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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光线很暗,她抱膝坐在酒店的飘窗上,身上依然是那件白裙,长发披肩,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可见其中美貌的端倪。
她稍稍往外看一眼,便能看见外面开阔的风景。
忽然想起有一次,她和程庭深置气,偷偷溜了出来,住在一家小旅馆里,用的是假身份证,本以为他找不到,没想到到第二天,她从外面回来,刚打开门,一眼看见坐在床上盘着腿打手游的男人,看见她,他挑眉,得意的冲她打招呼。
就那么一眼,气全消了。
那个时候啊,已经是前两年的事了,他们比现在还要生疏一点,可却是她最心动的时候,她可以看见,这个男人,在一点点对她好。
所以也许是因为太珍视了,他稍微对她好一点,她便会像得了奖赏一般,对她稍微坏一点,她又会怀疑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就这么一点点的去迁就他,于是患得患失无处不在。
而这些心情他全不会理解,毕竟她并不是他心头的朱砂痣。
两个小时之前,阮笛声再次接到了来自阮青山的电话,他问她,年会已过,何时回家。
她算了算时间,想起什么,有点丧气,只是回复说快了。
无例外是催她赶紧。
阮笛声赶在阮青山挂电话之前说:“爸爸,我觉得……很不快乐。”
那边静默了一瞬,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阮青山说:“笛声,你阿姨找我有事,下次再说,你赶紧回来昂。”
电话被挂了。
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砸在衣裙上,慢慢在上头氤氲开。她很确定,阮青山是听见了的,可是他假装没听见,忽略了她莫大的悲伤。
有的时候,阮笛声很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会忽然差到这个地步,比陌生人还要生疏几分。归根结底,这些年,似乎,她和从前那些人的关系也一直一团糟。
接到连朝的邀约时是三天后。
高层的旋转餐厅里,阮笛声按照信息找到座位,看见了连朝背对自己的背影,心下一定,慢慢走过去,越走越近,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再往前走几步,连朝对面坐着的一个女孩赫然映入眼帘。
阮笛声止住脚步。
女孩很小巧,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羞赧的笑意,长得没有很美,但是眼睛特别亮。阮笛声目光变得悠远。
“hello,我叫许念念,你也可以叫我念念,我来自中国,以后我们就是同一间寝室的室友啦。”
“jay,你怎么又旷课啊,我的脑子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啊,我又倒数!”
“火锅神器!你是哪里弄来的!好怀念啊啊啊!”
“连朝你都不知道?他是我们这一届的风云人物呢……”
——哦是吗?他是我男朋友。
“……”
然后在某一天的深夜,阮笛声收到一组匿名发来的图片,上面赫然是连朝和年轻女孩的大尺度照片。
她知道是谁发来的。平日里啊,这个女孩看着他的目光,温柔的简直要溢出水来,作为旁观者,她又怎么会看不出端倪。
那时她从苏州归来,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所以看到那些照片,她竟然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stop!阮笛声想,回忆到这里就好了。
女孩咬着吸管抬眼,刚好看见愣在原地久违的故友,她轻轻的喊:“jay?”
阮笛声闭眼,缓了缓眼里的干涩,走过去时连朝正好起身,他看着她,一脸歉意,“声声,事先没告诉你念念在这里,是怕你会拒绝。”
阮笛声笑了笑,“我没有生气。”
她也没资格生气,三年前虽然始作俑者是念念,但说到底,亦是她没把事情处理好。
“jay。”女孩再喊了一遍,有点小心翼翼。
阮笛声悄然回头,绽放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许念念,好久不见。”
她坐到她身边,拢了拢头发,“回国是暂时的吗?”
念念的眼神下意识看了看连朝,似乎有所顾忌,“回来了就不走了,我现在,在一家高校当老师,教物理……不是在北京。”后一句有澄清的意思。
阮笛声低呼:“你从前……不是最讨厌物理了吗?现在都能当老师了呀。”
念念笑了笑:“后面下定决心好好学了……但比起你们来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导师一直念叨着你们曾经的辉煌。”
阮笛声在心里感叹,念念应该已经放下了,至少她说起这些时已能云淡风轻。
她们谈论彼此如今的生活,当阮笛声说起自己最近被污蔑抄袭时,念念一拍桌子差点没跳起来,“敢动我的人!”
阮笛声笑笑,由衷的感到温暖。
服务员已经将菜送了上来,连朝自然的端起阮笛声的碗,给她舀了碗甜汤,放在她的面前:“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连朝的声音有安慰人心的作用,阮笛声心内的烦躁降下去了一点,“嗯,三天没睡觉了。”
连朝皱起眉头,“为什么?”
