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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天狼六郡 > 楔子(三) 索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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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一桩?你来这里前,竟得遇很多桩趣事吗?”乌老先生也满诧异。

    “倒也不少。”辰远道。

    “说来听听。”

    “前几日我撒尿时绕着脚下的虫子画了个圈,虫子竟再出不得圈去,沾之即退。”

    “不是这桩。”乌慎闭着眼睛,摇头道。

    “来这里的路上有一村民求助,说是山上黑熊下到庄子来了,怕会伤人。我近前一瞧竟是一只大狗,那狗着实生得巨大。最可笑竟是白的,定是被山背后城里的富家子遗弃的。”

    “不是这桩。”乌慎依旧闭眼摇头,只是皱起了眉头。

    “那就今天,方才!我在进门前在后院墙边的槐树上……”

    “也不是这桩!”辰远还没说完,便被已有些不耐的乌老先生打断了:“这些大一点的孩童都不会在意的事,竟是能吸引散仙辰大侠的乐趣吗?”

    “人各有志,亦各有趣。本君子每日满眼都是趣事,无分大小。听说这般可长寿,乌神医可有此说?”辰远笑问。

    “你定然会长寿的。”乌老先生也笑笑,捋捋胡子。“过了今日,你的年龄便不再增长了,年岁永驻,长的很呢。”辰远此刻故作轻松的样子,他见的太多了,左右非死不可,倒不如看起来轻松自在,从容应对,留一个英雄般的模样。亦或是没准能唬得住对方,让别人以为他有后招,不敢轻举妄动,拖延拖延,期望有奇迹。故而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老夫来提点提点你吧,你为了何事竟施展了一昼夜的轻功?”

    “哦!你说那件!”辰远抿了抿嘴:“着实引人耳目,匪夷所思,但死人了,总归算不得趣事。”

    “死法不有趣?”乌慎眼眯眯地笑着。、

    “构思是挺精巧,行事也很严密,着实令人称奇。”辰远淡淡地说,却也不看乌慎一眼,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乌慎终于不再笑了,也变了脸色,这是他今日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你竟知道?”

    “知道又能如何,还不是依旧在你的案板上。”辰远一笑,道。

    “至少你不用做个糊涂鬼。”乌慎道,“你怎会得知?”

    “太巧了,都太巧了。”辰远喃喃着。

    “哦?”

    “一切看上去都是巧合,可就是因为太巧了,巧到人为安排都不见得有这么巧,还得刻意安排。”辰远道。

    “哪里巧过了头么?”乌慎问道。

    “我看到白伟死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头,死于粪桶。红漆粪桶,与铭香楼的泔水桶一模一样的桶。”辰远道。

    “可他竟没想到那是被掉了包的粪桶。”乌慎道。

    “为什么要让粪桶跟泔水桶一模一样呢?”辰远似是在发问道。

    “因为有人想让他觉得桶里装着的东西也一模一样。”乌慎道。“可让人误以为桶里的是泔水又有什么用呢?”乌慎接着又像是在问着谁。

    “自然是希望整蛊到什么人,就像朋友间玩闹时用酒来代替白水,整蛊到渴急的人,他们没来得及闻便一口喝了下去。”辰远答道。

    “可什么人会吃泔水呢?要知道就算是乞丐也要得到两个剩馒头的。”乌慎又问道。

    “除非这人连乞丐都不如,竟连馒头都要不到。”辰远答道。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呢?”乌慎问道。

    “是啊,不可能有。所以要制造一个。”辰远道。

    “哦?这如何制造?”乌慎问道。

    “首先他得自愿,主动去吃的。”辰远道。

    “那是自然,若把刀剑架在脖子上教他吃,那还有什么意思。”乌慎点点头,又噗地笑出来:“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要他用别的办法死,岂非是已然抓住了老鼠,却非给嘴上抹毒药。”

    “是啊,毒药向来都是老鼠自己吃的。”辰远接着道:“一个人如何会主动吃泔水呢?”接着自问自答:“除非他已然饿极了,又再也找不到任何吃食。这时若有一桶泔水在他眼前,生存的本能会使他去吃的。”

    “不错,能再活一阵阵谁也不想马上就死的。”乌慎捋着胡子点头:“无非是别人的剩饭剩菜而已,快饿死的人顾不得脏的,心里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顿了顿又道:“所以现今的公子哥大小姐,掉在盘外自家餐桌上的吃不得,别人手递给他的不吃,甚至吃饭间谁说两个屎尿屁之类的字眼也吃不下了,大抵都是没挨饿的缘故。”

