黝黝的暗影,花朵垂着脑袋,水池陷入深眠。

    陈文港的表情恢复如常,他脸上既没沾沾自喜也没有冷嘲热讽,一如既往地沉静。

    虽然语气是发问,他却并非在等一个答案。

    或者他不知道自己是能不能等到答案的,没有期望就会不失望。

    而霍念生一时没说话,只是视线不知不觉滑到陈文港下巴以下。

    喉结起伏如一座小峰,黑色领结隔着衣领,规规矩矩地勒着修长洁白的颈子。

    这个距离,他动动手指就能把那个领结解下来。

    突然陈文港跃下秋千,打碎这个遐想:“

    霍念生唇角浮起一个浅淡的笑意,却似乎又没到达眼底。

    他亦步亦趋地跟上,双臂突然从后面揽住了陈文港。

    男人的重量靠上来。霍念生摸着他的喉结,呢喃在他耳畔:“我怕我说了你可能也不信……你不管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美人。”

    最动人的总是浪子漫不经心又不负责任的情话。

    陈文港脚步微顿,靠着身后厚实的胸膛。

    一点雾气悄然弥漫,他闭了闭酸楚的眼。

    没有人知道,霍念生也不会知道,他心底有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空洞。

    此时里头骤然倒灌千般滋味,却又说不清是悲是喜。

    耳中却听霍念生说:“看来是真的回去晚了,好像有人来抓你了。”

    他手一动,还是促狭地扯开了那个黑色的领结。

    从蔷薇花墙那一面出现的郑玉成神色不虞:“霍念生,你适可而止。”

    陈文港隔在两人中间。郑玉成的视线落到他空荡荡的领子上,拐了个弯,冷嗖嗖向后面的霍念生扎去。被质问的那个倒彬彬有礼:“你先别生气,慢慢说怎么了,这是发什么火?”

    郑玉成咬牙。

    他发什么火?

    他是来找陈文港的,一来就见霍念生牛皮糖似的黏着他,动手动脚,他不该发火?

    郑玉成冷道:“首先麻烦你放手。在别人不愿意的情况下,你这样是在性骚扰。”

    陈文港皱眉斥责他:“够了。”

    霍念生从善如流地撒开手:“我下次尽量注意。”

    郑玉成又道:“其次,今天拍卖的时候,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搞小动作……”

    霍念生把那条散开的领结放在陈文港手心,手抄进兜里,却嗤笑出声:“你们郑家的拍卖,你说我搞小动作,里面有没有黑幕,难道你不该比我清楚?人人出价,价高者得,有什么问题?”

    郑玉成深吸一口气,一股无名之火在五内焚烧,却按捺住了发作的冲动,正了正神色:“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和何家骏一向有矛盾,如果你今天是想下他妹妹的脸面,我理解,何况你风头也出够了。”

    霍念生示意等他下文。

    郑玉成说:“但那只表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卖给我。”

    霍念生略一思考:“可以是可以,但我不做亏本的买卖。一口价,八百万。”

    “……你!”

    “怎么还犹豫了?”霍念生戏谑,“那你这不就是想讨好心上人,又不舍得花钱吗?”

    “你这是胡搅蛮缠,根本不是一回事。”郑玉成拧起眉头,“是,有的东西对你们来说,可能不值一提,只是个争强斗胜的道具,你有没有想过,对别人来说可能有很重要的意义?”

    陈文港在旁,突然扯了一下嘴角:“算了,没必要为了我一个人引起这么多风波。”

    他从西装胸袋中抽出那张成交确认书,交还给霍念生。

    郑玉成神色略过一抹惊愕。

    霍念生没接,反倒笑了,温言软语:“给你了就是你的。我跟玉成开玩笑呢。”

    说虽如此,他还是从陈文港手里夹过那张纸:“对了,不过有件事我忘了问,拍品是不是一定要本人亲领,保险起见,还是我去取吧。文港,下次见面再给你可以么?”

    陈文港未及开口,霍念生俯在他颊侧,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还有,你怎么看上这么个愣头青,毛头小子这么冲动,懂得疼人么?”

