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爱笔楼 > 折剑长歌 > 第一篇 秦淮篇 第十二章 心离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爱笔楼] http://www.ibiquzw.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公孙诗潋早晨迷迷糊糊醒来,就看到了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沿。这令本是微乏的她困意全无,抬起了手拍了那人一下,道:“早。”

    “早。”是洛飞羽的声音。语调中略带娇嗔。笔直坐在那的背影,令公孙诗潋感到一股莫名的神秘感,更升起了莫名的期待。

    公孙诗潋柔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洛飞羽便突然转头,二人四目相对。公孙诗潋脸色霎红,一时语噎。

    “呜——啊。”突然,洛飞羽撅起了嘴唇,凭空啵了一口,问道:“姐姐,我美么?”

    看到那娇艳欲滴的烈焰红唇,公孙诗潋如遭雷劈,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听着公孙诗潋银铃般的笑声,洛飞羽皱起了眉,赶忙去茶桌旁拿水朝嘴唇胡乱抹了几下,道:“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嗜好!?”

    公孙诗潋在床上蜷曲捂肚,笑得花枝乱颤:“我昨晚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嘛!昨晚睡觉前给我一张胭脂,还能是什么意思……”洛飞羽不满道。

    公孙诗潋赶忙下了床,走过去拍了拍洛飞羽的背,安慰道:“别气别气,我真没那个意思。”

    好容易将唇上的红脂洗净,洛飞羽抹了抹嘴唇,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公孙诗潋深深叹息了一声,脸上凝重如阴云:“我昨夜给你那张胭脂,并不是想要让你抹上去,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洛飞羽停下了手中动作。

    “这个胭脂……是临安云鎏烟坊在八年前采制的。以川地蜀葵,蓬莱仙地明绛花,长安红脸榴皮,东瀛血樱等七物为原料,捣制而成的,因色如虹云,缀上后又隐如山黛,故名黛云。”

    洛飞羽满脸尽是震惊。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女人对于这种妆艳之物上造诣了解就如此之深:“听起来好美的样子……可为什么我涂起来就这么怪呢……”

    “这,是言雪微她最爱的胭脂……”公孙诗潋苦笑一声,喃喃道。

    见她提到了已故故人,洛飞羽本以为是公孙诗潋悲伤过度,将自己的先前的玩笑话给当了真,顿时就敛起了顽劣心性:“故人已去,何必伤怀。”

    “这胭脂,是昨夜你去喝酒时,我在门外拾到的。”公孙诗潋说得无比认真:“你说,她是不是还在?”

    “你不要太难过了。”洛飞羽并未深究公孙诗潋话中含义,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必挂怀。”

    “嗯……”公孙诗潋应道:“洛飞羽,你觉得何为正邪?”

    “这个……”洛飞羽低头想了想,“恐要交给世人来评定了,我一个人说的不算数的。”

    公孙诗潋叹息了一声,道:“是啊。天下渺渺,生老病死,皆为定数。就连‘正’与‘邪’的标准,仿佛都是有人预先写好了一般。我十一岁便当上剑器楼楼主,时时刻刻都在履行祖上传下的‘正道’,但这个‘正道’,却又只不过是世人一致的眼光罢了……天下说怎么样,那就是怎么样。以至于我们公孙剑器楼很多次都不会遵循自己的本心……”

    洛飞羽心中惊疑她仅十一岁当上楼主的同时,却又暗暗惋惜:“本是尚可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她却要独担起这大梁,负重前行,想必很累吧……”

    他也是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只是道:“你不要老是去在意自己的肩头上有什么,有时候要去问问自己的内心,该去做什么。不遵循自己内心的人,可是很累的。”

    “内心?”

    “是啊,内心。”

    公孙诗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正观茶杯的洛飞羽,一时无言。良久后,嫣然一笑,道:“啊,抱歉,竟一时与你叨聊了许多。”

    洛飞羽道:“无事。”心绪却愈发愈愁:“要遭。好巧不巧,昨夜答应言小公子要协助他办些‘坏事’,要死不死,却忘了此番背井离乡来到金陵,身边偏偏有个公孙诗潋这个人。若是这些事被她知道了,以笃行正道为己任的公孙剑器楼的习性,必定是要来阻拦的。”

    想到此,洛飞羽忍不住抬眼望向了公孙诗潋,却意外的发现她先前的恶绪已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春风般的笑容。

    不过,洛飞羽看到那个笑容,心里的愁苦也就随着散去,不再多想了。

    三日后,雪月楼。

    “卢妈妈,楠笙她整日整夜将自己关在房门里不出来,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本在扫地的卢妈妈抬头看了眼紧闭的厢门,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个臭道士究竟有什么好的?”一旁的一位歌女嘟囔道:“竟引苏姐姐如此挂念,放着城主夫人不当……”

    “嘁,一个寒酸的武当臭道士,有什么好挂念的呀?要是是我的话,早就跟这言小公子成婚了。他人长得也俊,家势又大……”一位刚入楼的歌女语调中满含酸意。

    “醒醒。你觉得言小公子看得上你么?”一位年长的舞女讽道。

    “呀,容我只是臆想一下啦。不过,我还是理解不了,苏姐姐为什么不想嫁给言公子呀?”

