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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汉时明月之夜未央 > 第一百零八章 步步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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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未央宫中太子刘据告令百官,绣衣使者江充诬陷东宫,其罪当诛。

    卯时一刻,刘据亲自监斩江充,他大声骂道:“赵国之奴,扰乱汝国国君父子尚嫌不够,尤来我朝中作乱,离间本宫父子之情!其心之险恶,殊非言语所能及,如此罪大恶极,诛!”

    江充虽老谋深算,但从未想到一向仁厚的太子会突然反扑,更未想到等待他的结局会是身首异处,想及将来的大富贵,江充满心不甘,他大声呼叫道:“太子你若斩我,陛下必将重罚于你!”

    刘据望着江充,眼中俱是不屑,冷声道:“斩!”

    随着刘据一声令下,江充还来不及说第二句话,头颅便被砍了下来,鲜血淋漓中那落地头颅上的眼睛充满惊惧地瞪大着,望着这个大富贵还不曾来临便随风逝去的巍巍皇城,不甘闭合。

    ----

    午时,骄阳似火,正是暑气旺盛的时候,长安城街道上车马稀稀,西北处的城门雍门外驶入一辆马车,值守城门的军士拦下道:“入城文书!”

    马车内递出一枚特制的铜质令符,守门军士一看忙低头道:“得罪了!请!”

    车马辘辘正要起行,忽然一个声音道:“请问车内可是陛下使者?”王弼循声挑起车帘,只见一名身着廷尉服的官员立在眼前,王弼侍驾多年,一见此人自然认得,忙道:“廷尉大人!”

    此人正是廷尉杜周。

    早朝时太子刘据以监国之名,亲自监斩江充,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杜周见此情形惊惧不已。正在他巡查城门防守之时,看见马车内递出的特制铜符,杜周顿时像落水人看见了稻草一般望见了希望,当即赶紧上前拦住。

    杜周一拱手,试探问道:“使者入京想必是为要事而来吧?”

    王弼心中一动,他本就是胆小怕事之人,在紫殿中听闻苏文所言已是胆颤心惊,未料探查京中动向之事竟落在了自己头上,皇命难违,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往长安而来。廷尉杜周的问话,也许恰好可以解了他眼下的难题,想及此处,王弼道:“正是!廷尉大人若是方便,小使有几句话想问大人。”

    杜周微微一笑道:“方便!不如你我寻一僻静处说话可好?”

    王弼正合心意,随即在离城门不远处寻了块安静的地方停下马车,王弼下车对杜周一揖,道:“敢问廷尉大人,如今宫中可有要事发生?”

    杜周脸色一变,抬眼望了望四周,见四处无人方才低声道:“宫中之事,难道陛下不知?”

    王弼见杜周这番神色,不由紧张道:“不知宫内发生了何事?”

    杜周见王弼紧张了起来,心中更是多了几分猜测,愈发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卯时一刻,太子监斩绣衣使者江充!”

    “什么?江充死了?”王弼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两眼怔怔道:“这太子到底意欲何为啊?”

    “太子之意还不明了吗?”杜周低声道,“绣衣使者江充奉陛下之意查治巫蛊,在太子东宫内挖得桐人木偶,那江充随即便被太子捉拿了起来,不过一日功夫便以诬陷太子之罪被处以斩刑,太子如此行径,岂非谋乱之心昭昭?”

    “谋乱?”王弼闻言大惊失色,忙对杜周道:“廷尉大人慎言!”

    杜周冷哼一声摇了摇头,嗟叹道:“还有何好慎言,如今东宫兵甲齐全,只差没有揭竿而起!陛下素以为太子敦厚,故而安心在甘泉宫中避暑,未料太子竟存如此狼子之心,悲乎悲乎!”

    王弼见状心中愈发犹豫了起来,若是当真如廷尉杜周所言,这未央宫还真是入得出不得,可若是不去宫中回去如何复旨呢?前思后想,左右掂量,王弼踌躇不定。

    杜周觑着王弼的神色,更是忧声道:“使者若是去往宫中,必得小心!”

    王弼一听心中又是一颤,沉思片刻朝着杜周一揖,道:“廷尉大人实不相瞒,小使正是奉陛下旨意去往宫中探查动静,若是情形真如大人所言,可否请大人在陛下跟前做个人证,将在京中态势向陛下如实禀奏?”

    杜周闻言正中下怀,当下便拱手道:“此乃下官职责,义不容辞!”

    王弼不由大喜过望,连声谢道:“多谢廷尉大人义举!”

    马车在城门口转了一个圈,随即出了城门往北郊甘泉宫驰道驶去,车轮扬起尘土纷纷,在刺眼的阳光下纷繁舞乱。

    ----

    待太子宫詹事杨峻一觉醒来,日色已过午时,杨峻心中陡然一惊,自己只是小寐片刻,怎么竟过了这许多时辰,耽误大事了!揣着怀中太子的亲笔书信,杨峻自责不已。

    眼看时候不早,杨峻赶紧起身走至耳房外,只见两名宫人守在门外,杨峻忙道:“太子詹事要事求见陛下,烦请通传!”

