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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剑镇玄黄 > 十七、藏竹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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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部的据点在一座深山之中,要从山林掩映的一座破庙侧门进入,迂回而下。哪怕是对山林最熟悉的人,也不一定能准确地找到入口。

    姜立地在快要到总部前,拍了拍姜立人,把他叫醒。

    他走了一路、背了一路、犹豫了一路。山雨时停时歇,弟弟的鼾声灌进他的耳朵,让他一路上都无比清醒。

    恨,首先是恨。恨徐竹琛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恨徐竹琛看着他时,那种若有若无的失望。

    嫉妒,他是如此嫉妒。嫉妒姐姐早已知道一切,嫉妒弟弟是父母亲生的孩子,而他们是两个“怪物”。

    怨,如此的怨。怨恨父亲为何如此胸怀广阔,收养两个茹毛饮血的怪物,怨恨自己如此有眼无珠,轻信杀父弑母的仇人。

    可这份怨恨、这份嫉妒,不关立天和立人的事。

    姜立地把姜立人放下,拍拍他的脸让他清醒过来,说道:“立人,对不起。”

    姜立人迟钝了一下,树上的水珠滴在他脸上,他才反应过来。

    “你在说啥呀,二哥,”姜立人草草擦拭脸上的水珠,“亲兄弟哪有隔夜仇,咱妈说的。”

    姜立地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们二人走进破庙,才到入口,就被两个卫兵拦下。

    “姓名?”

    姜立人心思纯直,说道:“我是姜立人,这是我哥哥姜立地。”

    卫兵皱起眉头,刚要说什么,姜立地上前一步说道:“我们是王夫子的养子。”

    他说完这话,只觉得喉间一阵恶心。

    卫兵嗤笑道:“王大人的养子数以千计,你们又是哪门子‘养子’?”

    眼看立人有些激动,立地一把拉住他,说道:“我们的姐姐是‘白马营’的姜立天。”

    卫兵这才抬起眼睛看了他们一瞬,说道:“进去吧。”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白马营说是营地,其实只是王夫子选出的一波精锐。

    姜立地拉着立人下到地下一层,方一推门,就看到王夫子的背影。

    “立天、立地,你们来了?”

    姜立地带着弟弟行礼:“姜立地、姜立人,参见夫子。”

    王夫子回过头,没有髭须的一张脸白净圆润。他用一把折扇挡着下半边脸,问道:“立天怎么没回来?”

    姜立地低下头,不敢直视王赫:“姜立天力战不敌,被敌人生擒。恐其泄露情报,小人连夜混入敌营,处理了姜立天。”

    王赫低头看着他们,问道:“当真?”

    姜立地拱手作揖,态度坚决。

    王赫又转头看向姜立人:“小立人,你是诚实的孩子,告诉我,你哥哥说的是真话吗?”

    他一双眼睛像两只漆黑发光的毒虫。姜立地心中一阵紧张,不敢抬头,只能在心中拼命祈求立人能够懂他的意思。

    姜立人在王赫的目光下,愣了一会,而后后撤一步,哇哇大哭。

    他哭得如此悲哀、如此哀恸,直让人肝肠寸断。姜立地站在他身边,鼻头一酸,忍了又忍,还是不由自主地落下几滴眼泪来。

    他的眼泪滴滴答答砸在地上,泪光中,他看到王赫赞许的目光。

    “干得不错,很有魄力。”王赫走到姜立地面前,一手拿着扇子,另一只手牵起姜立地的手。姜立地只觉得他的手很滑,很冰冷,让他如芒在背。然而就算如此,他的不敢甩开。

    “立地啊,你姐姐离开,白马营就少了一个人。下一轮选拔在五天之后,我很中意你,你要努力啊。”

    徐竹琛看着姜立人一身漆黑合身的夜行衣,一阵啼笑皆非。

    “立人,现在是白天。”她从衣箱里翻出一套有抽带的衣装,扔给姜立人,“你换上衣服,随我去个地方。”

    等姜立人穿好衣服,徐竹琛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却看到那身蓝白相间的短衫长袴,穿在黝黑瘦小的姜立天身上,像是给稻草人套了个蓝色的大口袋。立人不怎么会打结,腰上、裤脚、手腕,四处都塞得鼓鼓囊囊,最有趣的是,在徐竹琛的衣服里,立人套了她的整套夜行衣。

    但她是那么认真地想要把衣服穿好,是那么认真地想要帮上徐竹琛的忙。

    徐竹琛又翻出一件有些洗缩水的短款衣裳,要帮立天换上。

    她帮立天脱下全身的衣服后,愣了一下。

    立天瘦小的身体上,遍布着狰狞的疤痕。那些疤痕四周的肌肉虬结扭曲,显得十分可怖。徐竹琛猜到这是她身上特异的轻功所致,也没有问,只是将衣服熨帖地穿在立天身上,比着她的身体往上折了折袖子。

    “这套衣服是不是穿起来合身些?”

