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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岁月流歌 > 第二十五章 春风化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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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成子的爸爸王世川,这辈子置办的第一辆运输工具,是架双轮的架子车。

    土地到户的这年秋天,他和两个侄子王家军、王家兵兄弟,放开手脚做起了木材贩运的生意。

    原来两天一趟的扛树买卖,太苦太累也挣不了几个辛苦钱。

    王世川索性举全家之力,去县里买回轮胎轱辘,请老木匠量身定做了一架宽大的木板车。

    这种造价三百元左右的运输工具,在1979年的农村,也算是把全部身家都压进去的大件了。

    当年的农民创业者们,很多都是从拉板车做起,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金色大道。

    《平凡世界》里的孙少安,正是靠骡子板车,赚取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有了架子车之后,王家叔侄的木材生意从此鸟枪换炮,每趟几十根杺条、十几方杉木的运力,挣钱的速度也快的流水一般。

    所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最大的历史意义,是解放了生产力。

    王世川这样的农民伯伯不用再每天上工,去从事低效率的农田劳作了。

    农闲时节出门务工经商,在家搞特色养殖,或者重拾各种祖传的老手艺,都有了充足的时间和人身自由。

    各显其能发家致富,开始成为这一时期乡村生活的主旋律。

    一个农家如果没有出门打工的子弟,也不搞点副业,仅靠着几亩田过日子,在那个农业税很重的年代里,生存依然艰难。

    而且随着社会的全面开放,乡村生活中的日常开销也越来越多。

    婚丧喜嫁、人情往来、物质文化生活方面的更多追求,都需要一定的收入基础作为保证。

    据一些老农民回忆,土地到户两三年后,农村的贫富差距就开始出现了。

    有些农家的日子,还不如在大呼隆、自留地的年代。

    一桩生意能否成功,往往取决于三个要素:资本、货源和买家。

    有广阔的市场需求而缺少货源和资本投入的现象,即为经济学上所定义的卖方市场和资本短缺。

    货源供给严重不足,买家凭票、拼关系、凭计划才能买到商品,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样的市场就是卖方市场。

    百分之几十、几百的资本收益率,人们只要有积蓄、能够筹集到资金、搞到银行贷款,敢于投资创业,摆个地摊都能暴富的年代,就是资本短缺的年代。

    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社会,卖方市场的大环境和资本短缺兼而有之。

    那个时候的草根创业者,成功率可以达到99%,王世川这样目不识丁的农民,发财致富的例子比比皆是。

    那个时候虽然还很穷,但市场上几乎啥玩意都缺。

    化肥农药、钢材水泥、家用电器、外汇图书,都是紧俏货。

    当时的生产厂家,基本没有市场营销的概念,企业管理的核心是如何组织生产、扩大生产能力,生产多少都能买的出去,根本就不愁销路。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资本短缺的烟云早已散去,我国已进入了全面资本过剩的时代。

    资本收益率跑不过银行理财,个人创业投资的风险空前增加。

    有钱阶层买房产大白菜一样,都不愿投资实体经济了。

    有些行业的投资收益率,甚至干不过通货膨胀。

    所有这些,都是资本过剩的具体表现。

    一个社会太有钱了没地方花也会出乱子,房地产泡沫、股市泡沫、大宗商品泡沫、货币的空转等等,都会白白消耗几代人艰苦创业积攒下来的宝贵财富。

    所以才有了伟大的“一带一路”战略,为民间资本的输出保驾护航,把我国过剩的资本和生产能力引到其他发展中国家,实现合作共赢。

    通过“供给侧”改革,大力培育发展5G、人工智能、新能源等新的基础经济,来创造出新的社会需求,突破买方市场的瓶颈,保住我们社会就业和发展的基本盘。

    1979年的那个冬天,王世川叔侄的木材生意顺风顺水,正是因为资本、货源、买家三要素,他们都具备了。

    筹三百元的巨资,投资运货的架子车,其他村民没有这个实力和胆量,他们做到了。

    前几年偷偷进山扛树的年代,与山民们结下的深厚交情,使他们的木材货源有充分保障。

    与他们有过交易的木匠不下百十位,木材杺条市场的交易日渐兴隆,也使他们运回的杉木不愁销路。

    所以当油坊生产队其他的老少爷们,还沉醉在土地到户的自由狂欢之中,隆冬里睡懒觉,成日成夜的追看乡村小戏,或者无所事事访亲走友的时候,王世川叔侄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原始积累。

    年底分红,叔侄三每人分得了两千元的红利。

    生产队挣工分的年代,一个壮劳力十五年的工分折现,也没有这么多啊!

