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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六十四章,战场(六)

    天飘飘下大雪的时候,各个营帐里都生了火盆,由夏天的潮湿蚊虫多,到冬天的寒冷入骨,这仗从初夏开始一直打到冬天过年前。

    医生帐篷里一片欢笑声,若花把热气腾腾刚煮好的汤药倒在一个一个的药碗里,妙姐儿和如音就帮着一一地分发到各个帐篷里去。

    如音在说这天气冷:“近的帐篷走过去就可以喝,温暖正好,远一点儿的帐篷送过去就觉得有些凉。”看一看王妃,如音更是含笑:“王妃昨天是把汤药放在自己的斗篷里送过去的,倒是冷得慢一点儿。”

    若花明白如音下面要说什么,也跟着笑骂:“那起子烂了舌头的伤兵,喝着王妃亲手送去的药,还要在那里嘴里胡沁。”

    看到汤药是王妃用斗篷护着温度送来的,几个伤兵就在背后又开上心了:“明儿我一准能好,这药里香喷喷的。”不就是在说染了王妃身上的香气。

    沈玉妙在一旁听着只是嘻嘻笑,哪里有香气,冬天太冷了,虽然后面给养能跟得上,可是为了节约木炭,也不愿意再让自己总是有特权一样,自从天冷就没有洗过澡,也没有洗过头发。洗一次澡光是烧热水要用多少柴火才是,火盆里也要多用不少木炭。

    [无][错] M.

    再想一想朱宣说的话,妙姐儿更是想笑了,朱宣怕这样的天气妙姐儿洗澡会生病,这样的冷的天气,要是伤寒就不得了。

    朱宣一通好哄:“妙姐儿什么时候都是香气袭人的。”逗得妙姐儿只是笑个不停,头发里肯定是有味的,表哥睁着眼睛说假话,而且说得动听之极。亏那些伤兵还这样的嘴贫。

    到了中午,朱宣让人来请了:“王爷请王妃回去用饭。”朱寿一进来也是呵着手向火,而且跺着脚:“营外的雪都到膝盖了。”这样的大雪在这里的冬天是常有的,朱寿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跟着朱寿出来的妙姐儿从医生帐内出来就一身白雪,现在看到流血断肢也不觉得怎么害怕,帮起忙来有模有样的妙姐儿是回营来吃午饭,朱宣刚刚让人来喊的她。

    看到这样的大雪,真的是清冷的,一出帐来就觉得风雪如刀一样,以前听人说过寒冷的地方可以冻坏人,沈玉妙是没有去过,此时在这草原上冬天,充分明白这种感觉。想一想要是在以前不管是在京里还是在封地上,早就红梅暖阁里赏风雪。。。。。。

    一阵北风吹来,把一簇雪花吹到妙姐儿脸上,立时脸上是薄薄的一凉,然后雪贴着脸上的温度融化了。

    这才醒过神来的妙姐儿把披风裹紧一下,往朱宣的大帐里走,在军中的冬天虽然是冷,可是不出门打仗的沈王妃左动动右动动,出了朱宣有火盆的大帐就来到医生的有火盆的帐篷里,而且忙个不停,所以没有感受到守营士兵的那种寒冷。

    进了大帐里,几个幕僚对着王妃微笑一下,都没有站起来,帐篷里弥漫着羊肉汤的香气,军中一到天冷,几乎天天都是羊肉牛肉汤,里面放着大白菜,冷天吃起来是可以御寒。

    朱宣在内帐里看到妙姐儿进来,脸上就有一丝微笑:“过来吧,多久都没有陪表哥吃过饭了。”小丫头事情也多得很,晚上回来还津津有味地述说,哪些士兵好了,一顿能吃多少饭。亏她记得住这些名字。

    书案上除了羊肉白菜汤,大馒头以外,还有两样京里的酱菜,这是后面押运粮草时给沈王妃专门送来的,也是沈王妃的特权之一。

    “这酱菜你吃得倒快,没有几天,一瓶子没有了。也不怕咸到,”朱宣伸出手来为妙姐儿拂一拂头上还有没有抖去的雪花,看着妙姐儿听到自己的话就只是“咕咕”地笑,把馒头从自己红唇上移开,这才笑嘻嘻地一张笑靥:“我拿去分给士兵们吃了,天天都是羊肉汤,昨天那个贺老六他受伤昏迷的时候就念叨着京里的酱菜。”