    “倒是,若他们似白伟般饿个三五天,馒头掉在茅坑外的地上也会捡起来吃掉的,顶多拍一拍吹一吹。”辰远很是赞同。

    “他固然会吃的问题解决了,可是怎么能令他那么饿呢?一来他有家,家业还不小。二来他有钱,钱也不少。三来镇子上总归有熟人或与白家交好的人,他们总不至看着白伟饿死。”乌慎又在发问,像是很伤脑筋的样子。

    “所以便要挨个解决这几个麻烦。有家,那便让他无家好了,所以才有了白家被灭门的安排。有钱?他会没有的。只要他好赌,这一点都不用安排。熟人?赌鬼会有真朋友?以他的为人会有朋友?与他家长辈交好的家族倒是能看在老人面上管他一二,那便让这些人再也不想管他。借钱给他的人和让他拿老婆抵债的人都是你安排的,没有哪个赌鬼会不要白白送上门的银子和女人,尤其这个赌鬼也曾是个猎户,同行之间是总有仇恨的,不论赤裸裸的明摆着还是藏着掖着。”辰远慢慢的讲述着,似是在给将熟睡的孩子讲故事一般。“没有了这些阻碍,便能牵着他的鼻子走了。谁来牵他的鼻子呢?白伟虽没有武功,草芥般的人,可却是个泼皮,谁人能让泼皮心服口服地去相信呢?一般人做不到。人做不到,那么神仙呢,神仙总该能做到。”辰远抬起了头,笑着看看乌慎:“你说是么?老神仙。”

    乌慎长出一口气,捏着胡子摇摇头:“真是不想让你死啊!知音难觅啊!”说着还装模作样的闭上了眼,“你竟能从引你疑窦的一模一样的红桶追查至此,世上再绝无第二人了。”

    “不止是桶,我进山转悠了一日,发现许多尸体,死的不久,跟白家人消失的时间对得上,只不过竟全都是吊死在树上的。很大的树,吊着满满一树的人,像熟了的果子一般,看来他们约好了自缢嘞。”辰远淡淡地道。

    “哦,原来如此,难怪难怪!散仙的轻功竟比我想象中还要了得,往返那里竟只一日便可。佩服!佩服”乌慎说罢还拱拱手。

    辰远不理会乌慎的夸赞,接着道:“人总是容易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被他人折服。老神仙九局百文变万两的本事便是白伟这木偶身上的提线,你让他往东,他便决计不会往西。”辰远叹口气:“故而以后的动作,你只需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便好了,他定会一丝不苟地去执行,生怕有什么遗漏。”

    “他的确不曾遗漏任何一点点的细微,若是真个粗心忘了,我又得执行别的备用计划,如此的贴心,老夫是真个有些感激的。”乌慎认真地说道。

    “譬如他若是忘了午时出门,便不能恰巧遇到与他对赌输钱的人,赌局总归能开始,也能结束,便显得生硬了,你的话也不见得要全部遵守了。”辰远道。

    乌慎点点头:“不止是他,这回所有的局中人都异常的让人省心,包括挑粪的宋三。我只说我今日午时便要启程回去了,谢他的好酒若是来不及送过来,就留在铭香楼的柜台上。他便真准准地赶在午时到了铭香楼。而出了铭香楼的巷子,就是他家的地,他便一定会挑上他上午刮完的粪,若是没有酒,他便只当是去地里倒粪干活了。也省得专门跑一趟。”

    “若是午时白伟到了宋三未到,这戏可还演得?”辰远问道。

    “有何不可,宋三不来,总有张三李三王三,总能赶在白伟前把担子放在那里再支开小二。只不过是宋三的话最自然,最显意外罢了。宋三是大家都认识的老实人,本地人,身份也本就是个挑粪的。”乌慎说道。

    “若是宋三到了白伟未到呢?”

    “白伟必然会到的,那两日他每日都是准准的午时出门。我几次的暗示下来,他已然觉得午时出门会有最大的好运在等待他了。”乌慎笑了。

    “那他怎会也一路走到铭香楼呢?那么多的路,他为何偏偏只走这条。”辰远问道。

    “只因从他的瓦房,到他两次遇见我的地方,这是最近的路线。”乌慎笑的更得意了。

    “他若出来偏偏不是寻你的呢?”辰远问道。

    “那自然便会有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妇,露出赶集买的一只烧鸡来,这烧鸡快从篮子边掉下来了,老妇竟浑然不觉。”乌慎眼睛都眯实了。“走到铭香楼,老妇便会突然发觉快要掉下的菜水,重新塞好,盖好布,坐着驴车离去。”

