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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姑娘所在的105矿氢氧站汞灯车间是当时东海县条件最好的厂矿企业，全县的干部家属子女就业大都安排在这里，如同皇家的深宫大内。按理说季姑娘一个普通人的家属子女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竺玲一个书呆子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当时职工调动，都是有严格的等级界限的，国营进国营，县属大集体进县属大集体，镇办进镇办，等级森严，界限分明，就如俗话所说：板门对板门，笆门对笆门。季姑娘从镇办企业调来本该进镇办企业的，牛山镇塑料厂也同意接收她。但是季姑娘的一个在县多管局姓吴的老乡帮忙找县劳动局的沈金海疏通，沈金海也是南方人同意帮忙，算是把季姑娘作为105矿的学徒工招进厂来。
竺玲买了一辆新的飞鸽牌自行车每天接送季姑娘上下班，那时候东海县还没有小伙子公开接送大姑娘、小媳妇上下班的，这让105矿厂里厂外的人感到很新鲜，常有人走上前去围观看热闹，这情景倒成了105矿门口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从明天起我上下班不要你接送了，那么多人围观，象看西洋景似的，惹厂里人那么多闲话，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不骑车接送，105矿在铁路南那么远路，步行上下班搞不好要误事的。”
“那么吧，你送我一程，快到厂我下来自己走，省得厂里人说闲话。”
“行，就照你说的办。”
几天后竺玲学校星期天休息，季姑娘厂里照常上班，季姑娘又说：
“自行车你也让我自己骑骑，原先我会骑自行车，只不过好久没骑生疏了，今天你让我自己骑车去上班，好不好？”
“你行吗？别搞不好摔了车子又摔了人？”
“净小瞧人，今天我非自己骑车去上班不可！”
“那你注意点，我把车座子给你放矮些，下天桥时慢些，刹住闸，要不然下桥你别骑推着走。”
竺玲扶季姑娘上了车，季姑娘骑车一路兜风，别提有多高兴有多得意了。上天桥她也没下车，脚下紧蹬一会就上了桥，下桥时只感到脚下生风，嗖嗖嗖，自行车快得竟象飞了起来，慌乱中季姑娘早已忘记了下桥刹闸，骑在车上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任凭自行车带着她飞翔，这时想下车，已是入地无门了。下桥后道路是个急转弯，季姑娘连车带人直冲下来，刚巧一个骑车子的老汉在季姑娘前面，车子后面有两口袋粮食，季姑娘车子正好撞在老汉的粮食口袋上。好险啊！车倒了停了下来，季姑娘也摔倒了，谢天谢地！幸亏软着路，人和车都化险为夷，并无大碍。
听说季姑娘骑车出事了，竺玲慌忙从邮电局打电话到105矿急不可耐地问：
“什么？……下天桥没刹闸……直冲下来？……车摔坏了没有？……”
季姑娘听竺玲打电话来只问车子摔坏没摔坏，不问人的的安危，没等他说完气得一下子就挂掉了电话。竺玲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到105矿来看季姑娘，季姑娘不愿答理他。
“怎么啦？摔坏了车子还不理人？”
“在你的眼里我还不如一辆自行车？你来看我干嘛，你把车子骑走就得啦！”
“这是哪里的话？我说过自行车比你重要吗？”
“那你打电话来为什么光问车子不问人？”
“我话没说完你把电话就挂了，我有机会问吗？”
“那你为什么有机会问车摔坏了没有？你心里哪里有我？”
“原来你是为这个呕气的，不就是因为一句话吗？算我不会说话，我向你陪不是还不行吗？”
“言为心声，这哪里是一句话的事？我不要你虚情假意，我要你出自内心对我好！”
……
“家常穿的衣服我想自己做，另外缝缝补补的没有一台机器也不方便……”
“你是说想买一台缝纫机？”
“是啊，在我们定婚时你妈妈不是也答应过的什么三转一响，现在媳妇到手了，说话还算不算数啊？”
“当然算数！不过买这些都要票，有钱也买不到啊，就是这辆自行车还是有一次领导叫我上商业局去领票，我硬留了一张，才买了这辆自行车。”
“没有票，你不会想想办法？听说农村缝纫机没有人要。”
“那我上宏庄供销社去看看。”
竺玲在宏庄公社羊村大队农业学大寨工作队时认识了宏庄供销社的韩树斋，竺玲在韩树斋那里买到了一台南京产的熊猫牌缝纫机，当时供销社仓库就剩下了这一台，竺玲随即跟火车把缝纫机托运到东海，回到家竺玲和季姑娘美滋滋地打开包装，没想到缝纫机架的腿竟是残缺的，竺玲一时间傻了眼。