    朱宣这才把自己面前的馒头拿起来,看着笑眯眯的妙姐儿道:“我就知道,不然怎么会下去那么快。”南平王倒是不知道哪一个是贺老六,反正是个伤兵。

    想想妙姐儿的话,天天都是羊肉汤,朱宣含笑看着妙姐儿吃得仍然是很香,在家里的时候吃菜上顿和下顿是不会重样的,在军中只能天天羊肉汤了,这孩子挑食的毛病一下子就好了。

    “昨天俘虏的人,也给他治伤来着,”妙姐儿现在对吃饭也是管饱管暖就行,不象以前是真挑剔,不过也是惯出来的,随时有个小厨房就候着她,几时吃几时做,是个人都能惯出来。

    再喝一口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妙姐儿才道:“说他们没有这么好的汤好,给他羊肉汤喝,他一下子三大碗,想想冬天没有热汤喝,在草原上住着该有多冷。”

    朱宣也是早就知道了,对妙姐儿道:“这仗最多打到过年以后,他们粮草要跟不上了。”左贤王在朝中的影响力也是不如达玛生前,打这久的仗光粮草就要消耗不少,吐蕃人打仗一向只是想赚钱,赔钱的时候朝中议论就很大。

    不过让朱宣眼下有些不放心的就是各营的士气都很浮躁,赢多输少,后备给养能跟得上,将军们也是放开手,一旦打起来可以不用看建制,昨天朱喜一下子奔出去五百多里安营扎寨一下子呆了几天,被朱宣喊回来骂了一通:“不要命了,那么远,把你围上了,你能撑几天。”

    “表哥,”妙姐儿手里捧着碗,对朱宣说着过年:“过年要是不打仗,咱们包饺子吧,有人要吃汤圆,我也会包呢。”妙姐儿在家里的时候就经常自己动手做玫瑰或是桂花甜酱,然后包汤圆给朱宣吃。

    京里长大的朱宣算是北人,在南疆称王,对南边儿的饮食也爱吃。听到妙姐儿这样说,朱宣笑意加深,道:“好,过年咱们也好好过。”

    妙姐儿把碗里剩余的羊肉汤喝完,擦擦嘴对朱宣道:“不过这饺子想来也是羊肉白菜馅的。”朱宣哈哈大笑起来:“有得吃你还不知足。”

    “知足呢,”妙姐儿站起来欠了身子在朱宣脸上亲一下:“跟表哥在一起就知足。”然后就往外走了:“我晚上再回来陪表哥吃饭。”伸手揭开帐帘,回身再甜甜一笑,沈王妃又有事情去了。

    朱宣笑一笑,看着犹在摆动的帐帘,也站起来往外面来,幕僚们都是在外面吃的饭,所以大帐内才一股羊肉白菜的味道,给南平王威严的大帐里平添了几分家居感受。

    “再去看看去,各位将军是不是都回来了?”朱宣又吩咐亲随们,让他们去看一看这些乱打的将军们都在哪里。

    丁正岩看着亲随们出去,这才接过王爷的话:“王爷不用担心,朱喜将军,苏南将军,霍老将军都回来了,张琳将军,廖安将军,周亦玉将军处都有人来。现在只有钱德将军和匡文超将军们没有回信。”王爷从昨天就开始忧心,让人出去打探,让他们不要跑得太远。

    在书案后坐下来,大帐里只有朱宣和几个幕僚在,一下子显得空旷许多,朱宣只说一句话:“回来就好,有消息也好。”就是没有消息的人让人担心,这样的雪天,马蹄印一会儿就被雪盖住,一旦被人围住,也是别人的好饺子馅。

    走出营帐来,南平王看一下天上的大雪仍然在飘,朱寿出去找钱德和匡文超,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过来,朱宣一样是担心。

    正在午饭时候刚过,军中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羊肉汤的气味,想想妙姐儿这孩子说的:“包饺子也是羊肉白菜馅。”朱宣唇边又有笑意,等打完仗,好好带着妙姐儿回去吃她喜欢吃的,妙姐儿还是喜欢去那个波斯人的小酒店,说那里去习惯了觉得亲切的很。

    晚上这顿饭也没有吃成,到下午的时候,在医生帐篷里就可以听到又传来的喊杀声,不管是沈王妃还是若花、如音,都已经听习惯。

    外面开始乱的时候,士兵列队准备迎敌,一有敌情先做好伤病员,粮草辎重撤退的准备。隔不了几天就是一仗,不是别人打过来,就是这里打过去,时时都有伤病的人。

    帮着医生在收拾包裹,如果要走的话,拿起来就走。妙姐儿和若花、如音都是一醒过来身上就东西都带齐,说一声走跟着就走。

    来回报信的乌珍比传令的兵回来的还要早:“王爷让后军先撤呢。”大家听了只是手里的速度加快,一点儿慌乱都没有,有条不紊地撤出营寨,已经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次。

