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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暖风拂面 > 第六章 印第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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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印第安人

    印第安人过来时我正在老头的手工作坊里,通知我的小林说他们是来看刘明亮的,还带了钱来。

    透过窗户老头看见了外面的印第安人,他转身向我说:“你那位朋友绝非池中之鱼,”

    “你怎么就这样肯定呢?”我问。

    “说了你也不懂,”老头以看透一切的口吻说,“面由心生,从人的外貌大体上可以读出他的秉性,或奸或厚,或贫或富都清楚地写在人的脸上,不过,像你这种年龄要读懂的话尚需时日。”

    印第安人天蓝色的短衫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下分外耀眼,他身边只有那个穿黑衬衣的矮冬瓜,我一走到老街中间他便迎了上来,攀着我的肩膀在一根水泥电线杆前止步,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叠钱塞到我胸前,接着转动脖子省视前后左右,生怕被人发现。

    “这是五百元,”他的声音很小,却是变过声的浑厚的成年男低音,“你替我转交于刘明亮,目前我只拿得出这么多。”

    “这么说你不准备向他表示歉意了?”我抬头盯着他。

    “这件事以后说比较合适,”他说,“现在去只会徒增他和他家人的愤怒,闹着要去派出所就麻烦了!请你代我转告他,等他平静下来无论何种形式或方法的致歉我都会无条件地接受,至于补偿,以后只要我有,他就有!”

    我还能说什么呢,五百元人民币差不多当时一个普通工人两年的工资。扪心自问,刘明亮致残的责任并不全在印第安人他们一方。眼前这位黝黑的家伙已经俘获了我的心,老头口中的不安分的“池中之鱼”的形象忽然山一样屹立在我面前,我不由自主地伸手与他击掌,接着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印第安人的家紧临城区,散落在一大片开阔的蔬菜地中星罗棋布的农舍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红砖青瓦,并且一家比一家更显陈旧。这片超过一公里宽蔓延十几里地的蔬菜田像一条绿色彩带沿河而铺,城里居民每天餐桌上的东西大部分来自这里。

    “我们是菜农,只会种蔬菜,”印第安人颇为得意地告诉我说,“呵呵!只有蔬菜,粮食的没有!”

    “你是说从小到大你尽吃蔬菜,没咽过一粒大米?”我感到惊奇。

    “至少比你们好一些!”

    “什么?”

    “我们还有蔬菜吃,你们啥都没有!”他说,“你们城里人不种田,本来不该吃东西,可是我发现你们比我们吃的还好。因此我断定老天爷是人们虚构的,它和平等一样,都不存在!”

    “你没有吃错药吧!”我哈哈大笑。

    “切!”他朝我挥舞着拳头,招呼着我,走向被蔬菜地包围的他们的家。

    掩映在小叶榕后面的是一道水泥砖围墙,再里面便是他家的房屋,它由三间正房加左右两间小一点的耳房组成,围墙中间开一道染成红色的铁皮门。让我诧异的是,这家的房屋与我一路上看到的红砖青瓦完全不一样,它全部由水泥砖修建,连上面的瓦也是水泥铸就,与它附近的农舍迥然不同。

    刚跨进那围墙门,一只模样凶狠的健壮的黑狗就朝我们扑来,着实让我心里一紧。

    印第安人“哼”了一声,狗乖乖地低下了头,一面舔他的裤脚一面不停地摇着尾巴。我不喜欢它做的事这会儿它偏要违背我的意愿,舔过印第安人之后它那张嘴立刻嗅到我的脚边,使我的心收得更紧。

    “不用理它,”他已经坐在房檐下的木靠背椅上,“被它舔过的人以后永远都是它的朋友,这畜生的嗅觉和记忆比你我都强,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并不怕它撕开我肌肉所带来的疼痛,真正令我发怵的是患上狂犬病会结束人的生命。因为可怜的“猪小娃”已经开了使人恐惧的先例,“猪小娃”是我们那条街上一个十二岁的男孩的外号。去年春天油菜花烂漫时节在城郊让一只野狗咬破了腿,去医院治疗很久都不见好,病情反而愈发加重,死的时候肚子大得如同孕妇,口吐白沫。在床上四肢不停地使劲乱刨,直到最后断气。我当时和小伙伴们跑去他家,亲眼看见那位在墙上撞破头皮,满脸是血的母亲倒在地板上也像她的儿子一样失去了知觉。

    围墙的门又发出了响声,卧在印第安人脚边的黑狗一跃而起,几乎四蹄腾空狂奔过去,箭一样直冲铁门。

    推门而进的是一位接近成年的少女,她穿一件白底黑圆点的长袖衬衣,使人想起瓢虫的外壳,那张被浓密黑发包围的清秀的脸上有一只微微上翘的高傲的鼻子,一对像是让泉水浸透过的黑葡萄般的眼睛,她的嘴角也向上翘起,更平添了一种活力,让人感觉这是一位从不吝啬微笑的浑身散发出勃勃朝气的美丽姑娘。

