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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剑镇玄黄 > 十八、山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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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竹琛醒来时,已是又一个夜晚。

    她从床上翻滚下来,刚要穿衣出门,门口“嘎吱”一声,有人进来了。

    徐竹琛以为是立天,头也没回,问道:“不好意思了。我睡了多久?”

    屋内一声不响,徐竹琛这才意识到不对,扣好腰带,握着剑转过头去。

    她身后的,分明是锦衣玉弁的姜立地。

    姜立地和她上次见到,几无区别。徐竹琛不信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忘记自己父母的经历,便猜他是在做戏。

    心中思忖,她面上不动声色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门前。”

    立地冷着脸清了清嗓子,门外立刻涌上一队人,足有十个还多。

    见他这般作态,徐竹琛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她假意后退一步,拔剑出手,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立地看出徐竹琛的意思,跟着她演下去:“我且问你,为何夜半三更在废墟处游荡,无端伤害、惊吓市民?”

    徐竹琛怔忪了一下。

    夜半?废墟?游荡?

    她依稀记得,自己出门时,立天还在吃午饭。就算在书院中多呆了一阵,也不会留到半夜,放着立天孤身一人。

    她努力去回忆那天在书院里的经历,可脑海中所有的记忆都像海水中的冰山,只能抓到一点点痕迹,看不到全貌。记忆四处奔流,徐竹琛只能看到其中微小的部分。

    木楼中祈求的男子、吞天蔽日的火光、压住烈焰的白雪、黑发白衣的女人……

    那是什么?

    那是谁?

    我把她救出来了吗?

    徐竹琛脑海中一阵锐痛,忍不住问道:“她……在哪里?”

    姜立地的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他努力压下自己的惊疑,一字一句说道:“徐竹琛,这里只有我和你。”

    徐竹琛的魂灵这才被拉回。她收拾好自己的混乱情绪,看出姜立地以为自己在问立天的下落,摇了摇头:“这位大人,您可是在门外埋伏了不少人呢,怎么会是只有‘你和我’呢?”

    姜立地这才稍微放松了些。他挥手让那些人在门外守着,自己走进屋里,开始盘问徐竹琛。

    嘴上盘问,他袖中却藏着一支细长的炭笔,在木桌上轻轻写着些什么。

    徐竹琛见他一身华贵,又随身带有许多保镖,想起立天的话,不由得在桌上道:我已经睡了五天吗?

    姜立地看了她一眼,呵斥道:“休要想着脱罪!速速将实情招来!”

    他脸上表情却有些惶恐,手指在桌上写道:六天。大姐在安全处,勿念。

    徐竹琛抬头看着他紧张的小表情,不觉一阵好笑。

    她喊道:“你想屈打成招吗?”

    姜立地也无声地笑了,他顿了一下,写道:大姐收集情报,我为内应。已获取日程,只差精锐兵器,即可动手。

    “若是芷阳一地,人人都与你一般,岂不是王大人治下失职?”

    徐竹琛扬起眉毛短促一笑,写道:我太失职,让你们受苦了。

    “依我看来,欺压平民、屈打成招,才是失职!”

    姜立地点点头,又写道:此后,信鸽联系。

    “你敬酒不吃,休怪我铁手无情!”

    徐竹琛想了想,写道:不稳定,让立天回来。

    “呵,我可不想看你在这里作威作福!大人一路好走,恕不远送了!”

    姜立地倏然站起,眼神里却是犹豫。他想了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不劳相送了!”

    送走立地,徐竹琛坐回床上,困意全无。

    想来也是,她耗尽内力,凝结出遍天雪花灭火,本就衰竭。连着休息六天,也不知让立地立天这两个孩子受了多少罪。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计划被打乱,要填补这六天的空白就难了。

    徐竹琛走到书桌前,脑海中思绪万千,无处发泄,便展开了一张崭新的宣纸。

    她不敢再如此消耗内力,只得默默研墨、润笔,一边做,一边思考。

    立地的话里,提到她“在废墟游荡、伤人”。对于这部分,徐竹琛毫无印象。

    她记忆的最后,是有一只手——十分冰冷,但非常柔软——抚上了她的额头,那个人笑着叫了她的名字。

    难道在那时,化雨书院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不,不可能。徐竹琛在耗尽内力后,不可能还有能力伤害路过的人。

    若是路过行人能看到她,说明她已经在书院以外,但自始至终,徐竹琛一直在书院的二楼。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没有意识到墨块已经有些干涩。正想着,一双柔软冰冷的小手触碰到了她的手。

    “徐大侠,我来研墨吧。”

    徐竹琛一回神,立刻变得笑容满面:“立天,我还以为你明天才能来。”

    立天抿嘴笑了一下,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

    徐竹琛看出她心中有气,却不知道她气在何处,便问道:“立天,你见到我很不开心吗?”