    卢妈妈听着周围伎女们的议论,一时打不过气来:“你们别在这瞎囔囔了,还不快给我干活去!难道要等到晚上爷来了,看到满地的狼藉不成?”

    那群伎女猛然怔住,低头看向地上遍地的果皮瓜壳,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望着那群小姑娘的背影,卢妈妈一时百感交集:“姑娘们,你们不理解楠笙,那是因为你们没有等到自己真正爱的人呐。”

    “卢妈妈。”突然,一声虚弱的呼唤从背后响起。

    卢妈妈闻声转过头,只见厢房门已打开,苏楠笙那娇弱的身躯深深镶在了自己的厢房门里,面容森森苍白,毫无血色。

    卢妈妈大惊失色:“楠笙,你这是怎么了?”

    经卢妈妈这一失声喊叫,那些本要离去的伎女们纷纷转过了头,都看见了苏楠笙的脸色。一时间,雪月楼竹具摔地声与惊呼声不绝于耳。

    她们纷纷围了上去:“苏姐姐!”

    “我没事……”苏楠笙话音刚落便剧烈咳嗽。

    一位眼尖的歌女无意瞥见了厢房内的妆台,顿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你……你们看……!”

    厢房里边,整个梳妆台都已被血给浸红。

    卢妈妈见状,颤道:“叫大夫,去叫大夫!”

    一名歌女听了,正想拨开腿往外跑,却被一只无力的芊手给拉回:“不必了。”

    “你你说什么傻话?”卢妈妈朝苏楠笙怒道,“你要给我撑着,你不想嫁就不想嫁吧,何必这样折磨自己?难道我们雪月楼还多养不起你一个嘴巴了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已经……时日无多了。”苏楠笙微弯起嘴角。

    卢妈妈听言一怔,站起了身,望向了远方。

    “时日无多?苏姐姐,你是怎么了?”刚刚在臆想的歌女哭道。

    在场的歌女无不动容。她们入这雪月楼并没有几年,初入门时,会因为种种差错,被客人责骂。而每至这时,苏楠笙都会出来当面为她们解围,解围后,还会亲自教她们歌舞。

    苏楠笙憋出笑容:“已经是老毛病了。月郎也跟我说过,是治不好的。”

    “又是那个道士,又是那个道士!”怀抱着苏楠笙的舞女怒道:“妹妹,你等着,姐姐这就去把他抓回来见你!”

    “现在见不见,已经不重要了。在梦里见上了他一面,我已知足了。”苏楠笙满足的笑道,将目光看向了背对着她的卢妈妈。

    犹豫良久,她终于朝卢妈妈伸出了手,“卢妈妈,把言公子那纸婚书给我吧,我立个血押。”

    卢妈妈转过身,看向了那颤巍巍的手。

    在六年前看到这双手时,她还不是老鸨,还只是这个楼内的一位老资格的歌女。这双手也远不如现在那样骨节分明,音弦勾勒的累累勒痕。

    如今已是六年过去。这只手在六年里,弹断了无数琴弦,奏起了无数音律,谁也没想到她会成为雪月楼的招牌首艳,引无数游人怦然心动络绎不绝。

    同样也是这只手,严拒了无数阔绰公子的买身,在任何利诱威逼面前俨然不改,成了雪月楼里仅有的卖艺不卖身的风流女子。

    卢妈妈回答了一句有点不太相干的话:“为什么?”

    “一来为了赎罪,二来为了报答。”

    卢妈妈带着些许明知故问的语气问道:“报答?”

    此时,金陵已落雨,伴随着淅沥淅沥之声,冲刷净了檐瓦上的淤泥,便如同尘心如洗。正要回答的苏楠笙听到了雨声,扭过了头看向了窗外连绵的氤氲细雨。

    “对,报答。报答雪月楼的恩情。”苏楠笙笑道。

    说来奇怪,苏楠笙话一出口时,卢妈妈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言家来提亲时,那满地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而是想起来了与苏楠笙共同走过的六年岁月。

    “诶,你说是就是吧。”卢妈妈也抬起头来看向窗外:“其他人别傻站在这了,天快黑了,客人也快要来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