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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飞刀与少年 > 一三七,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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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毯

    她没有像别人来到一个新地方时那样左右打量这个寨子,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就已记下了这个寨子的全貌。

    她一直昂着头,脸上非但没有往日那仙女般的微笑,现在早已换成了严肃高贵的表情。

    热布头人带着他的家人一直低头跟在我们的身后。

    走进头人家里的时候,我侧目扫了身后一眼,发现头人的儿子正在偷偷的看阿果土司。这个尖鼻尖下巴的家伙,似乎也被阿果土司的美丽所折服。于是我就对他狠狠地瞪一眼。我很高兴的看见他在我这一瞪中吓得浑身一抖,立刻低下头。

    就是这无声无息的一瞪,阿果土司也全已知晓。她小声说:“是不是头人的儿子在偷看我?”

    我也小声说:“是。”

    她就做出一副高攀不起的样子,小声说:“找个机会挖掉他的双眼。”

    我说:“非也,非也。”

    她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我们却已来到了头人为阿果土司精心准备的椅子前。

    椅子不算精致,但铺在上面的羊绒毯子却很鲜艳耀眼。毯子崭新,周围绣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中间却绣着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和老虎。

    这只凤凰的眼睛傲视一切。

    凤凰又恰巧在椅子的靠背正中。

    椅子的坐面上,却是那只仰望凤凰的猛虎。

    毯子很长,一头垂吊在椅子靠背后面的地上,另一头却铺在了脚前迎接我们的地毯上面。

    看上去这尔呷寨是很富有的,头人家也很富裕。

    看见这毯子时,阿果土司也禁不住目光一跳。

    头人急忙跑过来用衣袖在这原本就很干净的椅子上擦了又擦,才说:“尊贵的土司老爷,请!”

    阿果土司说:“这么尊贵而华丽的毯子,我坐上去会有种玷污了她的感觉。”

    头人急忙说:“这是寨子里所有的女人花三个日夜为尊贵的阿果土司老爷赶制出来的,也只有这样的毯子,才配得上阿果土司老爷您的座椅。”

    阿果土司还舍不得坐上去。

    我说:“这毯子若有魂,一定会感到三生有幸,无比的光彩,一定会感谢土司老爷您屁股的青睐,我尊贵的土司老爷啊。”

    阿果土司就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知道她这样瞪我只不过是因为我在众人面前提到了她的屁股,我应该说她高贵的臀,或者身体。

    我急忙又说:“我愿化身为坐毯,经历五百次栓打,承受五百颗针刺,只为您青睐一坐,我尊贵的土司老爷啊。”

    阿果土司的脸上就有了和缓的颜色。我知道她想对我笑,但她强忍住了。

    我也知道我的话只有阿果土司才能听明白,所以才敢当着众人的面大胆地说出来。

    阿果土司说:“好吧,我就当坐的是你。”

    热布头人这时候说:“土司老爷若是喜欢这毯子,回官寨的时候,就将这毯子带回去吧。”

    阿果土司说:“她可是这寨子里众多女人的心血,我怎么能?”

    头人说:“倘若她们知道土司老爷您喜欢她们的作品,会感到万分荣幸的,尊敬的土司老爷。”

    阿果土司故意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好吧。”

    阿果土司坐下后,头人带着他的全家又过来跪拜了一次。

    我像关羽站在刘备身后那样站在阿果土司的身后,我歪眉斜眼的看着头人家的人。我知道这样头人和他的家人才会害怕阿果土司,就不敢骗阿果土司。

    阿果土司说:“看来我的尔呷寨确实很富有。”

    头人急忙说:“尊贵的土司老爷,这尔呷寨在布贡手底下算是最富裕的寨子了。”

    阿果土司盯着我,说:“我岂不是狠狠地割下了布贡土司身上一大块肉?”