    立天停下研墨的手,把墨块放好,半晌才说:

    “不是见到你不开心,而是看到你毁约不开心。”

    徐竹琛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立天训话。

    “既然要外出,约定的时间到了,你就应当回来。如果回不来——就算你对自己很有信心,你也应当先告诉我你要去哪里,这样我也不会一整夜提心吊胆地四处找你,还被你搂搂抱抱的。”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激愤了,便喝口水缓了缓情绪,又说道:

    “就算你有私事要忙,也不该去化雨书院的废墟那里……”

    徐竹琛抬起一只手叫停了她:“化雨书院的废墟?”

    立天点点头:“是。我们当地人都知道,那里不能随便去,很邪乎。”

    看徐竹琛愣愣的样子,姜立天无奈说道:

    “两年前,我带着立地立人,还未投靠王赫的时候,曾经吃过化雨书院施的粥。

    “化雨书院里,夫子和学徒都自恃身份清高,不肯落入凡间。因此,施粥的都是些杂役、小工。

    “在这里面有个女人最引人瞩目,我们都叫她‘粥姑娘’。粥姑娘长得很漂亮,却一直用布包着半边脸,但这不是她最奇怪的地方。

    “她身上最奇怪的是,她好像听不懂人话。老板要她施粥半碗,她会盛上满满一碗,如果粥不够,就从别的粥桶里舀。要是还不够,她会把自己的饭也送出去。因此,粥姑娘施粥的队伍排得特别长。

    “领粥的大家看她疯疯癫癫,都说她是个傻子。老板大概也觉得她太能赔钱了,没几天就不让她继续做施粥的活计。”

    立天看着自己的脚尖,表情十分伤感:“但是我和立地立人,都觉得她是个好人。”

    “在这之后,我们投靠了王夫子,也不再去领救济。我们和粥姑娘的关系,就这么断了。”

    徐竹琛听着,心中莫名有些发寒,却说不出。

    她问道:“后来呢?化雨书院是怎么变成废墟的?”

    立天看着她,说道:

    “后来,我偶然经过化雨书院,却发现那里门扉紧闭。我下午回来时,那里仍然门可罗雀,和往日人声鼎沸、往来鸿儒的样子大相庭径。

    “我问卖煎饺的大娘,大娘说,是因为某天,一个学子拿了一份省试的试卷来到书院,想要考考大家。可是大家没有做出了,疯疯傻傻的粥姑娘却做出来了。

    “之后几次,无论是多么艰难的试卷,粥姑娘都能做出应对。书院里的学子一来觉得脸上无光,而来觉得书院的夫子教书不尽心,便都散去了。

    “粥姑娘因着这件事,也没捞着好,不久,就从抄书的匠人变成了挥扫把的杂役。

    “我听完,也只是唏嘘一下,就离开了。殊不知就在那天晚上,化雨书院起了一场大火。

    “那场大火是如此凶猛,如此炽烈,像是有生命力一般吐出长长的火舌,吞没楼宇,势不可挡。整座书院都在火焰中熊熊燃烧,浓重的黑烟一阵一阵往上冒。眼看大火摧枯拉朽,将房梁都烧断了,火焰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粥姑娘。”

    徐竹琛两手攥拳,早已冷汗直冒。

    “粥姑娘站在书院前,看上去疯疯傻傻的,两只眼睛看着火焰,却像是有了生命的活力。围观的人们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他们还未阻拦,就看见粥姑娘说了些什么,然后一头扎进火场。”

    立天看着徐竹琛,徐竹琛的眼睛红得要滴血。她也有些没来由的悲伤,说道:

    “她们说,粥姑娘喊的是:‘我来救你们’……”

    徐竹琛合上双眼,阻止眼泪落下。她展开握紧的双手,两手手心早已满是半月形的痕迹。她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是我……”

    立天擦掉眼泪,摇摇头:“粥姑娘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上天看到她的善,才让她去做神仙了。徐大侠,这件事要怪,也是怪我们芷阳没有一个人阻止她。”

    徐竹琛苦笑两声,没有回应。

    她脑海中涌起了许多片段,如此鲜活,如此萎败,如此快乐,如此悲哀。

    半晌,她说:“至少有一点,她没有死。这就够了。”

    立天有些楞,还没安慰徐竹琛,就被她牵住了手。

    “立天,我们眼下还有别的事要做。告诉我吧,你和立地探查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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