    宫人应道:“夫人早有吩咐,请杨詹事等候陛下通传!”

    杨峻心急道:“在下已在此候了四个时辰,如何还不见陛下通传?”

    宫人摇头道:“陛下圣躬不适,还是请杨詹事耐心等候!”

    杨峻闻言无奈,只得点了点头,转身入耳房等候。

    此时,甘泉宫外太子舍人许彦递上铜符求见圣驾,门侯让其入宫后,依然是由一个小黄门领着入了钩弋宫,引至一处耳房内,道:“请使者在此稍候,等陛下通传!”

    许彦一揖,对小黄门言道:“多谢!”言罢,便领了同行二人在耳房内坐下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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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脚匆匆,漏刻一刻不停,已漏至申时,杨峻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两名宫人言道:“在下奉太子之命急事求见陛下,还请侍者代为传达!”

    宫人依然不疾不徐道:“请詹事等候通传!”

    杨峻见状从怀中掏出银钱,掂了掂往宫人手中塞去,好声央求道:“在下出来办事所带银钱不多,下次必给二位补上,还请侍者替在下传达一下!”

    两名宫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将杨峻塞入手中的银钱推了回去,道:“请詹事莫要为难!”

    杨峻被拒,眼看着天色不早心中愈发焦虑,踌躇片刻后当下心一横拨开两人就往外跑,两名宫人见状大声喊道:“抓住他!”

    话音未落,便见殿外跑来数名侍者,将杨峻一把拦下。杨峻见状顿时明白了过来,初入宫中时的那盏清水和两名在耳房外值守的宫人,还有在殿外看守的这些侍者,眼前的一切都说明了一个问题,有人不想他面圣!

    同样,在另一处耳房内等候通传的太子舍人许彦,亦是等得十分心急,他请求宫人数次传达均是被拒,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在耳房内静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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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天色依然大亮,只有天边彤色的云彩层层叠叠映着西沉的落日,提醒着一天之中黄昏时分的来临。

    太子宫中,刘据虽然端坐殿中,但心中早已急如焚火。派去甘泉宫中的两拨人皆是没有回应,眼看着日色西沉一天又将过去,他心中的焦虑越发强烈。

    “少傅,本宫派去甘泉宫中的两拨人皆未归来,少傅如何想?”刘据的目光望向石德,带着不安和焦急。

    石德的脸色亦是十分凝重,即便太子不问向他,以他从政几十年的经验早就嗅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危险。故而当刘据问起时,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缓缓言道:“太子,老臣忽然想起了一桩旧案,太子可有兴趣一听?”

    刘据眼底泛起疑惑,徐声道:“本宫愿闻其详!”

    石德缓缓言道:“昔日秦国始皇帝宾天之时,曾留下遗诏令太子扶苏即位,但遗诏为中车令赵高所篡改,并联合丞相李斯拥立始皇帝第十八子胡亥登基,矫诏逼令太子扶苏自尽。”言及此处石德稍作停顿,只见刘据脸色忧沉,默然不发一言,而身为皇后的卫子夫亦是神色端凝,沉思不语。

    石德继续道:“自江充奉旨入未央宫治巫以来,皇后已多次派遣使者前往甘泉宫问陛下安,皆不得回复。太子一向仁厚,怎会私行巫蛊诅咒圣上,可偏偏江充却能在太子宫马厩内搜得桐人木偶!而当太子擒诛江充,派使者向陛下言明内情之际,使者却迟迟不见归来。老臣前思后想,深觉此事疑点甚多,如今陛下身在甘泉宫中,情形不明,为免当年扶苏之祸,老臣恳请皇后、太子早作打算!”

    言罢,石德起身,向着卫子夫和刘据缓缓拜下。殿内一片宁静,只听到漏刻不断滴水的声音,一片沉默中,卫子夫抬眸望向刘据,徐声道:“据儿,你以为如何?”

    刘据的脸上夹杂着惊愕和难过,他望向卫子夫的眼中盈着泪水,哽咽道:“母后,难道父皇…父皇…”刘据抑不成声,最终未能将一句话说完。

    卫子夫虽然眼眶通红,却始终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着动容的儿子,她缓缓道:“据儿,石太傅所言不差,如今你父皇状况不明,你身为大汉太子,此时更要担起太子之责,剪除奸佞,平息祸端!”

    刘据望着母亲郑重地点了点头,将心头的难过压了下去,定下心来沉声道:“儿臣明白!”

    戌时三刻,刘据命太子卫率将宫内卫队和所能调动的车马人员清点整齐,又发动了中宫的中厩马车,取武器兵库,调未央、长乐两宫卫队,告令百官圣驾因病困居甘泉宫,状况不明,有奸佞之人妄图乘机叛乱。

    一夜之间,长安城人心浮动,百官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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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距离长安数百里之外的甘泉宫中,却是另一番境况。

    戌时已过,小黄门王弼领了廷尉杜周出现在甘泉宫中,刘彻虽然已经睡下,但一早嘱咐了宫人,王弼归来不管何时都要报于他知。故此虽已二更天,但宫人不敢耽搁,小声上前唤醒刘彻,刘彻亦是满腹心事,浅寐之中闻声便醒了过来,起身道:“宣他进来!”

