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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令叶小夕有些不适。
她变换了一下坐姿，抬起目光，安静地看着面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他正姿势优雅地端起沏好的茶水，倒在古朴的茶盏中，神色温和，仿佛在进行一项唯美的艺术。
从李颂之的眉眼间，依稀能找到李清汉的几分影子，叶小夕双眸仔细地在李颂之脸上寻找，试图找到几分和自己有关的影子。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急迫，李颂之微微笑了起来，“看出什么了吗？”
一杯茶递了过来，沁人的茶叶清香冲散了她的紧张。
叶小夕捧着茶盏，心里有头小鹿在飞快地奔跑。
“我……我看到封浦给我的文件了。”叶小夕飞快地抬起眼眸，决定率先出击。
李颂之闻言，浓眉轻轻一挑，这副模样，又令叶小夕想起李清汉了，心里顿时隐隐疼痛起来。
“我和你一样吃惊。”李颂之眸光微微闪动，“小夕，或许从第一次相见时，我就应该知道，你是我李颂之的亲生女儿。”
第一次从他的嘴里说出这句话，叶小夕心里没有丝毫的喜悦，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心中满满的只有被命运戏弄的嘲讽。
在医院里，封浦给她的，是亲子鉴定书。
她从小被养在叶家，从没有享受过被父母疼爱的滋味，她的父母是谁，为什么会抛弃她，他们又在哪里？
每天每天，叶小夕都在想念他们。
当封浦告诉她有消息的时候，叶小夕心里的那份激动与兴奋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亲子鉴定书里显示的是，她和李颂之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亲生父女。
不是别人，是李颂之，李清汉的父亲。
那个居高临下，掌控着她和李清汉命运的男人，竟然是她的父亲。
一切模糊的面纱被真相粗暴地撕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清汉会一夕之间态度陡变，为什么无论她如何撩拨，他始终冷淡退避，又为什么，他会那么快地抽身离去。
当他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些独自背对她的日日夜夜里，他是不是跟此刻的她感到同样痛苦？
她和李清汉之间，居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这可真是命运开的，最讽刺的玩笑了。
叶小夕颤抖着嘴唇，小脸苍白，“我不信。除非你还能拿出其他证据证明。”
李颂之微微叹息了一声，半晌，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块玉坠，还在你身上吗？”
叶小夕身子震了震，睁大了眼睛看着李颂之，玉坠，他说玉坠？
那是叶小夕从小到大一直随身携带的信物，云姨说，在叶家门口捡到她时，襁褓里就有这枚玉坠。
小时候，为了怕叶家把玉坠扔掉，一直都是云姨悄悄保管，直到叶小夕长大之后，云姨才把东西交给她。
叶小夕下意识地伸手握住挂在脖子里的玉坠，鼻子微酸，“这枚玉坠，是你给我的？”
李颂之神色淡淡，“是我送给你母亲的礼物。”
那个女人，她从没见过一面的女人，现在在哪里？她仓皇地抬起眸子看向李颂之，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惋惜。
“二十多年前，我和她在一起呆了半年时间，后来，我回了法国，她留在了家乡，我跟她之间再没有联系，更加不知道她生下过一个孩子。”
“难道这二十多年，你从来没想过要去找她？你一点也不好奇她过得好不好？”叶小夕愤怒地盯着李颂之，气息急促。
李颂之仿佛听了一个笑话，唇角微微弯出一丝笑意，“小夕，这二十多年来，往来我身边的女人多不胜数。难道我要每一个都一一记在心里？男人和女人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我给了她们时间，金钱，她们给我温存。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做戏而已。如今，我既然知道你是我的女儿，自然不会薄待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李家的千金小姐，清汉的亲生妹妹。这些年我欠缺的，统统都会补偿给你。”
李颂之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一切，仿佛这只是一个别人的故事。
叶小夕双眸通红，浑身颤抖，交易？这就是她活在世上的由来？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的父母之间有着多么深刻的爱情，又是因为多么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们忍痛割爱放弃了她。
可亲耳听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
不过是二十多年前，风流成性的李家少爷偶遇一个女子，两人缠绵数月之后，少爷回到了他原本的世界里，而这个女人，在生下叶小夕之后，彻底抛弃了她。
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手中的玉坠被她用力扯下，紧紧攥在汗湿的手心里，她咬着牙，双眸赤红地盯着李颂之，“是你告诉清汉，让他离开我？”