    陈文港迅速看他一眼。

    霍念生收起确认书,拍了拍他的肩膀,告别离场。

    郑玉成紧紧抿着平直的嘴角,下颌线条生硬,像咬着牙。

    。

    如果眼刀能化为实质,等霍念生走过去以后,怕已在他背上捅几个窟窿。

    空中花园只剩下两人遥遥相对,空气沉默着凝固了。

    郑玉成有些烦躁,这一天的顺心和不顺心都堆在心头,他疲惫而用力地搓了把脸

    。

    还是陈文港先把领结搭在脖子上,沿着领子绕了一圈。他调整了一下,把领结两端扯到一起,重新系一个蝴蝶结出来。没有镜子,只能摸索着来,不像原来那么标准。

    但也没关系,反正马上要散场了。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问郑玉成:“回去么?”

    郑玉成从兜里掏出烟盒:“我抽支烟。”

    陈文港点头,温声道:“那我先下去了。”

    郑玉成把烟叼在嘴里,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极其用力:“你能不能听一次劝。”

    “我听宝秋说——别误会,刚刚我问她今晚怎么回事,她说漏嘴了。”郑玉成蹙着眉头,“姓霍的一直在撩你,是吗?他一直在给你送这送那,他那种人就是会演,装得好像什么情圣一样,我们以前的同学里这种烂人见得少吗?你不是特别看不上的吗?”

    “追你的时候又送鲜花又送钻石,把你哄得服服帖帖,追到手了,提了裤子就拜拜,你以为他霍念生不会这套?”郑玉成仿佛一筐石头堵在胸口,“你知不知道圈里最近都在笑什么,别人点公关巴结他他看不上,为什么?他现在就是没意思了,想找几个干净的玩玩!”

    “我不知道。”陈文港说,“毕竟那是你们的圈子。”

    “什么叫‘我们’的圈子?你要是赌气你就直说。”郑玉成说,“我今天确实没办法不让何宛心进这个大门,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你不高兴,但是……”

    “是我说错话了。你抽完烟早点下来。”

    “文港!”

    陈文港没再回应他,脚步不停地消失在蔷薇花墙背后。

    郑玉成留在原地,看了眼手中的烟,有些躁郁地打着了火。

    一边是何宛心穷追猛打,一边是陈文港眼里容不了沙子,郑玉成夹在中间,觉得两难。

    他又觉得讽刺,为了自己的懦弱窝囊,因为原本根本就不是需要比较的分量。

    郑玉成可以接受陈文港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两人各退一步做回朋友。

    私心里,他也不是不抱着时机成熟之后把人追回来的希望。

    可陈文港仿佛破罐子破摔,宁可找个花花公子把自己赔进去——

    他是怎么想的?

    烟头被火苗舔亮,郑玉成抽了一口,烟雾弥漫入肺,满是苦涩,也难给人什么慰藉。

    他没抽两口就把烟扔到地上,用脚撵熄。过了一会儿,又弯腰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郑玉成在水池边站了颇久,等他再回到宴会厅,拍卖会已经结束了有一会儿。

    整个庆典活动到达尾声,宾客正在陆续离开。

    郑老爷与郑夫人,连同郑宝秋和陈文港都不在场内。

    郑玉成只见到一个郑茂勋,一个牧清,而这两个人都是他不太想搭理的,意兴阑珊地扫了一眼,脚底便转了方向。

    有一瞬间郑玉成觉得很没意思,看谁都没意思,看什么东西都没意思。

    他漠然靠着墙,看酒店工作人员在身边来来往往,收拾宴会厅。

    他想不到的是,这会儿陈文港正被戚同舟拦着。

    戚同舟今天本是来打酱油的,意外桃花迷了眼,同行的朋友早就走了,他编了个借口,磨磨蹭蹭地留下来,左等右等,好在一番功夫没有白费,总算再次见到男神。

    这次他鼓起勇气上前:“文港,以后能不能约你一起出来玩?”