    但凡来攻营,总是三次里面有一次要撤出去。营外大雪漫漫,,雪都是齐膝深,马是乌珍在带着,三个柔弱女子也帮着担架或是车辆扶一把,这样的雪真是难走,对方攻过来也真是不容易。

    妙姐儿回头看时,又是一片人潮喊杀声,再往前面看一看,有一片小树林,是准备撤到那里去。

    走在后军最前面的是徐从安,一直护卫后军的就是徐先生,粮草辎重都在最后面,伤病的人在中间。

    还没有到小树林,树林中一片雪乎乎的人杀了过来,这里埋伏的有人,想来是事先看好了地形。

    身上一片雪,手里雪亮的马刀,猛然看去如果是眼神不好的人,真的是分不清楚哪里是雪哪里是马刀。

    后军就此停顿在这里,乌珍和后面赶上来的朱禄只护着王妃,有几次眼看着雪亮的钢刀就在眼前,都被护卫王妃的人奋力格了回去。

    然后敌军突然一阵乱,朱禄立即大声道:“王爷来了。”妙姐儿顺着朱禄的喊声看过去,身上在这种时候总是有血迹的朱宣带着人冲过来,这样的雪刚才走在雪地里帮着扶一把车子,觉得脚下都是难走的。

    看着朱宣带人过来,却是疾风一样,手中的银枪一枪挑一个,没用多大的功夫就到了妙姐儿面前,看到妙姐儿安然无事的坐在粮草车上,这才回身继续杀敌。

    北风卷着飞雪在地上肆漫着,沈玉妙在这乱军混战中看着朱宣在厮杀中的身影,唇边含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朱宣,自己深爱他,是早就发觉的,在此时此地,更觉得爱得不能自拔。。。。。。。

    天地之间飞雪弥漫,沈王妃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亘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一个身影,挡在自己身前为自己遮风挡雨。。。。。。

    直到结束战斗,朱宣骑着马赶到妙姐儿这里来,看着这个孩子痴痴的看着自己。这样的大雪寒冷天气,在这野外,南平王额头上冒出汗水,是刚才拼杀的汗水。而心里则是温暖贴心无比。

    此时的妙姐儿看着格外地漂亮动人,坐在那里只是一身战甲,看着却象是羽衣飞舞的雪中精灵一样。

    两个人在这雪地里眼神对视了,朱宣带马过来,含笑低声道:“傻孩子,是冻傻了不成?”就这么看着表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象是看了很久。

    妙姐儿嫣然含笑,双手习惯性的去弄衣带,却只摸到冰凉的战甲上面,这才醒了醒神,也是含笑低声回朱宣的话:“多谢表哥。”这才顺便看到朱宣手里还拎着的长枪,枪尖下滴滴地往雪地里滴着血,每一滴血滴在雪地上,就象是开了一朵红色的鲜花。

    身后来人才惊醒夫妻两个人在这战场上的爱慕,一共来了三个骑兵,分别是周亦玉,朱喜,苏南那里来的。

    “苏将军就这股兵象是急着要回家去过年,没命的打,让王爷中军小心才是。”这骑兵报信来晚了,可是传达一个消息,就是苏南那里也正在拼杀。

    朱喜和周亦玉都是求援的:“周将军杀退敌兵,抓了一个吐蕃将军,可是会吐蕃的翻译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受了重伤,请王爷请一个翻译过去,象是这将军知道很重要的事情。再就是请王爷派一个医生过去,不要医术很好的,只要能帮一把手帮忙包扎、止血抓药的就行。”一仗下来,倒是伤了不少人。

    朱喜那里也是一样,也是只要会包扎的医生就行了。朱宣听完,妙姐儿从粮草车上跳下来,一下子站到及膝的雪地里去,对朱宣请命道:“表哥,我们可以去。”若花和如音也都走过来,乌珍也哇啦一句:“我去翻话。”

    “等一下,表哥和你一起去。”朱宣又等了一下,霍将军处也有兵来,几处营寨同时被偷袭了,还有两位将军到现在踪影全无。

    站在雪地里就地整顿一下,王小虎这才过来回话:“王爷,破的地方修补好了,请王爷回营。”这些人真的是很厉害,抛绳子也很准,先是火箭烧一会儿,然后就是绳子抛过来一拉,营寨就要破几处。