    这一次黑狗改变了迎接印第安人和我的那种方式,它的后蹄支撑着整个向上的身体,两只前蹄攀附在少女的肩上,尾巴随着浑身的抖动左右摇摆。她的背上挎一只装满青菜的竹编背篓,此刻正用她那双竹笋一样嫩白的手温柔地抚摸那只凶恶的黑家伙。

    她在耳房外放下背篓,回头看我们一眼,脸上虽不失微笑却带有腼腆地说:“哥哥,我做饭去了!”

    印第安人毫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掏出香烟递给我一只。

    “你的妹妹?”我怪怪地问。

    “你以为呢?”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这种想法在我们这个年龄正成上升状态,并且势不可挡!”

    我盯着他翻两下白眼,算是回答。

    “到目前为止你睡个几个姑娘?”印第安人也怪怪地问,“我希望你放聪明一些,不许骗我,因为我不愿意对你说一句谎话!其他的人就难说了。”

    “呵呵!”我笑着说,“只有真正的兄弟间才有那种坦诚相待,我想知道有这种想法的原因。”

    “原因很简单!”他向空中吐出一个美丽的烟圈,平静地说道,“有记忆以来,除了父母,你是第一个用拳头教训过我的人,”

    “依你的脾气,完全能够以牙还牙,不是吗?”我说。

    “我从来不以常人眼光看待事物,你一拳打得我牙血直流,那晚上回家躺床上我切夜不眠,辗转难以入梦,有点想不通的是我出来混还没有挨过任何人的拳头,都是由我来教训别人,被人打的滋味也不见得难受,为什么那些人都不敢像你一样起来反抗呢?”他傻笑着说道,“我当然可以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的那种场面我也毫不畏惧。可是,我又想,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才是我想看到的人,比起那些胆小如鼠的人来说更令人佩服。如果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我一直盯着他那张看似装模作样却毫不虚伪的脸,心里暗自琢磨,印第安人会是我永远的朋友吗?说实话,我自幼年在一起玩耍的许多伙伴都是因长久相处才感觉其乐融融,无论在一起干什么大家都觉得非常开心。一拳打出一个朋友我还闻所未闻,照常理它似乎站不住脚,因此,尽管印第安人表现出一般人不具备的某些令人欣赏的品性,我对他的坦诚还是持怀疑态度,我想,毕竟我们之间那种友情才刚刚开始。

    晚餐由盛在三个白色瓷盘里的泡青菜、红烧豆腐、青椒豆腐干加一锅泛红的蚕豆稀饭组成,他妹妹弄好这些就转身不见了人影。

    “小玉!”他用力在吼,“你过来!”

    几分钟后她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并且以严肃的眼光盯着她的哥哥。

    让我奇怪的是,因为这时候印第安人对妹妹的表情很像是一位儿子在向他的母亲乞求什么。

    “首先,我认为一个女孩对任何人都应该温柔一些,”他很温和地说,“其次,今天家里有客人,我保证,不会超过三杯,如果我失言的话,你可以叫我学一万次黑狗汪汪叫!”

    她“扑哧”一声笑了,

    “好!看在客人的份上,”她又严肃起来,“我来给你们斟酒,就一人一杯!”

    小玉很快从外面不知什么地方拿来一瓶酒,在顺便带过来的两只小酒杯里给我们一人斟了一杯,然后她提着酒瓶就要离开。

    “可是!”他叫住妹妹。

    “可是什么?”她回过头来问。

    印第安人没有说话,伸出三根指头在妹妹眼前晃来晃去,带着一脸的恳求般的傻笑。

    “笑也不行!”她认真地说,“喝三杯就可能喝四杯,我肯定五六七**杯你照样能喝下去!你要是我儿子的话,你那屁股早就被我打得不敢坐凳子了!”

    “老天有眼!”他说,“恰恰我不是小玉的儿子,我居然是她妈妈的儿子!所以,只有妈妈有权利管教孩子。”

    “哥哥!”妹妹几乎叫起来,声音充满伤痛,像是要哭出来。

    我看见印第安人立刻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头默默无语,脸上带着和小玉同样的忧伤。接着他猛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慢慢走向妹妹,伸出双手抚摸她瀑布一样黑色的秀发,怜爱地扳起她的头,注视着她那双溢满泪水的眼睛,忽然一把将妹妹揽入怀里,他的头扭向一边,手不停地爱抚着她的头发。

    “如果你心里还有妹妹,请不要失去意识,哥哥!”她在他怀里喃喃细语,像个害怕受伤的小孩。

    “我不希望最后只剩下我还保持清晰,”她继续说,“你难道根本没有看出来吗?哥哥!在我微笑的背后隐藏着多么大的恐惧,看看我们的父亲,一个正在走向坟墓的人,看看我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我的内心早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你干嘛就长不大呢?哥哥!”