    辰远长叹了一口气:“我才知道何为机关算尽,被算计的对象每走错一步,都会有人领着他走向正确的道路的。”接着说:“剩下的便是白伟自己的发挥了,虽没人教他这么做,但依然在这么一个大圈子了,行为便跳不出这个圈子,总能达到让人满意的预期,就算没达到,也自会有人填补。”

    “然也,然也。”乌慎满意的连连点头。“我只是在铭香楼前送了两个孩童一些爆竹而已,告诉他们炸粪坑会引得粪蛆搬家,他们便忙不迭的跑开去了。”

    “我就只得一个问题。”辰远突然到。

    “问吧,糊涂鬼。”乌慎笑着道。

    “为什么是白伟,白家?”辰远道。

    “一来么,他最便于设计,二来么,他们家好灭。”乌慎欲言又止。

    “我猜这最重要的定是这‘三’了。”辰远说道。

    “三么……我早年间进白崖山采药之时,馍被猴子抢了。乌慎顿了顿又道:“王寡妇给过我两个炊饼。”乌慎真的叹了口气。

    辰远也出了一口长气:“谁能想到引来一家人灭门惨祸的,竟是因为一句调笑呢。”

    乌慎不置可否,思虑一阵又道:“其实他们的灭门之祸是早已注定的,只不过提前了而已。”

    “为何提前呢?”辰远问道、

    “为你。”乌慎道。

    “你杀人竟是为了我?”辰远吃了一惊,旋即又笑道:“我若是个姑娘,听你这么说,即便你这么老了,我也还是要跟着你的。”

    乌慎也笑笑:“杀人不是为了你,我早已在几个月之前便灭了白家满门了,留着白伟只待慢慢折磨而已,是你让他少受了几个月的罪哩。”

    “我一时竟不知道我是有罪还是有功了。”辰远摇着头道。

    “有好奇心的人都是有罪的,喜爱凑热闹亦是有罪的。”乌慎道。

    “故而我喜爱往奇人趣事身边凑,是罪上加罪了。”辰远道。

    “对的。我知你听说有此奇事之后定是要来看看的。”乌慎道。

    “可那也只能引我到白渚镇,我怎又会到这青岗城来呢?”辰远不解。

    “秋血堂给彭帮主贺寿的翡翠观音手里有‘甘来’。”乌慎说道。

    “我为何要取这‘甘来’?西域万毒宗与边城秋血堂勾结要毒杀北原帮主及一众来贺寿的武林众人又与我何干?”辰远微怒。

    “白渚镇那日你真的来窃听了。”乌慎道,“你何时来的我屋内一众高手丝毫也竟不知道,好功夫,真真好功夫。”乌慎赞道。

    “你本就是说给我听的,我若不去,岂非让你老人家失望了。”辰远依旧微怒。

    “然也,然也。其实不必透露彭公寿宴上会有如此有趣的事情,你也定然会到的。”

    “是,只因我最好的兄弟中了奇毒,找不到解药在慢慢等死。”辰远怒道。

    “而你恰巧听到甘来毒尽之后,便可解百毒。这解药在中原名声更响,便是那万医谷的神药‘归去来’。可解百毒,可复受损之筋脉,不论旧疾还是新伤,还可令将死之人强留几刻钟的性命,江湖谁人不想得。”乌慎自豪地说道,“而你仅这两月便去了万医谷三次求药而不得,在得知彭公寿辰竟有‘归去来’现世,你岂能不到。”

    “设计这么精巧的杀局,竟只为的是引我前来。”辰远唏嘘道。“这么精巧的杀局若只是引我而来的开头的话,那等着我的,我想必然更精彩吧。”

    “这你倒冤枉老夫了。”乌慎摇摇头:“我岂有那般精力再去设计什么,散仙当前,岂有人敢做猫戏鼠的游戏。且不论辰大侠实力隐有天下第一之势,单凭这智计,也须得人万分谨慎。”

    “那你为何还要与我废这半天口舌,不趁我中毒即刻斩杀我,也不怕夜长梦多?”辰远问道。

    “老夫何尝不想!能亲手毁灭一个这般的人物,远比教出一个这般的徒弟来要有趣的多。”乌慎红着眼激动地说。“可你就像那抢手的货物一般,你的命早已有人预定了。

    “谁竟能从乌老手中抢得一条命来?”

    乌慎并不作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只是想杀掉这一批中原的武林豪杰罢了,至于你那天听没听到,会不会来,其实与我干系不大。你若不来,他们此刻已然都死掉了。”

    满堂江湖人听到此处,脸上无不变色,或震怒,或惊恐,或嘴唇哆嗦,或冷汗直流,有几个好汉腿间已然在滴滴答答,若是能动,早已跪下求饶了。

    “他若不来,我岂不是要气的死掉了。”一个阴柔的声音便从门外飘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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