    朱宣已经觉得自己有一点儿思路,对王小虎道:“我去周亦玉、朱喜和苏南那里看一看,我觉得有点儿不对,要么就是他们把钱德和匡文超围在哪里了,怕我们去救援,这样没命地攻打,是我们要过年,他们又不过年。”

    “末将点五千人给王爷。”王小虎赶快让自己的副手去点兵。朱宣不肯带,对王小虎道:“我的亲随五百人就行了,朱喜和周亦玉,苏南那里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你这里也要小心,如果是怕我们救援,还会有敌兵过来。”

    王小虎只能看着王爷王妃带着只有五百人走了,身后的副手只能吐吐舌头,王将军又没有阻拦成王爷,半个时辰的路,敌军刚退不久,路上要是遇上那就是一场苦战了。一向护卫王爷的中军是个好差事,也是个苦差事,最让将军们头疼的不是打仗就是拦不住王爷。

    “看什么看,快去做事去。”王小虎对着只是看着自己的副手们瞪起眼睛,老子不就是没有本事拦王爷吗?这个。。。。。。王爷一向是胆大,在我前面的中军将军们不也是拦不住。

    雪地里朱宣带着妙姐儿等一行人先往周亦玉那里去,一路上在思考是钱德被围,还是匡文超被困。到了周亦玉那里才看到朱喜也在。

    进营门前先问了一下,才知道从自己中军退后的吐蕃人直接到了周亦玉这里,真是不要命的打法,不知道疲累一样的轮着打。

    朱喜索性把自己的人都往后移动,一队方便去帮苏南,一队自己带着来帮周亦玉。看到王爷进来,周亦玉点齐军官们一起围在帐中议事。

    “钱德应该是沿着这条线去的,如果一路败退那就只有退向伊丹的营地。伊丹一向是和噶尔东扎营在一起,所以钱德应该还在草原上移动才是。刚才来攻打我们的人就是噶尔东。”周亦玉手指在地图上对王爷道。

    现在只有一个人让人担心了,朱宣眼睛在地图上移动:“匡文超呢,如果他被人围起来只能往左贤王那里退。。。。。。”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把那个吐蕃将军带来,再请王妃过来。”朱宣让周亦玉把俘获的吐蕃将军带来,再去医生帐内请妙姐儿过来。妙姐儿是一到地方,就和若花、如音去给医生帮忙,至少简单的草药现在已经看得懂会抓。

    这位俘获的吐蕃将军证实朱宣的猜想,一队汉人被围起来,象是人数也不多了。妙姐儿翻译完以后,看着表哥沉下脸来,此时无人可派,苏南处有霍将军处都有战事。

    离匡文超最近的地方只有周亦玉这里。周亦玉近前一步道:“王爷,我随你去。”也只能这样了,朱宣点点头再看看朱喜:“你也来。”

    有了这近三万人,朱宣觉得救得出来,一旁是两道关怀的眼光看过来,周亦玉和朱喜都去,人应该是不少了。

    当着这么多的军官们说话,妙姐儿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可还是说了出来:“表哥,我也去。那里一定也需要人帮忙包扎,我们再带着伤药去,也许会。。。。。。”说到这里脸一红,低声道:“需要翻译。”

    沈王妃无事为了和乌珍说话,一口吐蕃话说得流利之极;在军中找事情做,可以认得出来简单的治伤草药,觉得自己去应该是可以帮忙的人。

    “好。”朱宣点头,妙姐儿去是很能中上用场的。当下点齐周亦玉和朱喜带的人,伤兵全部有兵护送,能打的兵是整个营寨拔营而起,一起去找匡文超。

    只要能救,南平王不会抛下一个人。整军刚刚待发,又有军情来报:“张琳将军处也都有敌兵来袭。”

    “这些人都在这里,匡将军那里就暂时没有事情。”南平王传下军令来:“令各处的将军全歼来犯的敌人,我们去救匡将军就容易得多。”然后一带马:“走。”大雪纷飞北风肆虐中,南平王带着这一队人往匡文超可能在的地方移动。

    大雪地里虽然有蹄印,过个半天就要会被雪埋住,还没有走半天,又有人来寻周亦玉,脸上的汗不知道是跑马跑出来的,还是急出来:“许大人。。。。。。”

    周亦玉抬手就是一马鞭子,打在士兵的盔甲上就是一声响,然后才厉声道:“许大人怎么了?”士兵这个时候才说出来:“许大人押运粮草过来,路上遇到吐蕃兵,被围起来了。”

