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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倾城劫:不侍君王宠 > 第二百八十章:宫斗(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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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仁太后在落梅殿坐了很久。当她走的时候,临倚看着她蹒跚萧索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黑夜里,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了无限的恐慌。她想要叫住敬仁太后,她想要跟她说话,她总是觉得敬仁太后就要消失,这一次不叫住她,不跟她说话,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临倚对自己这样的臆想有些失笑,难道是因为敬仁太后来到这里,表现出了她前所未有的软弱,所以临倚才产生的幻觉?

    可是事实证明,临倚产生的不是幻觉。从临倚的落梅殿回去之后,没过几天,敬仁太后就病倒在床上。院判被招入宫中,在慈安宫待命,熙牧野也罢朝了,只在慈安宫里寸步不离地守着敬仁太后。对于他给她带来的这一切他是否感到后悔临倚不得而知。当所有人都在往慈安宫去大献殷勤的时候,临倚静悄悄地在落梅殿待着,只是每天听着外面的人带回来的慈安宫的消息使她越来越沉默。

    牧野朝开元二年二月二十九,在这个万物苏醒的季节里,敬仁太后薨,谥号孝德敬仁皇太后,昭德圣皇帝牧野亲自写下谥文。

    院子里的梅林终于能看到青青的梅子挂在枝头了。在这盛春时分,这皇宫里别的宫殿都是姹紫嫣红的时候,落梅殿里却是一片葱绿,绝无半点杂色。临倚换下厚重的冬装,穿着一件淡淡粉色的夹袄,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她怀孕两个月,身形上还看不出什么。

    她的手边照例是一卷素纸书,可她却没有在看。对于如同拘禁一般在这里生活的临倚来说,书成为了她最好,也最后的消遣工具,因为这能够阻止她胡思乱想一些东西。虽然这读书多和想得少从来都是一个悖论。可此刻书对于她来说好像也没有了这样大的吸引力,因为她已经坐在那里半个时辰,手里握着的书卷却连一页也没有翻过。

    丽云上一次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就是那一个姿势坐在那里,这一次从她身边经过,她还是那一个姿势,伸头看一眼,书连一页也没有翻过。要不是她睁着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院子里的梅林在看,丽云几乎都要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丽云停下脚步看了她半晌,不禁有些奇怪地开口询问:“公主,你在这里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我在你旁边都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你都不跟我说一句话。”

    临倚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索性将手里的书放下,淡淡地道:“敬仁太后死了有七日了吧?按照规矩,今日不是她回魂的日子?”

    丽云听是这个,笑道:“公主你想干什么?难道还想今天晚上去慈安宫会会她的鬼魂不成?”

    见她说的这样随便,临倚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过分的责怪,但是丽云却知道自己过分了。她低下头,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半晌才轻轻地道:“公主,你……想去看看她吗?”

    临倚出神地看着远处梅树上一颗正在长大的青梅,缓缓摇头道:“不去了,说什么呢?我要说的,早已经说完了。她要说的,也早已经说完了。去了还能说什么呢?也只不过相对无言罢了。我只是……只是对她就这样死了有些耿耿于怀。曾经那样恨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就死了。我总是觉得她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然后让我痛快淋漓地恨她。

    可是今日,我彻底地意识到,她死了。我的恨就如同挥出的拳头,再也没有一个承受者。这样的空虚感让我难受罢了。”

    顿了一会,她看向高高的宫墙外,仿佛自语一般说:“现在,外面的人在干什么呢?都在忙着准备她的祭祀吧。呵呵,我在干什么呢?就坐在这里,这样胡思乱想吗?”

    丽云从临倚惆怅的话语里听出了她心里的恐慌,就算是这样恨敬仁太后,可是她死了,临倚依旧觉得受伤了吧。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临倚的身边,淡淡地感受着临倚的孤寂。她心里的人,不管是爱的还是恨的,终于一个一个在离开。临倚在害怕吧,害怕将来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没有可以爱的人,也没有可以恨的人。

    气氛陷入到了一种更加寂静的状态。她们的身边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偶尔吹过的风拂在梅林里,带来一阵梅子的清香,也带来一种更加寂静的声音。丽云觉得自己就要被溺死在这样的感觉里。

    门外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临倚转头看了一眼。那明黄色的衣角在落梅殿朱漆的大门间闪了一下,临倚的神经也仿佛是被针刺了一下。

    晃神间,熙牧野已经带着一干人闯进了落梅殿。看着他晦暗的脸色,丽云开始紧张起来,他是不是又要来找麻烦。她立刻反射性地凝神细想临倚公主最近是否又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去刺激得他特意赶到落梅殿来发火。

    丽云偷偷瞅了一眼临倚,见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熙牧野,面沉如水,一点情绪也不显露。她僵直着脖子,再转过头的时候,熙牧野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顿时如梦初醒,连忙跪下见礼。熙牧野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到临倚身边,看着一个月不见,依旧是那样苍白消瘦的临倚,不禁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临倚,好久不见!”