    不多时,王弼满脸惶恐地躬身入内,颤声道:“陛下!大事不好!”

    刘彻闻言一惊,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王弼道:“回陛下,小奴入城后便听闻绣衣使者江充为太子所斩杀,太子见私行巫蛊诅咒圣驾之事已隐瞒不了,早已做好兵戎相见之举…”

    “什么?”刘彻振衣而起,震惊道:“你说太子斩杀江充,举兵起事?你所言可属实?”

    王弼见圣驾动怒吓得颤抖不已,伏地回道:“陛下,廷尉杜周尚在殿外,陛下一问便知!”

    “杜周?”刘彻急喝道,“快宣!”

    须臾,杜周入殿,刘彻满脸怒容道:“朕听闻太子斩杀江充,更欲举兵起事,此事可确实?”

    杜周沉声道:“回陛下,确有此事!臣今日早朝,太子当着百官列数江充罪状,并亲自监斩,如今长安城中已为太子所掌控!”

    “哗…”一声,殿内案几上的物件顿时被刘彻的宽袖一把甩落在地,刘彻脸色铁青,不发一言。杜周伏地不语,他心中十分肯定,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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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刘彻将加盖了玺印的诏书封卷好,放入匣中递给杜周道:“里面是朕的诏书,你速去长安左丞相刘屈氂府中,太子所能调动兵力不多,命他统率京中兵力,控制乱局!”

    “诺!”杜周双手举过头顶,接过诏书转身而去。

    辰时,左丞相刘屈氂已接到诏书,火速统领驻防京畿兵力后,刘屈氂站在太子宫宫门外宣读诏书:“太子失德,天下共唾之!朕命左丞相刘屈氂集京畿驻防兵力讨伐叛军,断不能由叛军冲出长安城!”

    “上!”诏书宣读完毕,刘屈氂一挥手,将太子宫团团围住。

    “太子,左丞相刘屈氂自称奉陛下诏书,率兵围住了太子宫。”管理太子宫的太子家令一脸惊慌,疾步入了内殿朝刘据禀奏道。

    刘据身着甲衣,正与石德商议如何接管长安城驻防兵力,闻报不禁愕然道:“左丞相刘屈氂怎会得父皇诏书?”

    “你可看清那诏书上是否有圣驾玺印?”刘据向家令问道。

    家令摇了摇头道:“左丞相刘屈氂只是在宫门外宣读诏书,属下并未看清诏书上是否有玺印。”

    石德踱步道:“这就是了,那刘屈氂一直在京中如何能得陛下诏书?看来老臣预料不差,定是有人勾结刘屈氂假传诏书,逼令太子!”

    刘据点头愤然道:“左丞相刘屈氂与李广利乃是儿女亲家,素来与本宫不和,见如今形势自然乘虚而入!少傅,待本宫点兵,将那厮杀得片甲不留!”

    “好!”石德赞同道,“刘屈氂手中仅有区区驻防兵力,不足为惧!先击败刘屈氂,挫挫对方的锐气!”

    刘据点头相应,令卫率清点出一万南军兵卫迎战刘屈氂。果然,刘屈氂数千人的兵力远不是南军的对手,不出一个时辰,刘屈氂便丢盔弃甲,抱头逃窜,在一阵混乱中甚至还弄丢了官印和绶带,刘据立于门楼之上观战,见状不由大笑道:“若是百官见左丞相如此狼狈,不知作何感想!”

    石德在一旁道:“太子勿要轻敌,如今太子手中仅有未央、长乐两宫两万余人,若是对方以陛下诏书之名征调三辅之地兵力,到那时我军亦忧!”

    “少傅,本宫无父皇旨意,无法调动北军,若三辅之地兵力被调动,本宫如何应对?”刘据闻言担忧道。

    石德道:“此事老臣已思虑良久,太子可派使者将长安中都官狱二十六所的囚徒赦免放出,这些不良人聚集起来约有数万人之众,如今乱局可堪一用!”

    刘据点头赞道:“少傅妙计!”

    不久,刘据便派遣门客张光持符节至中都官狱,将数万囚徒悉数放出,由石德和张光分别统辖。而刘屈氂战败后逃至甘泉宫中,见了刘彻便放声哭道:“陛下,太子率南军数万人叛乱,臣无能,有负圣上所托!”

    刘彻闻言气得浑身发抖,不住骂道:“逆子!逆子!朕纵容你日久,是该好好收拾你了!”

    “陛下…”刘屈氂伏地哭泣道,“太子羽翼已丰,非陛下不能胜之!”

    “传朕旨意,颁布诏书征调京畿三辅之地兵卫,朝廷中二千石以下官员,皆由左丞相统筹管辖。”刘彻眉宇间充斥着怒气,对刘屈氂言道:“三辅之地兵力约五万之众,朕不日移驾建章宫。有朕在,此一战你放心去打!”

    “诺!”刘屈氂扬声应道。

    不久诏书下,京畿长安及三辅之地兵卫悉数被征调,而刘彻也由甘泉宫移驾建章宫,掌控兵权指挥平定太子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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