    “你去”朱宣当机立断地对周亦玉道:“给你一万人,粮草最重要,这一片都是吐蕃兵,不知道哪里就会出来一股,人少了不中用。”余下还有不到两万人,朱宣觉得也还可以将就。

    漫漫大雪中,就是辩认方向也困难,全仗着有经验丰富的向导和老兵,第二天夜晚时在一处树林里安歇时,身后是篝火一片,朱宣和朱喜朱禄站在一起低声在说话。

    “这势头不对,我们一路行来,一队吐蕃兵也没有,这条路这么容易过来,匡文超也不是个傻蛋,难道不知道向我们靠拢,”朱宣在第二天走了一天,怎么想怎么不对。

    朱喜和朱禄一边一个手里执着地图打开,朱宣在地图上又指点一下,心里一个想法陡然而起:“如果我们身后有人,等我们赶到匡文超那里,我们也被围上了。”

    看一眼朱喜也是有这样的担心在眼中,朱宣继续道:“周亦玉那里抓到的那个吐蕃将军说出来,左贤王与北平王相抗衡的军队,可能会调过来,他们今年的矛头就是冲着我来。”这样一想,朱宣再沉思一下,让人喊来乌珍。

    天黑下来的时候,树林里除了篝火有光亮,再就是黑暗得有如隐藏怪兽的树林。朱宣站在树林外交待乌珍:“你骑术好,快马回去把这信送给徐从安或是送给你能找到的哪一位将军都行。让他们快来。”

    如果我身后是有人在合围,那么将军们那里就不会有太多人。朱宣早已经想过,语气温和地对乌珍道:“王妃的白马给你,再点五百人给你,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只管往前走。”

    答应下来的乌珍却是不肯骑白马:“王妃习惯,我有马。”朱宣心里宽慰,可还是不同意:“王妃有我,这营里最快的马就是我的马和王妃的白马,你这一去身上有重任,记住,一定要把信送到。”

    看着五百人护送着乌珍离去,朱宣心里只是没有底气,走到扎好的营帐里来,这营帐也不是在安乐地方的大帐了,只是普通的营帐,妙姐儿坐在里面正在等着自己,看到朱宣进来,妙姐儿先是一笑:“表哥。”然后就不再说话。

    满腹心事的朱宣走过来握住妙姐儿的小手放在唇边哈了哈暖气,两天握着马疆在雪地奔走,虽然手上也有护具,可妙姐儿的小手上已经起了一块冻伤,红红的硬硬的一块在白晰的手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第二天起来,不见了白马的妙姐儿问也没有问,朱禄把乌珍的马牵到王妃面前来,看着她上了马,跟在王爷身后,大军依然是象前开拔。

    茫茫雪地上,南平王带着手下这一队兵按着匡文超可能出现的路线,在左贤王的驻地附近寻找自己丢失的人。

    到了下午又是一个惊人的消息,朱宣带着军官们正在看路线:“匡将军如果是被人封住退路,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不会超过一百里。”

    刚说到这里,朱禄半抱着一个血迹斑斑的人过来,还强撑着眼睛在回话:“我们遇到大队的敌兵。。。。。。。乌珍姑娘不见了。。。。。。后面跟着有敌兵。。。。。”然后就晕了过去,这个时候也有探子来报:“大队的敌兵过来。”

    前面是左贤王的营寨,身后是大队的敌兵,眼前不能再等,朱宣立即命令上马:“找到匡将军,和他会合。”

    再命朱喜:“分一队人在这里迎敌,我们去找匡将军。”等到出发的时候,朱喜依然在朱宣身边,对王爷解释道:“奴才要跟着王爷,护卫王爷,后面分出一半的人,带队的是我的副手,王爷只管放心,找到匡将军再回头来跟他们会合。”

    半个时辰以后,已经听不到身后的杀声阵阵,而前面出现了一座营寨,周围并没有看到任何敌兵,一面大旗高高的挑起来,上面是一个“匡”字。

    找到匡文超的营寨,朱宣心里一点儿也不轻松,这四周看着没有敌情,匡文超还在这雪地里呆着,只能说明敌人真的是准备打援兵,事实活生生的再一次证实南平王的猜想。不管眼前有多糟,还是先进营寨再说吧。

    这样的一队人只时只有几千人,看一看匡文超的营寨,朱宣心里更沉了,这营里不会超过两千人,还在这里能活着没有被人一锅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大圈套,已经钻进来。就算是南平王知道这是个圈套也会来救,不过如果是早一点儿知道,或许会点齐军马过来。

    “王爷亲自来了,快开营门。”朱禄当先一马打马到营下喊话,营上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朱禄在外面就开始骂:“混蛋,王爷到了,快开营门”