阮笛声垂眸,“没什么。”
连朝的眉头依然皱着,“声声,我想知道,你的情绪怎么一下子转变的这么快,是出了什么事?”
阮笛声无言,她不想多提。
突然而至的静默。
“笛声,”一边的念念也感觉到了尴尬,忽然喊她的中文名,“我这次来北京,是受了连朝的拜托,也是因为,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解释清楚以前的事……我觉得很抱歉,那……”
“许念念!”阮笛声低斥着打断她。
念念被吓了一跳,“啊……”
“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但是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阮笛声一本正经,“陪我去趟厕所!”
念念一脸懵逼,“咋了?”
阮笛声破釜沉舟的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连朝便看见念念一下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
然后两个人齐齐起身,离开了座位。
连朝:“……”发生了什么??
而彼时的卫生间里,阮笛声径直打开水龙头感应器,洗了把手,再给自己补了补妆,一些列动作不紧不慢,念念瞪大眼睛,“jay,你不是说……”姨妈来了吗?
阮笛声冲她深藏功与名的一笑,“逗你的。”
念念过了一会儿也猜到了她的用意,刚刚的坦然一下子有点萎靡了,揪着衣摆,“我要谢谢你。”
谢谢她温柔的将她带离,不让她在曾经的心上人面前丢尽面子。“你和连朝……”
阮笛声望着她,很认真:“我们没有关系,如果非要有关系,他只会是我的朋友。”
念念拧起眉,“可是你们从前不是……”猛的顿住,像是明白了什么,“jay,你有喜欢的人对不对?”
阮笛声低头,不置可否,“我已经结婚了。”
念念猛的瞪大眼睛,无异于听见一个惊天消息:“你说什么!”
她结婚了?她怎么会就这么结婚了!
阮笛声想,尽管她对程庭深慢慢失望,她却依然无法抹去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他们之间的故事。她叙说起从前的片段,像是在低声讲一个故事:“三年前我突然回国,就是因为我要结婚了。对方是我喜欢了很久的一个男人,有点飞蛾扑火的意味吧,明知不可能还是义无反顾。”
念念骤然得知这些,呼吸变得急促,胸膛起伏着,不可思议:“连朝知道吗?”
“他不知道。”阮笛声懊恼的摇摇头,“连朝是一个非常冷静自持的人,他越冷静,我就越没办法开口。念念,我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
念念的眼神有些诡异,她喊她的中文名:“阮笛声,你知道吗,你走后的三年,我和连朝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寻找你,我是因为愧疚,连朝是因为真的爱你!平时他什么都不说,我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寻找你失败,连朝修完学业准备回国。”念念忽然泪流满面,哀恸不已,“我送他去机场,他进安检时,我哭着告诉他我爱他,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机会,留下来不要回国。可是你知道吗阮笛声,他看了我很久,一直无动于衷,然后他和我道歉,他说,他永远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阮笛声怔住。她亦想不到连朝如此偏执。永远这个词这么重,她怎么受得起。
“我一直觉得,我不再找事儿,你们会重新在一起的。可是你现在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在三年前就结婚了!你是有多么自私才能如此罔顾他的真心啊,你这一句话,让我们三年的寻找变得可笑,和他说清楚有那么难吗?”
念念一字一句的控诉,眼泪流了满脸。
阮笛声失神:“我不知道……”
“你根本就没喜欢过连朝对不对?”念念最终说,已是笃定的语气。
阮笛声沉默无言,接受控诉。她想,如果连朝能像念念这样子,她心里的内疚也不会这么沉重。
——————
同一时间,另一个偌大的房间里,屋里的灯光全开,像是一个温暖的小家。男人盘腿坐在地板上,微微垂头,一张脸带着颓然而精致的美。
修长的手指在暖灯下显得格外好看,食指和拇指之间捏着一张高像素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安静美丽的女子。她正走在铺满雪的街道上,低垂着头,白色的裙摆微扬,在夜色里美得惊心动魄。
镜头再往外移一点,你会看见,男人脚边之外的位置,地板上铺满了照片,有她走路的,进入酒店的,坐在酒店飘窗上的,趴在桌上哭泣的……一张张,一种种状态,巨细无靡,竟全都是同一个女人,随便一张都能上杂志封面。
阮笛声。
有人敲门进来,双手奉上信封,来人恭恭敬敬,“程先生,阮小姐今天出去了。”
程庭深面无表情的接过信封,手指飞快的翻飞,拆开,取出里头还带着温度的照片,他一张张看过去,然后脸色变得这些天来前所未有的阴沉。
他猛的用力将照片摔在地上,阮笛声,你真是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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