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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汉时明月之夜未央 > 第七十四章 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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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后,年末的宴席很快便至。河西之战朝廷大胜而归,加之李夫人所诞皇子满月,双喜同贺,分外热闹。

    席间满堂朱紫,皆是王公贵胄,往年后宫参与此宴的仅是皇后一人,帝后与朝臣把酒共迎新的一年到来。而此次君王之侧多添了李夫人一席,除了因皇子刘博弥月之喜,更重要的是李妍深得圣眷,故而得此殊荣。

    青铜编钟起兴,其音恢弘,尽展巍巍大汉之风,管弦相和,清越悠扬。两种乐器之声相辅相成,雍容大气间又觉清幽明丽,令人耳目一新,一曲奏罢,余音不绝。

    刘彻不禁龙心大悦,问道:“此曲气象万千中宛转悠扬,闻之回味无穷,为何人所编?”

    协律都尉李延年躬身上前回道:“回陛下,此曲乃下臣所编,取管弦之靡靡入青铜之磅礴,能得陛下青眼,乃是下臣之幸!”

    刘彻龙颜大悦,因着李延年又是李妍之兄,便朗声言道:“赐座!”

    年尾大殿赐座,是何等尊荣,李延年满心欢喜,伏地叩谢隆恩,沿着坐次入席。李妍亦是欢喜不胜,朝着兄长微微点头,兄妹视线相接,极有默契般一笑而闪。

    “河西一战,骠骑将军居功甚伟,经此一役,匈奴元气大伤,朕心甚慰!”提及河西大胜,刘彻掩不住的志得意满,霍去病起身举樽敬道:“此乃天佑大汉,陛下英明!”

    随席朝臣纷纷举樽敬道:“陛下英明!”

    刘彻满面春风,朗声笑道:“我朝有骠骑将军、大将军,与诸位肱骨,大汉雄风可驻,百年基业可续!朕仰无愧神明先祖,俯无愧黎民苍生!”

    “陛下圣明!陛下文治武功,比肩尧舜!”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大殿之中一片欢悦之声。

    紧接着便是各司各部之首依序举樽致意帝后,寓意来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帝后千秋万岁,长乐无极。通篇礼毕,奏乐,起舞,君臣之间其乐融融。

    刘彻居于正位把酒赏乐,不时与左右两侧的卫子夫、李妍笑谈数语,而座中朝臣亦是相互举樽致礼,只见满殿贵胄频频相邀致礼卫青和霍去病,相谈甚欢,而李延年居于席末,根本无人理睬。见自己的兄长受到冷落神色怏怏,李妍心中甚为不平,同为外戚,在朝臣中的待遇却是高低立见。李妍心中一声冷笑,生生咽下了这口气,面上依然谈笑自若,不露分毫。

    夜色深沉,宴席罢,君臣各自散去。卫子夫看着刘彻醉意甚浓,便让伺候的小黄门扶往内殿歇息,未料刘彻酒醺之间依然口齿不清喊道:“妍儿,妍儿…”

    李妍急忙近身道:“陛下,妍儿在此呢。”言罢便伸手扶住刘彻,对卫子夫言道:“皇后,陛下醉酒,妾身这就扶陛下去昭阳殿歇息。”

    卫子夫眸中微微一颤,瞬间如同轻羽点水,消失无痕,颔首微微一笑道:“那就请夫人好好照料陛下了。”

    李妍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微一点头,道:“妾身记下了。”

    阶前众人身影逐渐模糊,一阵夜风袭来,生出许多寒意。卫子夫不由双臂相拥,此时忽然觉得肩头一暖,扭头一看,正是芸娘为她轻轻揽上披风,“皇后夜深了,早些歇息。”

    卫子夫轻柔一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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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岁首最重要的莫过于祭天大典,祭祀地在长安城外的雍地,自高祖建国以来,历代君王都会在每年的岁首去雍地封坛祭天,以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至雍城行宫,当地官员早已准备好迎接圣驾,祭坛处供奉六牲,下埋玉璋、玉璧、玉琮,以玉为六器,以礼天地四方。

    刘彻领众人循礼而立,帝后比肩至祭坛正中,焚香以祭东方青帝、南方赤帝、中央黄帝、西方白帝和北方黑帝,以求国泰民安、国运昌隆。太微五帝礼罢,再焚香以祭后稷,后稷为农耕始祖五谷之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礼毕,再以五色土封坛,以示祥瑞。

    祭礼后君臣共宴,李延年献上新作《郊祀歌》,其音弘大肃穆,起调古意苍苍,颇得刘彻赞赏。见兄长博得君王欢心,李妍自然欢喜,眉眼之间亦是神采飞扬。

    “我大汉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朕与汝等在雍地闻《郊祀歌》。朕听闻骠骑将军河西之战后匈奴悲歌‘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藩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不知此时,匈奴单于可曾后悔与我大汉为敌?”

    刘彻语音未落,便有臣子起身回道:“我大汉天威浩荡,陛下英明神武,想那伊稚斜单于必然悔不当初!”

