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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年深秋，一个遍地残花枯叶的有着两层小楼的庭院，院墙上书写着斗大的标语：“揪出省局的走资派——卫步明！”
竺玲推开虚掩着院门，院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仿佛步入了一个杳无人迹的废弃的院落，除了脚踩败叶的沙沙声外，整个院落死一般地寂静。
“卫津，卫津，卫津？”
竺玲连喊了三声，整个院子除了自己的余音和院墙的回声，并没有人理睬。竺玲缓缓地推开了房门，屋子里一片狼藉：主人家象是遭遇了一场浩劫，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办公桌的抽屉和橱柜的门都大开着，书报、衣服、杂物散落一地……
竺玲来到二楼卧室，才现卫津一个人呆若木鸡地坐沙上，面容沮丧，头披散着，眼圈红红的，见到竺玲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刷刷地流了下来。
“别这样，别这样！这么大的姑娘哭鼻子，不怕人家笑话。”竺玲一边说，一边掏出手帕替卫津擦脸上的泪花。
“这是怎么啦？你爸爸、妈妈呢？”
“上午来了一伙造反派说是省局‘红造联’的，把我们家翻了个底朝天。他们说爸爸是走资派，要拉去审查、批斗、交待问题，妈妈不放心，收拾了一些衣物，也跟着去了。我们邮校‘革司’在省局搞静坐绝食，逼一把手禹光表态，要罢校长于占海的官，其实禹光早躲到了凓阳。我爸爸留下来主持工作，抓革命促生产，以便保障全省邮电通信不至于中断，怎么倒成了走资派？这到底还讲不讲理啦？”卫津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要相信群众，相信党。津津，难道你不了解自己的爸爸？既然你对自己的父亲有信心，那么事情终将水落石出，迷团总会云开雾散的。”
“我才不相信他们的鬼话呢！听说他们还要审查我爸爸的历史问题，我爸爸的腰腿痛和风湿性关节炎，就是在国民党反动派的监狱里留下的病根。我爸爸曾做过党的地下工作，出生入死，他们却说我爸爸有叛徒、特务嫌疑。我爸爸要是真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哪？”
“卫伯伯为革命出入枪林弹雨，舍生忘死，怎么可能是叛徒、特务呢？听王校长说，你就是48年天津解放时在国民党反动派的监狱里出生的。事实总会真相大白的。珍珠终究是珍珠，即使一时蒙上尘土，但是终归会璀璨夺目的。再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归你，你父亲归你父亲。”
“你说得倒轻巧，事情没落到你身上。校园诗人，高才生如今怎么样？不也让人给你扣上了修正主义、白专道路的大帽子。”
“那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我又不好堵他们的嘴。为祖国，为人民，学科学，学文化，学知识，总不是坏事。我就不信这个邪！”
卫津平静下来，不再哭了。她从梳妆台上拿起了一把牛角梳，开始慢慢地梳理起她那凌乱的披在双肩上的柔软的乌黑亮的长。竺玲收拾起房间来了。他从地上信手捡起几本书，见是《电话学》、《载波电话原理》、《国外电子交换机技术》。他把那本《国外电子交换机技术》翻了一翻，不觉入了神，索性坐在地上看了起来。
“玲子，你还记得我这两根长辫子吗？在破四旧剪辫子那阵风潮中，幸亏你提醒叫我把辫子盘起来，塞到帽子里去才得以保存下来……”
竺玲只顾看书，没有答她。
“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话？”卫津立起身来，走上前猛地从竺玲手中夺过了书，一下子扔到了废纸篓里。“这是什么时候，人的心都碎了，你还有心思看书？”
“你对书撒什么气？这本书对人很有启，我国的电话交换机大都是磁石式、共电式的人工交换机，而大城市的自动电话交换机也不过是老式的步进制、纵横制的机械式的自动电话交换机，但国外却在开准电子、电子自动电话交换机了……”竺玲一边说，一边又要起身去拾书。卫津猛一下又把竺玲重新推坐在地上。
“愚夫子，白专，书呆子，白痴，abookorm！”卫津脾气上来了，气呼呼地用牙咬着嘴唇，两只还残留着泪痕的大眼睛直逼着竺玲。俩个人目光对视，好大一阵子相对无言。
“骂够了吧，myeetheart！”竺玲平淡地回复了一句。
卫津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
就在省邮电管理局的指挥系统即将陷入全面瘫痪之际，解放军军管会接管了省管理局，军管会随即派一个军管组接管了省邮校，一切权力归军管会和军管组。秩序逐步恢复正常，一切渐渐步入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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