    陈文港态度友好,挑不出错,戚同舟自己脸上先发了烫:“我是说,朋友的那种。我去年去欧洲游学了一年,所以才比郑茂勋他们晚一年上大学,哦,也是金大,下学期就入学了。”

    “那就是校友了。”陈文港笑道,“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说。”

    “好啊。”戚同舟高兴地说,“你,咳,你们,别嫌我麻烦就好了。”

    结果说着说着,把曹操说来了——

    郑茂勋是找过来催陈文港的:“你还不走?”

    他看到戚同舟,又一脸惊奇:“你也还没回去?”

    “马上,很快。”戚同舟咳了一声,“我先去前台,让他们帮我叫个车。”

    他好歹是郑茂勋叫来的,郑茂勋道:“还叫什么,载你一程得了,司机拐个弯的事。”

    热闹落幕,豪车一辆接一辆,从酒店车库往外挪。

    最后是郑家人准备打道回府。

    这天家里连司机带车统共来了两波,郑秉义自然还坐他平时用惯的那辆。

    其他人也跟着上了,只有郑茂勋因为要送朋友,自觉地跟戚同舟往另一辆走。

    既然要绕远路,料想这辆车就是他们俩专享了。戚同舟这边刚关车门,不成想,陈文港紧跟着把另一边也拉开了,探进头来:“抱歉,那边满了,介不介意我跟你们挤一挤?”

    实际上郑秉义他们那辆林肯是加长的,说坐不下是借口,他是回避郑玉成。

    郑茂勋当然无所谓。

    至于戚同舟,心花怒放还来不及,连忙挪了挪屁股就往里让。

    半路上,戚同舟心里痒痒,很难忍住不去打听拍卖会上那诡异氛围怎么回事。

    这一场争强好胜价值七百万,是个人都要好奇。

    事关陈文港的私事,郑茂勋倒是管住了嘴,再说他自己还好奇呢。

    于是两双眼睛都往陈文港身上看。

    陈文港却一笑:“至少有个好结果就行了。有钱的人就多履行一下社会责任。”

    戚同舟便料想他不方便说,哈哈两声:“就是说,他们这一下,把后面的情绪都炒起来了,你没看见,有好几件拍品都拍了高价——听说你们这个善款要捐给海洋环保组织?”

    陈文港说:“大约一半是这个用途。”

    戚同舟做出有兴致的样子,又问具体。另一半慈善款项会按比例分配到具体项目,比如通过若干长期合作的基金会捐助给敬老院和福利院,郑氏集团自己也设立了某些助学基金。

    郑茂勋听得打哈欠:“你怎么一样一样都记那么清楚?”

    陈文港反过来笑他:“你自己家公司的事,你怎么会不清楚?”

    “又不是我负责的项目,我怎么可能事无巨细刻在脑子里。”郑茂勋说着,眼珠子一转,“我现在问你具体捐助了哪些福利院,别看手机,你不是负责人难道你还能背出名单?”

    给他们开车的司机姓王。王叔健谈,听见了在前面笑着插嘴:“那你这难不住文港。人家怎么不知道,人家每隔一两个星期还去做义工呢。”

    “什么……真的假的?”郑茂勋颠覆了认知。

    “骗你干什么?你爸都知道的,不信你去问。”

    “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王叔大乐:“那就是你平时没注意呗!他出门还要跟你汇报呀?”

    王叔搬出郑秉义背书,那就不是说着玩的。

    陈文港笑笑没接茬,显出低调谦虚的模样。

    郑茂勋心里却不知哪里又别扭起来——是为了陈文港干了几年的事他一点都不了解?

    是因为陈文港又在他老爹面前刷了脸?

    还是不确定郑玉成有没有跟着一起刷脸,而且大家都瞒着他?