    “如今我大军荡平漠南、河西,匈奴左右部精锐皆受重创,先皇时我朝尚要向匈奴示好,如今不过短短数十年,陛下已将匈奴打得无还手之力,无立锥之地,陛下英明!”又有臣子起身相回,所言之词皆是让刘彻心中大悦。

    刘彻朗笑数声,言道:“这些尚且不够,朕还要那伊稚斜单于对我大汉俯首称臣,岁岁来贡!单于王庭尚有余部实力尚存,不可小觑,待朕厉兵秣马,定然清剿匈奴王庭势力,让其知道这天下绝无二主!”

    “陛下英明!”随驾群臣山呼相应。

    “朕之心愿还要倚仗大将军、骠骑将军!”刘彻望着卫青、霍去病笑意吟吟,道:“匈奴单于率残部遁居大漠深处,其患一日不除,朕一日不得安枕无忧。”

    “陛下且宽心,臣等一定不负陛下所冀!”卫青与霍去病朗声应道,“必定扫平匈奴,扬我大汉国威!”

    “拿酒来!”手一挥,刘彻扬声笑道:“替两位将军斟满酒!”

    刘彻走下玉阶,拿起近侍举上的酒樽,递与卫霍二人,道:“朕等候佳音!”

    卫青、霍去病躬身接过酒樽,恭敬言道:“谢陛下!”

    卫子夫端坐上位,望着眼前面露微笑,这倒让李妍心里格外不痛快,一丝冷笑浮上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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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祀礼毕,銮驾也将回京,秋日深,秋风更添几分凉意。清夜无尘,窗外月色皎皎,刘彻拥着李妍,绣被焚香,轻轻抚过李妍如脂肌肤,刘彻不禁叹道:“妍儿,朕如何没有早些见到你呢?”

    李妍娇笑道:“早些见到又如何?妾身又不能如皇后一般,为陛下解忧。”

    刘彻侧身笑道:“妍儿何出此言呢?”

    “皇后前朝有大将军、骠骑将军,威望甚隆,皇后为后宫之首,更为陛下诞下太子。”李妍垂下眼眸,低低说道:“可妾身兄长只会调乐谱曲,又不能替陛下分忧。”讲到此处,眼睫垂的更低,将身子蜷入刘彻怀中,低声道:“妾身只有陛下,只有髆儿,若哪一日陛下不再恩宠妍儿,那妍儿…妍儿…”言及此处,李妍声不能抑,更多了几分梨花带雨的娇柔。

    “妍儿…”刘彻爱怜地拍道,“朕只恨与你相逢太晚,怎会不再恩宠你呢?”

    “陛下…”李妍越发紧的贴着刘彻,柔柔唤道。

    “髆儿朕会指一块封地,以为诸侯王。你兄长李延年在乐曲上天赋甚高,所谱之曲深得朕心,官职虽为协律都尉,但终究在朕身边,受不了委屈。”刘彻轻抚着李妍青丝,徐徐说道:“你贵为夫人,有朕的庇护,还有何忧心之处?”

    “多谢陛下!”李妍轻轻闭上眼睛,靠着刘彻的胸膛,喃喃道:“有陛下在,妾身什么都不用忧心。”

    “嗯。”刘彻微微颔首,双眼随之也轻轻闭了起来。那时他初登大宝,朝政受制于他的皇祖母,外戚势力控制着整个朝堂,彼时他就暗自发誓,日后他的朝堂断不能如此。誓言犹在耳边,但如今却要靠一个宫闱女子的无心之言提醒自己,当真是存了一份轻率的心。这些年来她卫子夫是大度贤惠,他卫青是忠诚善战,可谁又说他们不是为了太子、为了自己呢?日后太子登基,他们就是这个朝堂最有权势的家族,焉知不会重现当年外戚之祸?

    刘彻越想越后怕,不禁深深吁了口气,殿内静悄悄,只闻熏香萦绕,听到刘彻深深的吁气,李妍嘴角不经意的爬上一丝笑意。殿外月色溶溶,透过窗牖在地上投下一道道阴影,看似清晰,却又模糊,好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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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御驾起行,车马辘辘,锦旗招展,文官坐轿,武将马匹随行。出雍城不足三十里,卫青见霍去病脸色发青,双腿加紧马匹,不由关切问道:“去病,你可是不舒服?”

    霍去病撑着勉强一笑道:“舅父,许是昨夜吃坏了东西,眼下腹中甚为难受,请容去病离驾片刻,待方便后再行归队。”

    “既是不舒服要早说才是,赶紧去吧。”卫青依然有些担心,“若是还不舒服,舅父去请太医令过来。”

    “多谢舅父!”霍去病点点头,策马离开官道,寻了一条人烟较少的小路奔了过去。

    待四下无人,霍去病终于忍不住,差点滚下马来。只见他脸色铁青,手上青筋突出,好在刚才有衣物遮盖,掀开袖子手臂上布满红斑,尤以其中一条深红色线最为显目,从臂膀一直延伸至掌心,红得那样触目惊心。

    霍去病按住自己身上两处穴位,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白小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放进嘴里,吞咽后闭目调息。许久,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再睁开眼睛,脸色已好转许多,掀开袖口,掌心至臂膀的红线也淡下去很多,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霍去病将袖口重新绑好,站起来蹬上马鞍翻身上马,朝着锦旗招展的方向一路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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