    营门这才打开,朱宣当先进了营门,就看到四面有人都走出来看:“果然是王爷来了,”

    “是王爷亲自来了,王爷来救我们来了。”再看看身后的军马,只有几千人,不过还是给这一股濒临绝境的人们带来一丝希望。

    几个军官走出来,匡文超却不在这里。朱宣站在营中就开始发火:“匡将军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让匡文超出来”

    为首的一个军官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和犹豫,正在想编个什么话出来回,一道寒光一闪,已经架在他项下,朱宣脸上也是狞笑:“老子现在就要见到匡文超,”

    王爷剑一出鞘,反应很快的朱喜朱禄和护卫们一起弓箭上弦,朱宣冷笑道:“军中哗变老子见的多了,这一会儿老子要活人,死的匡文超不要。”

    一滴鲜血在剑上出现,朱宣把剑逼近一点儿,割破那为首军官的皮肤:“张二毛,你跟老子玩花样还早着呢,匡文超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王爷,王爷,匡将军还活着呢。”张二毛觉得脖子上一痛,哗变是为了活命,眼前看着要送命,面对着杀气腾腾的朱宣,和杀气腾腾的这一群人,张二毛就腿一软,就快要跪下来:“我们断粮了,敌兵又多。。。。。。”

    朱宣横眉怒目,刚找到这一队走散了的兵,就遇上军中哗变。怒视着张二毛,再怒视着他身上的军官,军官们纷纷跪了下来,朱宣这才冷冷哼一声:“把我们带的干粮分给他们。”

    这个时候,被人刚刚放出来的匡文超跌跌撞撞地过来,一来就跪到在朱宣脚下:“末将无能。”朱宣抓起来,劈脸就是一个巴掌骂了一句:“这也是我带出来的人。”然后厉声道:“军官进帐去,在那里说话。”

    事情远比朱宣想的要糟得多,不过坏的地方他在路上才全想到,看着脸肿了半边的匡文超羞愧的叙述着:“。。。。。。一起把我们赶到这里来,就地围住,他们要冲进营里来,早就可以冲进来了。我派了几拨人回去传信都没有消息。

    营里昨天就断粮了。。。。。。”要活命的人,贪生怕死的几个将军互相鼓动,就把匡文超给关押起来,决定如果敌人来攻营,准备投降。

    “左贤王一直也有劝降的书信过来。”匡文超讲完,朱宣冷冷地道:“把信拿来给我看。”信到了手里,朱宣上下一扫,就把信扯成几断,在案上重重就是一掌。

    张二毛大着胆子说一句话道:“王爷不是末将们怕死,末将家里还有老娘还有家人,王爷您不信,出营去看一看,您能进来也是放进来的,这一会儿指不定外面围上多少人,他们的人数至少是超过五万,左贤王从北边战场上也调回来不少人,如果都在这里,至少是超过六万人。”

    就是王爷来救,随身只带来五千人,这好够干什么的。朱宣知道张二毛说的是实情,看着这个鼓动哗变的人,如果是换个地方,此时一剑就杀了他,不用再罗嗦。

    看着张二毛,朱宣只是冷笑,此时需要人,哗变不是一个人能作到的,杀了张二毛让别人也会寒心,我要让这个人死在战场上,至少死得有用才是。

    “张将军,”南平王冷冷地道:“死在眼前会怕死,也是人之常情,我记得你张将军在军中也有六年,大小战役参加过不少,也是有名声的。”

    张二毛眼睛一红,听着王爷继续冷冷道:“这一次我可以原谅你,你们断粮派不出去求援,生死面前,人人都是一样。我亲自来救你们,大军就在后面。将军们?”朱宣环视一下帐内的十几名大小军官:“人人努力杀敌,等待援兵才是”

    “是”虽然营外敌兵众多,可是王爷亲自来救,还是能鼓舞士气。至少大军不能不救王爷?至少王爷不会手下有大军可调,还把自己送到生死线上来。

    看着这暂时鼓舞的士气,南平王的心里只是焦躁,还不能让人看出来,乌珍去搬援兵,有没有逃出去还不知道。

    护送乌珍的五百人遇到是十倍的兵力,乌珍只是骑术好,有好马,战场上的经验也是不多。如果没有援兵,或果是乌珍逃不出去,南平王心里不得不忧心,带来的干粮加上匡文超的人一起用,最多只能支持到后天。。。。。。