静静坐在上座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让封浦送了同样的一份亲子鉴定书给他。清汉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知道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小夕，你和清汉的事情，我会令所有人闭嘴。你随我回法国，我给你李家千金小姐的殊荣，让你平静无忧地过一辈子。至于这里，你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李家的体面，绝不容许出现你和清汉之间的不伦情愫。”
李颂之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叶小夕，她和李清汉之间，是**。
叶小夕咬着唇，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一切都已经明了，她和那个男人之间，必须斩断一切。
李颂之轻轻放下茶杯，怜悯地看着叶小夕，“终究是我亏欠你的。除了留在这里，你可以在去法国之前向我提一个条件。”
叶小夕静静地看着李颂之，他的脸上，是怜悯没错。
她从没想过，和亲生父亲相认的第一天，没有抱头痛哭的温情，没有诉说从前的心酸，有的居然是**裸的交易。
她挺直了腰，眸光含着泪，一字一字地对李颂之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李颂之眉目微沉，似乎在掂量是否应该答应她。
叶小夕泪光闪烁，凄然一笑，“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一个月之后，我会答应你的条件，离开这里去法国。”
李颂之紧蹙的眉目渐渐舒展开，他微微一笑，“好。我答应你。以一个月为期。”
谈话到了这里，似乎陷入终结。
封浦走过来，对着李颂之耳语了几句，李颂之拄着拐杖起身，又恢复了从前那个儒雅的长者，“我还有事，小夕要是有兴致，可以在这园子里四处逛逛，一切自便。”
目送封浦和李颂之一起离开的背影，叶小夕抬起袖子擦干眼泪，目光泠泠地盯着搁在茶杯旁边的半根雪茄。
很明显是李颂之抽过的。
她把雪茄捡起来，放在随身带来的密封袋内，随之走出了园子。
她对李颂之这个亲生父亲，对这座富丽堂皇的别墅，没有任何留恋。
天上飘起了小雨，细雨迷蒙中，吴冕成双手环胸，靠在车旁，姿势一如既往地帅气。
见她出现，他身体站直，冲她露齿一笑，“二十八分零三秒。你要再不出来，我可真就要冲进去英雄救美了。”
细雨中，他细碎的刘海被打湿，露出温柔的目光，令叶小夕想起了一种可爱的麋鹿。
她心中一动，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雨水。
“下雨了，你就这么傻，只知道站在街上淋雨？”她轻言细语，一丝不苟地替他整理着衣领。
吴冕成眉目间仍旧是那股懒懒的笑意，可眼神里的那抹温柔却有些怔忪。
半晌之后，他回过神来，见她在雨中已经走远了，忍不住追了上去，一脸不悦地拽住她，“那老家伙你也见过了，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叶小夕咬了咬唇，“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吴冕成眉目讥诮，“叶小夕，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纵容你，才一次又一次地践踏我的骄傲，是不是？你真他妈以为你在我心里很特别？”他松开手，咬着牙朝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把叶小夕逼到车前，双臂撑在她身旁，咬牙切齿，“对，你他妈的就是在我心里很特别！我他妈犯贱，偏偏就喜欢一次又一次地被你欺骗！”
他双目赤红，显然气得不轻。
叶小夕怔怔地看着他，这男人的脾气一向不大好，可是今天，他像只受伤的狮子对她咆哮时，她心里忽然起了一丝淡淡的怜悯。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头，扯住了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只这一个撒娇的动作，就让吴冕成满腔怒火消失殆尽。
他冷冷盯着她，心里明明觉得很窝火，却怎么也不愿意冲着可怜兮兮的女人发泄了。
“你记着，不管你走多远，欠我的债，你都得还回来，否则我翻遍整座城市也要把你找出来！”他恶狠狠地从身上掏出钱包，塞进她手里，“休想再让我做你的免费司机！”
吴冕成扬长而去，叶小夕看着雨中迷蒙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暖了起来。
他一如既往像个别扭的孩子，即便这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但偶尔，叶小夕仍旧庆幸他始终没有真正伤害过她。
叶小夕振作起来，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身后，一辆车仍旧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吴冕成双手紧握方向盘，一双眸子带着一丝深色，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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