    或者假如你身边有个人各方面都特别完美,的确是很难不嫉妒的。

    戚同舟就没想那么复杂,但他的滤镜肯定是厚的,糊了一层又添一层。

    像他跟郑茂勋这种少爷仔,含着金汤匙出生,上学时,同学之间也攀比,比如炫耀自己家每年拿出多少钱做慈善,这是财富的象征,是有底蕴的证明。父辈从小教导,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为了名声也好,为了积德也好,总之捐款是很正常的事,习以为常。

    但要问戚同舟,你们家捐助了什么慈善项目,项目是什么章程,他也一样说不出来。

    至于他认识的人里,愿意亲力亲为的——从小学到中学,学校倒是有义工时长要求,也组织实践活动,但那对一群青春期野马来说是最不酷的事情——不想尽办法溜号就不错了。

    然而此时戚同舟选择性失忆:“有机会能不能带我去?其实我也很有兴趣。”

    陈文港说:“好啊,欢迎。”

    郑茂勋白眼差点翻出声来。

    戚同舟心里一片灿烂,只装听不见。

    *

    翌日一早,只有郑老爷和陈文港和平时一个点醒的。

    餐桌旁只有他们一老一少坐着吃早餐。

    郑太太本来很少早起,她的早餐多数时间是在床上架着小桌板享受的,佣人会给她送到卧室。小辈没有这样耍懒的资格,但今天都在睡懒觉,毕竟昨天折腾一天。

    管家林伯送来报纸,郑氏的新闻通稿已经刊出。

    郑秉义看了一会儿,突然关心陈文港:

    “再过一年就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陈文港回答他:“我打算读硕士研究生。”

    郑秉义知道他一直想深造:“学历高一点是好事。”

    陈文港思考片刻,决定提前告诉他:“义父,我想申请的研究方向是社会学。”

    闻言郑秉义摘下老花镜,把报纸放在一边,掀起风干橘皮似的眼皮,严正地审视他。

    诚然这个社会,方方面面都有值得研究的课题,移民劳工现状,人口老龄化,青少年犯罪问题……然而研究那些对在一家大型航运集团任职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除非他已经决定无意在现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郑秉义问:“怎么不想继续读企业管理,或者商科不也挺好吗?对你以后职业发展有用。”

    陈文港放下筷子:“我知道这个决定有点突兀,跨专业也有一定的难度,还牵扯到未来的职业方向。但我仔细考虑过,自己还是对做学问更有兴趣。希望您能理解。”

    管家林伯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餐厅里再没第三个人,这是场没有其他人知道的对话。

    “你已经想好了?”郑秉义也放下杯子,半真半假地揶揄,“我原打算让你毕业去家办,或者总助这个位子我给你留着,还没定,想说让你自己挑挑。你这是提前先把我炒了。”

    家族办公室管理着整个家族的资本运作,守着家族财富的钱袋子。或者一个年轻的总经理助理,历练几年,多半是要转高管的,甚至直接升任某个分公司总经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没有的事。”陈文港忙道,“我知道您的安排很为我考虑。”

    “行了,还是以你的意思为主。你突然换这个专业,是不是又要从头开始了?”

    “我跟教授联系过,社会学本身是典型的交叉学科,和经济学、政治学、管理学、心理学都有关联,找好研究方向,我现在的专业背景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场。”

    郑秉义并没完全反对,只让他再想想,以及有机会可以帮他引荐几个校董。

    陈文港恭敬地向他道谢。

    窗外天气绝佳。

    阳光明媚耀眼。

    如今气温有点高了,但花房恒温恒湿,在里面晒太阳仍十分惬意。陈文港心动,把笔记本带到花房,在学校图书馆的检索系统里搜集文献,提前为下学期的毕业论文做准备。

    花香暗涌,他靠在藤椅上,想到跟郑秉义浅浅交了个底,虽然还没确定,心里仍觉轻松。

    这份好心情持续到收到一条带着怨气的消息——

    “致各位组员:我明白大家日理万机,但不管怎么样,请记得我们还在同一个小组。如能劳动诸位大驾,今天按时到南区美地咖啡馆提交作业,你们的组长将不胜感激。”

    “又及:实在不想要成绩就不用来了,也不需费心回复,祝好。”

    陈文港愣了一会儿,万年难得一遇地心虚了。

    ……有这回事?