    大部分的粮草在分出去阻敌的那一队人里,如果他们能早一点儿赶到也还可以多支持几天,可是想一想敌兵这么多,光是人海也拦着他们前进不得。

    第二天营外的敌兵陡然多了起来,光是肉眼看过去就不止十倍。站在营门的南平王面色严峻,眼角还在瞄一下士兵们的士气,刚刚鼓舞起来的士气被今天多出来的不少人又打下去不少。

    对面的大旗,左贤王,伊丹,南诏公主,其木合,还有噶尔东,有两面大旗昨天是没有,应该今天刚刚赶到的,南平王忧心忡忡地站在营门上,脸上一如平常一样面无表情。

    这仗应该怎么打,朱宣自己心里都没有底,可是主将的悲哀,就是心里再没有底,脸上也要硬撑着才行。

    在帮忙包扎的妙姐儿今天一早就起来给伤兵们熬煮伤药,带来的药草倒还够,可是粮食是不够了,妙姐儿也知道,从昨天来到这里,每个人分派下来的粮食就只有平时的一半,这样的话就可以多节约两天。

    朱宣在心里只能盼望着乌珍还活着,而且冲出去了。这粮食节约下来,人人包括妙姐儿都是半饱,就是希望多撑一天有活路,

    “给,”把一碗热气腾腾的伤药端给一个伤兵,看着他喝下去,沈王妃脸上才重新有了一丝笑容,看到这样的笑容,伤兵在背后议论:“王爷带着王妃在这里,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有人送死还带着自己的老婆来吗?再说南平王一向是有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声。

    背后也有沮丧的话:“敌兵这么多,看来我们是活不下去了。”这样沮丧的情绪一传染也是一大片,虽然军官们听到就要喝止,可是却是阻止的情绪背地里传播得就越快。

    沈王妃也听到这样的话,只是装作听不到,和若花、如音只是面带微笑,帮着伤兵送药递水,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尽自己的努力了。

    有没有想过到会死在这里,妙姐儿压根儿就没有想过,直到晚上朱宣问妙姐儿的时候,妙姐儿这才想起来应该是存在这样的一件事情。

    “表哥你吃,我不饿。”人人都不能吃得饿,南平王夫妻也是一样,妙姐儿把自己的东西再分一半给朱宣,有几分羞涩地笑一笑,仿佛是在羞涩自己不能给得更多一样,一定要让朱宣吃。

    含情脉脉地看着朱宣的妙姐儿,眼前的朱宣不再是那个时时整洁英俊的表哥,也不是那个雪亮银甲威武的王爷。

    又是过了一天了,朱宣的眼睛里也有红丝,白天要出战,两天里出营两次,对方指名要的就是南平王,为了士气,这不是平时人多的时候,朱宣自己可以不出去,随便派一员将军出去就行。

    南平王在此时只能身先士卒,点名要我,就得出去。晚上临睡前再巡营,装作没事人,身后随时会有大军过来的样子和士兵们说几句,最累的就是朱宣了,然后就是吃饭的时候,朱宣一样是和士兵们人人平等。

    看着妙姐儿含有情意的眼光,朱宣觉得也能解除几分疲劳。夫妻两个人推来推去,妙姐儿大发娇嗔,坚决不肯吃,最后还是给了朱宣:“表哥明天还要打仗呢,你吃吧。”沈玉妙至此最为羞愧的是,自己也饿了,不然的话就可以全部都留给朱宣。

    平时在家里,两顿饭不吃都没有关系,今天晚上回营帐前,妙姐儿还在想着撑一下,我不吃了,全部给朱宣,可是一看到那大饼和热水,就觉得饿得很,只有分一半给朱宣。

    断粮还好不断水,雪地里的雪煮一下就是水,可是木炭柴火也快没有了,在这里冬天里可以冻死人,就是此时南平王的帐篷里也没有火盆,火盆先给了伤兵。

    朱宣拿起来妙姐儿的小手,上面的冻疮又多了一个,妙姐儿一直动个不停所以冷又好一点儿,朱宣把自己的小妻子抱在怀里,紧紧抱着那柔软的身子,心里的沮丧感更加的加重。有些话是可以交待妙姐儿了。

    “妙姐儿,”朱宣先轻轻喊了一声,嗓子这两天里忧心也有几分嘶哑。妙姐儿心疼的抚摸着朱宣满是疲倦的面庞,柔声道:“表哥。”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沈玉妙全没有死的概念,只是觉得陪在朱宣身边很好,也不再觉得这天气寒冷,反而希望自己能够给朱宣一点儿温度才好。