    我说:“这都是热布头人的功劳,尊贵的土司老爷。”

    头人急忙说:“这全都是阿果土司老爷英明威武,民心所向,尊贵的土司老爷。”

    阿果土司说:“布贡岂不是会气得跳脚。”

    我说:“他一定会带人来夺。”

    阿果土司说:“我们等着他。”

    我说:“是,土司老爷。”

    阿果土司盯着头人说:“你也是头人中最富有的一个吧,我的头人。”

    头人说:“略有一些薄财,尊贵的土司老爷。”

    阿果土司看了头人一会儿,说:“你老了,身体不行了。”

    头人一惊,汗水就布满额头。他赶紧跪在地上,慌忙说:“小······小人······小人年龄虽有些······有些长,但,但身体跟牦牛一样强壮,还能,还能为我们尊贵的阿果土司效大力。”

    头人吓得连老爷都不会叫了,只因为他明白阿果土司的意思——身体不行就应该让位。

    虽然在山下阿果土司刚刚承认了他这个头人,也当着众人的面封他继续做头人——但土司们的心思谁也摸不透,她们的主意如六月的天空一样说变就会改变。

    阿果土司这时候厉声说:“既然很强壮,为什么这些年你膝下就只有一双儿女?”

    我突然明白了,阿果土司只不过在逼他说出其他儿子的下落。只因为她疑心头人将别的儿子悄悄派下山去请白色汉人,来帮助他们打败我们——倘若悬崖寨的头人没有那么多的钱财请不来白色汉人,但这热布头人能办到。

    不错,一个富有的头人,又怎么会只有一对儿女?

    投诚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

    悬崖寨的头人就是一面很好的镜子。

    如此富有的寨子,谁又肯心甘情愿的拱手让人呢?

    ——除非布贡土司不信任他,处处为难他,逼迫他,提出更苛刻无理的要求。

    显然并不是这样。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头人自然是不会这么富有了。

    ——寨子里的人自然也不会生活得这么幸福了。

    这个迷死人的小妖精,不觉间已变成了聪明绝顶的人精!

    我忍不住对她投去了眼睛被刀刮过后的光芒。

    在我的心中,同时也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我只怕要埋骨这大凉山!

    头人被吓得浑身发抖,额头上的汗水擦了一次又一次。他颤声说:“回,回土司老爷,这,这,这是因为我的女人,我的西嫫她,她生不出来了······”

    阿果土司冷漠地说:“是你的身体不行了吧,种子少了吧。”

    我知道阿果土司之所以不直接说是头人将别的儿子派下山去请汉人,只不过她想让头人害怕而自己说出来,这样头人就不好说是她不信任他而诬陷栽赃在他的头上。

    头人慌忙说:“我,我的身体如十八岁的少年,种子多得一次,一次酒杯都装不下。”

    阿果土司说:“为什么不多生几个孩子,她生不出了,你还可以娶别的女人为你生孩子,你这么富有,不想多生几个孩子来继承财富吗?”

    头人低声说:“想,但,但却不敢。”

    阿果土司说:“不敢?是你想让这个民族灭亡吧。”

    头人吓得一下跌坐在地上。

    阿果土司说:“一个民族无论多么强大,要生生不息的延续下去,才算优秀,倘若这个民族灭绝了,无论他以前多么强大,都不算优秀。”

    看着浑身发抖,不知所措的头人,我突然插进话说:“尊贵的土司老爷,您冤枉了我们的热布头人,头人其他的孩子一定是到别的寨子里走亲戚去了。”

    我言外之意非常明显,就看头人的了。

    阿果土司说:“是吗?”

    头人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就明白了阿果土司的意思。

    沉默一会儿后,他突然站起身,一下扯开自己的衣裳,说:“如果我们尊贵的土司老爷不信任我,认为我将别的孩子派出去搬救兵去了,那就请我们尊贵的土司老爷刨开我的胸膛,拿出我的心看一看,热布欺骗我们尊贵的土司老爷没有。”

    阿果土司紧紧盯着头人的脸。

    吉布却拿着把刀跑了过来,站在头人面前,只等阿果土司一声令下。

    空气这一刻也凝结了。

    热布说:“动手吧。”

    我对阿果土司说:“仁慈的阿果土司,热布头人对您一片忠诚,愿为您肝脑涂地,他骗天骗地骗布贡,也不敢骗英明的阿果土司您呀。”

    阿果土司大器的哈哈一笑,大声说:“心被拿出来了,人就会死,精明的热布头人死了,谁来为我管理这尔呷寨,又有谁能像我的热布头人一样精明能干,为我创造财富,为我的子民们带来幸福呢?”