    发件人叫游盈,是同系同学,记得是个女生。陈文港调出笔记,才发现开学伊始,《经济法概论》的教授的确布置过案例作业并给学生分组,这位女同学就是他们组的组长。

    小组作业是大学生最痛恨的东西,牵头的人永远独自努力,偷懒的人永远划水装死。

    陈文港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是划水的那个,但他的确忘了。

    事实上倒也不是故意的,他重生回来的时候,这学期过已经了小半,教授上课没提,其他组员也没催,阴差阳错,他自己更不记得上辈子还留了这么个作业,居然就漏掉了。

    既然如此别人发火也难怪。

    他抱歉地回了一句,说半个小时就到,迅速收拾电脑,上楼去找车钥匙。

    于是游盈暂且憋住了满肚子火气,等他到了,当面再发。

    其实那条消息她是单独发给陈文港看的,是第一遍警告,第二本就指名道姓了。

    然而看看正在桌对面磨叽的另外两个组员,她也头疼,没一个省心的。

    其实最开始知道自己这组是一女三男的时候,游盈心里就咯噔一声。

    不是歧视,但跟男生合作不顺心的概率总要大一些的。

    为了保住学分绩,她主动当了这个需要付出最多的组长,还把丑话说在前头:小组作业每个人多少都要参与,绝不欢迎甩手掌柜,最后糊弄一个稀烂的成绩拖累其他人。

    她板着脸先抛了重话,当时其中两个男生都拍着胸脯保证说什么?

    嗯嗯,我们都这么想的,最讨厌糊弄的人了,咱们组绝不会那样,一定好好做。

    结果呢?

    还不是一样到了DDL才赶工?

    能如约出现的就不错了,还有完全不露面的呢。

    然而游盈对陈文港是最失望的。他什么也没保证,游盈对他也不熟,但至少知道这人的成绩是数一数二的。以至于不乏侥幸地想过,既然也是学霸,多少应该靠点谱吧?

    现在她放弃最后一丝幻想,认命了。

    三个人各自对着电脑磕巴鼠标。

    游盈自己那份早就做完了,另外两个组员临阵磨枪。三人大致讨论了一下汇报思路,陈文港仍旧没到。突然其中一个男生倒抱怨起来:“算咱们倒霉,跟这种人分在一组。”

    游盈心说你最好撒泡尿先照照自己,嘴上问:“什么意思?”

    另一个凑过来:“你不知道?他在咱们系,不,在学校里黑料都很多啊。”

    “这个不是特别了解。”游盈说,“我只知道他经常拿奖学金。”

    “他不知道沾了……多少光,成绩好这种就别吹了吧,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对啊,谁知道有多少黑幕。别人拼爹,他可以拼干爹,院长见了他那个干爹,都要点头哈腰的,动不动跟校董喝茶打高尔夫,奖学金不给他给谁?”

    “你们从哪知道这么多?”游盈问,“连别人干爹是谁都知道?”

    组员之一从手机上搜帖子:“不是吧,你平时从来不刷校园论坛?”

    “不刷。忙,没时间。”

    “那你直接看这个汇总贴。”

    游盈接过他的手机,走马观花浏览了几个链接。

    组员之二说:“怎么样?有没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别急,我捋捋。这个‘Z少爷’是谁……郑玉成?”

    “对。你记不记得入学的时候还挺轰动,都说郑氏集团的少爷在咱们学院。”

    游盈问:“所以你们说的陈文港的干爹,和郑玉成的爸爸画等号,郑氏那个董事长?”

    “是,他是人家家里收养的。但最绝的是,他们俩关系还不一般。”

    “什么关系?”

    “他和郑玉成一起上的大学,一个专业,在一个系,一个班,缝在一起似的,据说谈了好几年恋爱——哦不是据说,应该已经锤了。你看最后一个链接。”

    “看过了,这个另说吧。”游盈把手机还回去,“其他的我不太相信。怎么亲儿子还比不过干儿子么?这几个奖学金我也得过,我记得陈文港就是因为每次公示的时候有我也有他。提名郑玉成的倒是不多。照你们说的,如果有黑幕——为什么不直接黑给郑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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