    印第安人把妹妹搂得更紧,生怕有人抢走似的,在她额头轻轻吻过之后,才慢慢松开。

    天色渐晚,我起身告辞,由于没有预先告知外婆,我拒绝了印第安人要我留宿他家的请求,但不好意思再拒绝他好意的相送。

    月光把河边通往城区的碎石路变得朦朦胧胧,把江水染成了蓝色,江面腾起一层灰白色的雾。

    时不时有人从我们身边快步走过,正打算迈向他们温暖的家门。

    蟋蟀鸣的正欢,萤火虫在江边的芦苇丛中时隐时现,感觉它们像是和远处天空里的繁星混在一起,正在蓝色的夜空冉冉升起,想融入更为浩瀚的斑斓星空。

    越过那片开阔的蔬菜田,快到桥边的时候,隐约传来一阵歌声,它来自距我们不远的路边。

    有一位成年男子坐在路边靠田的水沟里,断断续续的歌声正从他的口里发出。

    “化悲痛为力量,化悲痛为力量!”他埋头在唱,还把他那软弱无力的手臂举上举下,“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

    印第安人以百米冲刺的惊人速度狂奔过去,把那咏歌者的一只手臂盘在自己的脖子后面,跌跌撞撞地将浑身是泥的男子架出了水沟。

    我跑过去,迎面扑来一股浓烈的酒气,即便掺和着植物的芳香也令人难以忍受。

    “没啥大不了,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男子继续嚷着,“懂不懂,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力量!”

    “我希望你化腐朽为神奇!”印第安人平静地说道。

    “你这个兔崽子,赶紧给老子滚开!”男子很暴躁,“你们都滚,滚到臭婊子那里去,滚!”

    有三个成年人神色慌张地奔向我们,其中一个年长的人走上来一把抓住浑身酒气的男子,伸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松开手!”年长者怒不可遏地吼道,“把他踢沟里去,都回去拿铁锹,挖坑把这垃圾活埋算了!”

    其他的人都楞住了,只有印第安人死死抱住那酒气熏天的人不放。

    “你觉得他还是人吗?”年长者的声音平静下来,“放着两个宝贝不管,成天想着早已经不存在的,难道天下就只一个女人吗?”

    “别闹了,爷爷!”印第安人很严肃地说,“快把他送回家去,让小玉照顾,我要送位朋友,很快回来。”

    他说完就把抱住的男子交给另外两个人,男子由两人搀扶,与骂骂咧咧的年长者一道离我们而去,很快消失于越来越浓的夜色中。

    经过环城路口、护城河边,再步入城中心的街道,我几次劝阻印第安人回家都被他摇着头拒绝。

    夜已经很深了,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偶尔一伙人驾着单车打着口哨或哼着小曲从我们面前过去,是附近工厂下班回家的工人。

    “找个地方坐坐,我想喝酒!”印第安人对我说。

    我们走向距火车站不远的一条小街道,我知道那里有一家通夜营业的小餐馆。

    我们要了卤猪蹄、豆腐干和加青菜的混沌,因为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这家餐馆再没有其他的熟食了。

    酒倒是有好几种,瓶装的白干、加枸杞和大枣泡制的散酒,还有几种不同品牌的啤酒。

    餐馆的对面还有家挂着“夜间住宿”招牌的旅馆,与餐馆遥相呼应,我们都喝得酩酊大醉,早晨醒来,站在旅馆的木楼窗户边,下面餐馆传来“热包子”的叫卖声,印第安人说这餐馆和旅馆的老板一定是一个人,因为无论谁喝醉了,对面的床铺是现成的。

    两个人又躺上床,不约而同地看着地板上我们扔下的烟头。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问。

    “谁呀?”

    “路边唱歌的那位。”

    “你是说我从水沟里抱起来的人?”

    “当然是他,还能有谁呢?”