    我说:“谁也代替不了,尊贵的土司老爷。”

    吉布就提着刀退到一边。

    阿果土司说:“穿好你的衣裳吧,一个头人应该穿戴整齐,这样才体面。”

    热布头人眼泪就下来了,说:“是。”

    我说:“尊贵的土司老爷,你的头人热布一定不会空手请您进寨,他一定为您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在等着您笑纳。”

    头人立即对外面说:“拿上来!”

    门外陆续走进来十个头人的下人,他们每人挑着一担箩筐。箩筐上盖着布,他们将箩筐放在厅中央,就全都退了出去。

    头人将箩筐上的布揭开,露出了满箩筐的钱。

    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阿果土司也感到惊讶,忍不住看了我一眼,但她却不动声色。

    阿果土司说:“箩筐里全都是钱吗?”

    头人说:“全都是钱,我们尊贵的土司老爷。”

    阿果土司看着我说:“我没有看错,这尔呷寨在我的热布头人的管理下确实很富有啊。”

    头人立刻说:“这原本是要上交给布贡土司的赋税,现在全都是您的了,我们尊贵的土司老爷。”

    阿果土司说:“你们每年都要给布贡上交这么多赋税吗?”

    头人说:“是,我们尊贵的土司老爷。”

    阿果土司说:“看来这布贡土司现在已是富可敌国了。”

    我说:“现在您该知道怎样找布贡土司要钱了,我尊贵的土司老爷。”

    阿果土司就对头人说:“你又立了一次大功,让我们知道布贡土司有多少筹码了。”

    我说:“对于那些为您立下大功的人,应该好好赏赐他们,尊贵的土司老爷。”

    阿果土司就大声说:“好,等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亲自去拉俄阿木土司官寨走一趟,专为我们的热布头人的女儿提亲,让她嫁给阿木土司,做阿木土司的土司夫人。”

    头人立刻跪在阿果土司的脚前,说:“我们尊贵的土司老爷啊,我石坡热布没有看错,您是天底下心肠最好的土司,跟着您是我们尔呷寨所有人的福气啊,我们尊贵的土司老爷呀!”

    头人夫人带着她的女儿也跪在阿果土司的脚前,额头在阿果土司的鞋子上碰了又碰。

    她还说:“我们尊贵的土司老爷啊,您是天底下最仁慈的土司,您对我们家的恩德,对我女儿的恩情,让我们没齿难忘啊,我们愿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做您的子民,女儿啊,快谢过我们尊贵仁慈的土司老爷。”

    头人的女儿偷偷的看我一眼,也把自己的额头碰在阿果土司的鞋子上,说:“我们尊贵仁慈的土司老爷啊,我要衷心的谢谢您对小人的恩情,尊贵的土司老爷啊!”

    说完这些后,她又偷偷的看我一眼。

    阿果土司看我一眼。

    我立即说:“尊贵的土司老爷,您总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现在您又做了一件十分英明的事情。”

    我看见阿果土司的嘴角向上翘了一下,我知道她这是在冷笑。我突然明白,她这样做并不仅仅是为了要化解拉俄阿木土司与拖乌寨的困局,和在众人面前显示出她仁慈的一面,让头人一家对她感恩戴德。

    ——目的是担心我日后会悄悄从官寨里跑出来与头人的女儿幽会,毕竟两个寨子也不远。

    ——自从头人的女儿看见我后,就一直在偷偷的看我,阿果土司也一定看见了。

    头人的女儿的确很美丽,一双大大的眼睛,尖尖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皮肤白如雪花。

    ——但还是没有阿果土司迷人。

    阿果土司在气质上,外表上更胜她一筹。

    ——我还是更喜欢阿果土司。

    阿果土司收下了热布头人送的钱财,并立刻吩咐吉布带人将这些钱财运回她的土司官寨悬崖寨里去了。

    因为我们还要继续前行,继续去刺痛布贡土司,逼着他带着他的铠甲军出来与我们决战。

    ——我们必须消灭他的铠甲军,这样才能真正消除刚刚当上土司的阿果土司的这些领地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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