    临倚漠然地低下头,顿了半晌才说:“你来这里就是来说这句话的?”

    熙牧野眼中有了一点笑意,将他原本墨一般黑的眸子染得淡了一些。他淡淡地道:“不是,我来这里,只是想来告诉你……去看看母后吧。不管怎样……她死前最惦记的人是你!”

    临倚的心里震动了一下,不只是因为熙牧野说出了这样的话,还因为他的语气,这样淡然,甚至带着一点点祈求。临倚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她最惦记的人是我?你在玩笑?”

    熙牧野并不恼怒,淡淡地看着临倚,说:“不是。”

    临倚更吃惊,她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回答。她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熙牧野。此刻安静下来她才发现,现在的熙牧野,和从前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样了。从前的他,就像是一柄出鞘的能吹毛断发的利剑,寒气逼人,总是让人觉得靠近他就要被他身上的剑气割伤。但是现在的他呢,身上少了那一股锐利的气息,带着些沉静,还有些……悲伤。

    临倚忽然懂得了他从前的那一身锐气从何而来。也许也是对敬仁太后的恨让他做出了这一切,推动着他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现在,那个让他恨了一辈子的人忽然之间就没有了,支撑他走到今天的感情世界在那一瞬间也崩塌了,他就仿佛是失去了魂魄一样,从前的他便慢慢淡去了。

    他和敬仁太后之间,到底又发生过什么事呢?临倚坐在椅子里,低着头静静地想。原来,他和自己是这样相像。他们都恨着同一个人,他们也都在同一时刻失去了继续下去的方向。在敬仁太后死去的那一瞬间,他们两个人的心一齐空了。

    熙牧野看临倚低着头,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淡淡地道:“临倚,我在等你回答。”

    临倚抬起头来看着他,淡淡地说:“你说她最惦记的人是我?可是,为什么她惦记我,我就要去?”

    熙牧野没有生气,只是语气中淡淡的疲倦。他走到临倚身边坐下,和临倚一样,面对这眼前葱绿的梅林,愣了半晌才说:“原来这里不只是冬天才好看。”继而转头看着临倚,淡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就如同昙花一般,转瞬即逝。临倚默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熙牧野低着头,他知道临倚在看他。可是现在,他却顾不得自己的软弱教人看见,只要这个人是临倚。半晌,他才淡淡地说:“就看在你曾经用生命去爱过的那个人,也同样用生命在爱她。这个理由如何?”

    临倚从他的侧脸上收回视线,低下头,想了半晌,道:“好,我去。”

    临倚换上了素服。她不应该出现在敬仁太后的葬礼上,那一天她一直在落梅殿里听着宫墙外震天的哭声来了又走了。所以,她并没有机会为敬仁太后戴孝。那天她一个人寂静地在廊下坐到很晚,看着天光一点一点变得暗淡,就像自己的心,那还摇曳着的火苗又暗淡了几分。如同熙牧野所说,为了那个她曾经用生命去爱的人,她今天要去,完成自己最后的心愿。

    在鬓边簪上一朵白色的蔷薇,临倚跟着熙牧野往慈安宫走去。

    在东靖,人死之后的“头七”是除了葬礼之外最隆重的仪式。因为他们认为,这一次才是真正与死去的亲人告别的日子。敬仁太后的灵位还放在慈安宫,目的是要让她在自己生前住过的地方再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孙,享受一遍自己生前的生活。在这之后,她的灵位就会被移送到太庙去,和那些祖宗们放在一起。而慈安宫,将会空下来,等待着它的下一位主人——这东靖王朝的下一任太后。

    熙牧野和临倚到达的时候,张幼蓝已经领着后宫妃嫔们站在慈安宫外等待熙牧野的到来。她们全都穿着孝服,肃静地站在那里,白花花一片。熙牧野不来,她们不敢擅自行动。

    远远就看见了熙牧野身边的临倚,包括张幼蓝在内的一干妃嫔们全都变了脸色,一张脸变得苍白无比,和身上的孝服映衬地很好。

    临倚对她们投在自己身上剑一样的目光视而不见,随着熙牧野走进殿去,按照礼仪,给敬仁太后的灵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就站到一边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那灵堂上那块最好的黑檀木发呆,仿佛那就是敬仁太后一般。

    这个大殿里有临倚熟悉的味道在缠绕,敬仁太后的味道,那是散发着檀香的佛珠法器所散发出的*的味道。临倚总觉得敬仁太后在这间屋子里,不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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