    “今天表哥出战,左贤王说明天准备攻营。”朱宣不得不说这些话,眼看着是生死关头,士兵低迷的士气,断粮断了别的必需品,妙姐儿跟在自己涉身犯险。。。。。。朱宣看着妙姐儿也是带在疲倦的面容,这孩子这两天里也没有闲着。

    朱宣的大手在妙姐儿脸上抚摸一下,这才艰难地说出来:“表哥后悔带你过来。”妙姐儿用自己的小手握着朱宣的大手,轻声劝解道:“妙姐儿没有拖你后腿。”

    “是的,没有。”朱宣唇边有了笑意,就是要死,也要笑着去死吧。妻子依然平稳的情绪多少安抚了南平王纷乱的心情。

    可是话还是要说的,朱宣温柔地看着妙姐儿,一一地把眼前的局势告诉妙姐儿,最后才道:“他们找表哥报仇,明天表哥决定战死,”说到这里,看着妙姐儿依然是一往情深地看着自己,分外的依恋,并没有一点儿害怕,妙姐儿道:“表哥,我陪着你。”

    “好,”朱宣低下头来在妙姐儿脸上亲了亲,再抬起头来夫妻深情的对视:“表哥征战多年,薄有名声,就算是我去了,睿儿没有几年也就长大,家里有三个儿子,明天战场上,表哥决定战死,保全名节。”

    南平王自从收到左贤王的战书,心里就一直在盘算,对怀里娇柔地小妻子说出来:“留些名节,儿子们好做人。”朱宣心里一阵痛心,妙姐儿还小,在表哥眼里还是个孩子,我明天战死,妙姐儿也不能独活。

    沈玉妙心里完全听明白了,依然是情深款款地握着朱宣的手,看着朱宣:“是,留些名节,儿子们好做人。”还有孩子们,表哥战死沙场,就眼前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妙姐儿柔顺如昔,让朱宣更是难过,南平王对自己的妻子表露出后悔:“后悔让你跟着我,后悔带你到军中来,后悔表哥以前没有更疼你。。。。。。”一连串的后悔说出来,朱宣不由得情动:“你现在骑上表哥的马,敌兵虽然多,表哥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送你出去。”

    明天死和今天夜里死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早死一会儿和晚死一会儿罢了,情动不已的南平王突然来了情绪,拉着妙姐儿站起来:“你骑上表哥的马,表哥送你出去。”

    匡文超的人虽然士气低迷不可用,朱宣对自己带来的人还是有信心,跟着自己又不是第一次遇险,怕死的人不要当兵,这是南平王练兵时最常说的一句话。

    至于此时只想着用多少人的性命杀出一条血路来,再把自己的座骑给妙姐儿骑上送她一个人走,这也是人之常情,人在临死的时候,只想救护自己的家人,一向爱兵如子的南平王也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妙姐儿不肯走,拉着朱宣拖着他:“不,我不走,我决定不走。表哥,”妙姐儿一双大眼睛一向是南平王最爱看的,不仅一次取笑过:“名字起错了,应该叫睐姐儿,”明眸善睐,可以形容妙姐儿的一双眼眸。

    此时这眼眸中满是柔柔深情,妙姐儿嗓音更是柔柔:“表哥,我要陪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柔柔的深情和柔柔的嗓音都抵不过妙姐儿面容上的毅然:“我要陪着你”

    朱宣停下脚步,凝视着深情满满的明眸,突然也下了决心,道:“好”重新把妙姐儿抱在怀里,南平王只是觉得感动,夫妻一共去死,南平王夫妻一起战死沙场,就是想一想,这也算是给儿子们留下一个好名声吧,妙姐儿也不肯抛下表哥独活呢。

    依偎在朱宣怀里的妙姐儿柔情似水地还在埋怨朱宣:“表哥你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朱宣一扫心中的沮丧,突然开心地笑了,看着怀里的小噘嘴,朱宣笑道:“地底下表哥再好好疼你,以前不疼你的地方都好好的补给你。”

    “嗯,”妙姐儿对着朱宣也是甜甜地一笑,还想说什么,营外传来更鼓声,妙姐儿心里有很多话突然涌出来,想对朱宣说,可是看着朱宣疲倦的面容,不得不道:“表哥休息吧,你也很累了。”

    在此时沈玉妙在心里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夸张,全营里最累的就是朱宣,还有人比他更累吗?白天要出战,晚上要巡营,此时还在陪着说情话。妙姐儿真的很想在这怀抱里说****,可是明天怎么办?就算是决定去死,妙姐儿深深的看着朱宣:“表哥好好休息才是,不管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一场生死离别,被南平王夫妻演绎成温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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