    立天对着发黄的铜镜看了看,点点头。

    徐竹琛便给她系好系带,在她脸上铺了一层粉,又点了个梨花状的螺钿。她将梳子沾了桂花油,细致地梳好立天的头发,给她编了两个麻花鞭,插上时新的粉白色柔荑花。

    母亲时常希望她能够梳妆打扮,做个“大家闺秀”,徐竹琛自己从来不愿意费这个功夫,但她承认,看到妆点美丽的女孩,她也会心生喜爱。

    娇艳的花朵从女孩耳后探出头,粉白的衣装更衬得人比花娇。立天忍不住看了自己一眼,摸着脸上的脂粉道:“有点不像我了。”

    徐竹琛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立天不必害羞。”

    她又给立天戴上了两只金粉二色耳坠,涂上胭脂,仔细画好眉眼,确保街上不会有人认出她,这才出门。

    徐竹琛在前,立天在后,二人一明一暗,来到武器行前。徐竹琛注意到四周卖水挑担的人都有意无意站远了些,她心中好笑,面上不动声色地推开武器行的大门。

    她对店小二说:“叫你们老板来。”

    小儿露出一个憨笑:“不好意思啊姑娘,老板今天不舒服,不出来见人。”

    徐竹琛看了小二一眼,微笑了一下。

    紧接着,她一手撑在柜台上,大吼道:“凤姐!凤姐!李凤龙!出来!!”

    屋内一阵噼里啪啦的翻倒声,小二目瞪口呆地看着老板蓬头垢面地推开门,一路小跑到徐竹琛面前。

    “说了一百次!不许直呼我的名字!!!”

    “你昨天来了一趟,夜里就有人把我店子翻了一遍,今天你还来!”李凤龙叉着腰站在柜台后,踮起脚怒视徐竹琛。

    徐竹琛伸出一只手把她摁下去:“昨天来了几波人?”

    李凤龙疑惑道:“什么几波,只有一波,不然我还做什么生意啊。”

    徐竹琛心下了然,便拉了把椅子坐下,与李凤龙天南海北地聊起来。

    昨夜,有一拨人把武器行搞得翻天覆地,同时,有一拨人在藏竹谷里布下杀机,如此庞多的人员,徐竹琛可以肯定,他们就是“假韩令”的部下。

    但与肖楝有关的那伙人,更加不容小觑。他们身处暗处,看似无害,实际上掌握了所有人的动向,且至今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徐竹琛一直聊到近中午,这才选了把镶着透明晶石的长剑,与李凤龙告别出门。

    往常她在店里当冤大头,李凤龙都是一边数着钱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但这一次,李凤龙轻轻凑到她耳边,声音低沉:“竹琛,你要小心。”

    徐竹琛仰天大笑出门去,对着李凤龙比了个手势。

    那个手势的意思是:相信我。

    徐竹琛离开武器行时,果真在武器行门前的灯笼里找到了两个蜡丸。

    她举起蜡丸,问道:“立天,这两个蜡丸,哪一个是你们那里做的?”

    姜立天停下了吃饭的筷子,接过两个蜡丸看了一会儿,指了其中一个。

    “做蜡丸的浪浪叔拇指有伤口,捏丸子时指甲会在蜡丸上留下印子。”

    徐竹琛看了一眼蜡丸上那微不可察的指甲印,忍不住一把抱住姜立天:“立天,你真是我的福星。”

    徐竹琛将假韩令的蜡丸放在暗兜里,打开了另一个蜡丸。

    她看完字条上的字,身体僵了一瞬,将字条揉皱,埋头开始吃饭。

    过了一会,徐竹琛揉揉立天的头,穿好外衣,说道:“立天,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立天点点头:“记得拿伞。”

    徐竹琛笑了笑,没放在心里。

    她出门后没多久,天上果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徐竹琛走在雨中,紧了紧外衣。

    其实她并不冷,只是想起那张字条上的内容,多少有些伤感。

    字条很短,除了位置以外,连时间都没有。只是字条背面,还有一行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肖楝把她从澧川的河水中捞出来,笑容璀璨夺目。

    “竹琛,你和你母亲说要来河边练剑,练了这快有一旬了,怎么轻功反而越来越好了?”

    徐竹琛拨开浸湿的白发:“我母亲不会武功的,不碍事。阿楝,你把那个‘起手式’再做一遍,我这次一定能学会。”

    肖楝笑道:“好,那你看好了。”

    她把徐竹琛放在岸上,自己往后一仰,左脚画了个圈,脚步轻点,身子微微一旋,一瞬之间落到了澧川河水的中心。

    她用轻功稳住身子,边走边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游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徐竹琛站在目的地的建筑前,不自觉笑了起来。

    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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