“将就一下用吧，机头又没有毛病，好不容易才买来的。”竺玲心虚气短，望着季姑娘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不行！买一台新缝纫机竟然是有残疾的破烂币，说出去都惹人家笑话，显得你无能、窝囊肺！拿回宏庄供销社退回厂家去调换，我不相信：堂堂的南京熊猫牌缝纫机厂会坑害农村的阶级兄弟！”
季姑娘说的话没有错，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一副完好的缝纫机架从南京发来，南京熊猫牌缝纫机厂工人老大哥没坑害农村的贫下中农。要不是供销社仓库里那台有残缺的缝纫机，凭竺玲的能耐当时他也买不到一台崭新的南京产的熊猫牌缝纫机。
三转有了，那一响是竺玲自己动手装的，那是一款七管晶体管超外差收音机，虽然是“土特产”，但是机盒却是正规的塑料收音机机盒，收台也不少，音质也不差，再说自己动手装的，也有可玄耀的地方，季姑娘也算满意了。
三转一响带来的物质方面的满足感很快就过去了，竺玲各方面的关心和体贴，季姑娘也都能感觉到，但是季姑娘总觉得还缺些什么，很快季姑娘就察觉出来了：除了教学工作以外，竺玲最感兴趣的就是书，他对书的迷恋超过了一切，当然超过了季姑娘和他自己。
竺玲简直就象一个苦学僧，他手不离卷，下班回到家依然争分夺秒、挤一切可能的时间在看书，他一边做饭一边看书，他去买粮和供应品，一边排队一边看书，他出差探亲，路途中就在火车汽车上看书。夏秋两季他也不嫌蚊虫叮咬，吃完饭就在灯下看书一直到睡觉。他常用鲁迅的一句话勉励自己：时间就象海绵里的水，只要你去挤，总是有的。
季姑娘很快就受不了竺玲看书执著的那股傻劲。有时季姑娘对他说话谈事，他心不在焉，只应了一声，注意力全在书上，根本不顾及季姑娘说了什么，季姑娘生气了，把书夺过来要撕，竺玲这才着了忙，顿时和季姑娘翻了脸。
“你疯啦！好不容易才买到了这本书，有话说话，你撕书干嘛？”
“你听我说话吗？你这么在乎书，不在乎我，你跟书去过好了，当初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你这是什么话？当初我早就提醒过你：我是书呆子，你说不在乎。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孤身一人到东海来靠的是谁？你现在想让我走是不是？我走得了吗？我回去怎么和父母交代？这日子没法过啦！”
季姑娘一难过，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消消气，算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嘛？别哭了，别闹了，别叫外人看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似的？”
“你还不欺负人？看书发起呆来就象一段木头，一个大活人和一段木头生活在一起，时间一长憋也把人家憋死啦！”
“就你会夸张，有那么严重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看不清自己！”
为了安抚季姑娘，竺玲趁着星期天休息买了一只老母鸡想煨汤给季姑娘补补，从杀鸡、褪毛、开膛破肚，直到清洗得干干净净，都是竺玲一人料理。
季姑娘说：“鸡洗好了，你先放在那儿，把家里的剩菜吃完再说，老母鸡留晚上慢慢地煨，短时间也煨不烂，要加足水文火慢慢地炖，性急不得的，焖到恰到好处，最后鸡汤去掉油后会象奶水一样白。既好吃又有营养。”
夜里煤球炉就放在屋里，炉上放了一个大铝锅，加足了水烧开后文火炖鸡，关小了炉门。户外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户内半间屋的新房，满登登的，热烘烘的，屋内空间小，又关了门窗，小夫妻俩心情好，喜气洋洋地很快睡着了。深夜，竺玲醒来看鸡煨好没有，屋子里一股糊焦味，竺玲掀开锅盖，大吃一惊：满满一锅水已经烧干，锅底烧黑，老母鸡已成焦糊状。
竺玲连忙喊醒季姑娘，季姑娘已浑身绵软起不了*了，竺玲突然意思到这是煤气中毒，迅速打开门窗，把煤球炉提到屋外，竺玲侍候季姑娘喝了一杯白开水，好大一阵子季姑娘才缓过气来。
美味的鸡汤是喝不成了，第二天刷洗铝锅让其光亮如前，季姑娘倒是足足花了半天时间。
竺玲老是在纳闷：“同在一间屋，我怎么就没有事，偏偏你就对煤气那么敏感呢？”
季姑娘生气了：“你这是什么话？死里逃生，你不知道庆幸，反倒钻起牛角尖来，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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