    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沉默不语,两眼望着贴满废报纸的天花板,像是在读上面的字。

    “从我有记忆以来,父亲好像就没有过清醒的时候,”印第安人的眼光继续投向天花板,面无表情地说,“他总是不停地饮酒,仿佛这世上只有酒才是他唯一依靠。好多次还差点因酒醉失去性命。比如在我们家附近的那条马路上,开车的司机看见有人躺在路中间,无论怎样鸣喇叭也不愿意起来的,一定是我的父亲。河边、水沟、菜地或者牛棚猪圈都是他的卧室,在那些地方他老是鼾声如雷,从来不曾失眠。我们好多时间都是跟在爷爷的屁股后面去附近寻找他,而且不分昼夜,找回来马上活埋这句话成了爷爷的口头禅,不过从没有付诸实施。有时我甚至觉得一个醉汉比常人更有福气,因为在我们那一带,父亲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一旦发现他没了踪影,人们立刻想到的就是马上寻找。”

    “他是否有精神上的问题?”我坐起身子,靠着床头问。

    “我不知道,只听那些似乎了解情况的左邻右舍们不明不白地说过,我妹妹出生之前父亲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甚至堪称我们这一带的美男子,脾气也很好,我的母亲是你们城里一个富裕人家的女儿,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们那里的人都这样称赞她。”

    “对了!”我几乎叫起来,“你们的母亲呢?”

    “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离开了,那时候妹妹只有几个月大,后来我渐渐长大,向爷爷问起母亲的事,他的回答只有一句话,而且是带着无限仇恨说出来的:你要是再说起那娼妇,就是对我们家的侮辱!”

    “你想她吗?你的母亲?”我问。

    这时候印第安人又陷入沉思,仿佛一尊塑像,不过,我发现塑像面部那高高隆起的鼻子、微微上翘的嘴角以及明亮的眼睛,和他的妹妹没有什么差别。夜色下尽管不太清晰,我还是隐约记得他父亲的模样,那位把夜色下的旷野作为舞台的咏歌者,酒后管谁爱不爱听的混混沌沌的歌唱家,虽然当时他一直闭着眼睛在表演,但柔和的月光还是把他无法隐藏的眼睛和鼻子展现在我面前,他那双失去母亲的儿女的模样,完全就是他的翻版。

    “有关母亲的事我并不清楚,那些道听途说又得不到证实,”印第安人说,“不过我始终相信她就在某个地方,只是很不理解她因何从不来看我们,有时候我和妹妹确实非常非常想她!小时候妹妹一到晚上就要嚷着要母亲,很多时候哭到半夜才带着抽泣混混入睡,看见她哭,我忍不住也想大哭一场。爷爷告诉我说,是男人就没有哭的权力,只需要把泪水咽肚子里!”

    “你至少还有个盼头,”我说,“我要是想见到母亲的话只有等待来世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带着狐疑注视着我。

    于是我简短地述说了有关我的一些情况,他听后把脸转向窗外,呆滞地望着被阳光照射的明朗的天空,不知来自何方的一群鸽子呼呼飞过小街,直到消失于我们肉眼不及的远方。

    “我知道什么原因了!”印第安人起身到我面前,轻轻给了我一拳说道,“其实我们俩相似,残缺的家庭使我们的内心获得痛苦,因而产生高于常人的愤恨,但这种心理似乎是怪怪的,有时候一旦爆发会令多数人胆战心惊,我认为这就是一些人非常怕我们的原因,你说呢?”

    “我说你并不是一个傻瓜,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我笑笑,同样伸手打他一拳。

    我们下楼已是正午时分,印第安人要我与他再去他家,而且拉着我的手不愿意松开,我告诉他我的外婆对于不遵守规定的人有一整套严厉的惩治办法,我已经领教过多次,屁股都曾经被她打开过花。

    “看来你外婆与我爷爷差不多,”他说,“虽然爷爷不和我们住一起,但由于父亲不关事,一直都是爷爷在照顾我们家,有时候我惹他生气,他急慌了就摆摆手,自言自语地说,我管儿子还要管孙子,你爱怎样就怎样,我连竹子都靠不住还指望靠笋子吗?是我自讨苦吃,没有虱子咬自己抓些虱子来咬,我他妈的有病,不然也不会养个有病的儿子!”

    到了汽车站的十字路口,我们终于要分手了,这时候忽然一声轰天巨响从附近传来,惊得人毛发倒立!

    我们又聚在一起,随着人们的叫喊和奔跑朝汽车站望去,看到车站的围墙内腾起一阵白色的浓烟,接着我们飞快地跑进了汽车站。

    一辆县际客运汽车遭到明显损坏,所有车窗上的玻璃全部变成碎片散落一地,几位中年男子正朝那冒着浓烟的车里钻,印第安人拉着我也到了车面前。

    “你瞧!”他手指向一个窗口说。

    我看到一只像是女性的带着手臂的鲜血淋漓的手正好挂在窗口,却不见她的身子。

    “我的老天爷!两个人头和身子全部分了家,让让,我要发吐了!”一位男子从车上连滚带爬地一下来,就蹲在地上不动了,最后他干脆坐下去,一头扎向泥地。

    从外面涌入更多的人来,很快那些一个个伸长脖子、两眼突出的人就把我们挤在了他们身后,我们也不想再看,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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