    妈妈卫兰手捧着这笔巨款,一时惊慌失措了起来。

    “世川!这些钱都是正路上来的吧?”

    “每分钱都是汗水砸来的,你就放心的花吧!嘿嘿!”

    王世川开心的脱下硬邦邦的棉袄,抱起了摇篮里的旺孩。

    大别山腹地的柳冲连接山外的那条五十里崎岖山路,人力拖拉的载货板车在上面走过一趟,也是脱层皮啊!

    他这御寒的棉袄,早已被汗水浸湿过无数次了。

    “一个月一千块,一年一万二,这么多钱怎么花啊?世川,不会再有运动了吧?”

    卫兰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也还没有银行信用社存钱的概念,只能反复数着这一摞钞票,绞尽脑汁的计划着这笔巨款该如何使用,该藏在什么地方。枕头下面还是木柜底层,或者是缝进被褥里面。

    已经是寒假了,王家成同学这时正在突击寒假作业。

    隔壁的槽坊生产队小年后会唱三天三夜的《河神》,他与刚子、狗蛋他们早已约好,到时一道过去戏耍。

    花鼓戏《河神》的台词这些娃们一句也听不懂,他们感兴趣的是那种人山人海的热闹,以及戏台周边的各种小吃。

    甘蔗、瓜子、花生糖,爆米团子、红糖烧饼,这些多年未见的乡村零食,与绝迹许久的花鼓戏一样,如同春雨过后破土而出的新芽一般,再次以喜庆的面目呈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戏台上六十多岁的男旦十月红正在歪歪唧唧的哀怨不休,妈妈卫兰和王家庄子的阿婆阿婶们听的如醉如痴。

    大成子他们总会馋猫一般蹲在刘麻子的烧饼摊前,看着一锅锅焦香四溢的烧饼从下锅到出锅、再到售罄的全部过程。

    五分钱一个,没有人计算过刘麻子和他的闺女一天一夜卖出去多少块烧饼,应该是个很惊人的数字吧。

    他这赶戏场的烧饼摊,尽管毫不起眼,但不出两年的时间,或许就可以挣出个“万元户”来。

    “妇道人家的见识,呵呵。这点钱买辆拖拉机就全没了!把咱家这土坯房推倒,翻盖四间砖墙瓦顶带院墙的大屋,我至少还要挣三年才够!”

    王世川接过媳妇递给的新棉袄套在身上,乐呵呵的转到大儿身后看他做作业,一边计划着这笔款子的用途。

    经他这么一算计,钱还真是禁不住花了。

    “如今盖公家那样的瓦房不违反政策吧?”卫兰满心欢喜的问丈夫,还是有点疑虑。

    女人天生就爱数钱,说话间的功夫,这两千块十元、五元、两元面值的钞票,她已来来回回数过三四遍了。

    “不违反,我们国家今后的政策就是让老百姓发家致富过好日子!肥西那边今年到处都在翻新房,前几天我们放回的一百根杉树杺条,全被官亭的一户人家买走了!”

    “看来这世道真的变了!我们家今年双喜临门,日子终于有盼头啦!”

    妈妈卫兰泪水婆娑的叹道,她说的另一件喜事,就是成子老爹“右派”平反这件家族的大事。

    “成子,期末考了多少分?”

    王世川不再和卫兰寒暄,关心起儿子的期末成绩。

    “语文85,数学80,都及格了!”

    大成子信心满满的把成绩单递给了爸爸,两门课全考及格,全班中上游的水平,已经远远超过这个小学渣的自我预期了。

    “不错不错!我家儿子开窍了!哈哈哈!”

    听了儿子的成绩之后,王世川真是比挣了两千块的巨款还要高兴。

    他深深的知道,没有文化的自己这辈子已走不了太远的路了。

    农家子弟只有好好读书,才能最终改变自己的命运。

    “爸!你讲过的,两门都及格有奖励!”

    大成子直勾勾的盯着妈妈卫兰的钱袋子,错过了今天居功求赏的好机会,再问妈妈要钞票可就难了。

    “有赏,当然有赏!十块钱够不够?”

    爸爸王世川笑呵呵的腾出手来,从妈妈的钱堆里捡了两张五元的大钞,扔给了大儿。

    “世川你勺吧?给小孩这么多钱?成子快拿来!给你换两张一块的!”

    卫兰惊愕看着丈夫,没想到他对儿子的奖励这么慷慨。

    爸爸的奖赏已经到手了,岂能再收回去!

    大成子不顾妈妈的怒喝,抱着钞票夺门而出。

    两天后槽坊生产队的大戏开场,刘麻子的烧饼摊,十元巨款能买两百个烧饼,那可是真正的解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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