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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弥天 > 第二百七十二章 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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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澄南上半身鱼一样弹起来了:“你撒谎!!!”她这一声撕裂声带,堪称泣血。

    冯曦文直起身来,冷冷的看着她:“你活着就行了。”

    “你......我们,你为什么要杀她?”王澄南不依不饶地追问,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你不是喜欢她吗?你不是照顾她吗?你不是都要将她放在自己帐里的么?

    王澄南脑中混乱无比,绝望地想。

    她......她死了?

    冯曦文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王澄南摸了摸,发现是自己与怜儿的一整块玉佩,轻轻一掰,便成为了两块。一个上面刻着“平”一个上面刻着“安”。

    王澄南坐在哪里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脑子里似乎被什么凝住了,滞涩的,茫然的,她盯着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你把她的玉佩解下来干什么?她从小戴到大,都没有取下来过的。你给她戴回去......”

    她自己说出来的声音都朦朦胧胧在水里似的听不清,冯曦文后退了两步,似乎说:“还是这样......”

    这时候推开门进来两个人,从冯曦文身后走来,往王澄南嘴里灌了一碗味道怪异的东西,并不苦,只是有着非常重的腥味。

    王澄南迟钝地咽下去了,有人把她往枕头上按,让她“睡一觉”。

    王澄南眼前始终没有清明过,被按下去,手里还握着两枚玉佩,拼成一整块。她直愣愣地瞪着上方,问:“怜儿怎么不来睡?”

    冯曦文垂着手站在一边,下人按住了王澄南,回头看他,只见将军非常疲惫的样子,不禁小声劝道:“将军也去歇息吧。”

    冯曦文摇了摇头。

    下人给王澄南掖好被子,小声劝道:“姑娘睡吧。”

    “等我醒了,怜儿就来了么?”

    “等姑娘醒了,她就来了。”

    于是王澄南慢慢地,安心地闭上眼睛,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来了你跟她说,要她把玉佩系上。”

    下人也不懂得她在说什么,应了一声:“哎。”

    “记得啊。”

    冯曦文忽然转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

    王澄南站住了。

    她有些恍惚,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四周,似曾相识的漆黑山路。

    她怎么会在这里?王澄南站了一会儿,又不知自己心里的疑惑从何而来。

    自己确实又应该是在这里的。

    她背着荣怜儿,一直走到了乌啼岭,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连带着背上的荣怜儿也摔了下去。

    “怜儿,怜儿!”王澄南去摸她的额头:“你怎么样?”

    荣怜儿低低地喘息着,额头滚烫,王澄南低低地骂了一声。

    前往南疆的部队早已经翻过了乌啼岭,将她们远远的抛在身后。王澄南因为要照顾高烧不退的荣怜儿,继续行路已经是非常勉强,走到乌啼岭几乎已经到了王澄南的极限,但她却不能停下来,王澄南要找户人家,即便没有治病的药物,给荣怜儿喂些米汤,敷一敷额头也是好的。

    率军南行的将领把迟钝而庞大的鬼行队伍放在了军队后头,因此当主力部队到达下一座山时,鬼行队伍仍然缓慢地从乌啼岭上往下走。

    荣怜儿低声说:“到哪里了?”

    “不知道。”王澄南道:“那个李川将军赶得如此快路,连鬼行都不顾。”

    她说毕之后愣了愣,下意识问:“这一次的领兵将军是谁?”

    荣怜儿虚弱地笑了起来:“李川,你方才不是刚说过他么?”

    王澄南顿了顿,说:“哦,是哦。”

    皇帝不就是派李川领兵征伐羊颉么?

    她点点头,言语间就算休息了,自己先站起来,用力半扶半抱的要将荣怜儿带起来,荣怜儿道:“我能走。”

    荣怜儿走的慢,但也走了下来,她再趴在王澄南的背上,王澄南恐怕就要让她压跨了。

    她们远远的看见了前方的鬼行,两人都小心翼翼地避着这些浑浑噩噩前行,半死不活的人。

    王澄南觉得空气中满是潮湿水汽,她抽了抽了鼻子,荣怜儿道:“要下雨了。”

    “是。”王澄南想起之前的毒雨,心有余悸。

    “咱们走快些。”

    荣怜儿点了点头,两人加快步伐,就在即将走出乌啼岭的时候,雨恍然下了起来,王澄南连忙脱下外衣给荣怜儿盖住头脸,荣怜儿急道:“你怎么办!”

    王澄南还没来得及说话,原本一直在一旁与她们相安无的鬼行,在淋了毒雨之后,忽然躁动起来。

    王澄南一看就觉得不对劲,拉着荣怜儿急急的要走,荣怜儿站立不稳,摔了一跤。

    王澄南去扶她,身后的鬼行便被这一声惊动了似的,在王澄南与荣怜儿惊慌的目光中,潮水般的朝她们涌了过来!

    恐惧之下王澄南爆发的力量是惊人的,荣怜儿被她拽了起来,接着被用力地往下一推。

    “快走!”

    荣怜儿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去,只见王澄南在狭窄的道路上正中挡着,身后的鬼行伸出了无数的手去抓她撕她,而毒雨迅速地腐蚀着她的头脸,王澄南在痛苦中嘶叫道:“快走!!!”

    荣怜儿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甚至只是听见了王澄南叫的那一声,再看过去,王澄南已经被鬼行人群吞没,再也看不见人了。

    荣怜儿在此之后的十年,二十年,在她余生那漫长的根本看不见尽头的痛苦里,都充斥着那个雨夜中刺鼻的臭气,与王澄南最后在鬼行群中,一闪而过的,扭曲而惊慌的脸。

    *

    荣怜儿醒在乌啼岭下一户普通人家里,她醒来的时候脸上敷满了药,根本看不清人,听声音,照顾她的,是一个说话声音细细的老妇人,手干燥而温暖,荣怜儿握住她的手时,就想起王澄南的手。

    “娃娃不要哭。”老妇人给她擦眼泪:“不要哭哦。”

    等荣怜儿退了高烧,能说话,能从床上直起身来之后,她跟着老妇人的孩子学会了叫她嬢嬢,她问:“嬢嬢,我姐姐呢?”

    嬢嬢说,荣怜儿是被人带过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模样极其标志漂亮的男子,却不知荣怜儿讲的那个姐姐是谁。

    荣怜儿花了数天,才确认王澄南已经死了,从腥臭扑鼻,满是尸体的乌啼岭下来,荣怜儿浑浑噩噩地走下了小路,被一块草丛里的石碑绊倒。

    她坐在地上,伸手擦去上面的泥土,只见氓山两个字。

    嬢嬢讲,这里原来还在和羊颉打仗时,叫氓山,羊颉被打退下去,改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叫乌啼岭,碑立在进来的那个路口上。

    荣怜儿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点了点头,嬢嬢在一旁看着她,说:“娃娃,你好伤心哦。”

    荣怜儿看上去几乎面无表情,她整日的窝在一个低矮的小板凳上,也吃不进饭,也不喝水,嬢嬢喂一点蜂蜜给她,荣怜儿转头就呕吐了出来,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去。

    荣怜儿迅速地消瘦了下去,仿佛一株逐渐枯死的水仙。

    直到有一天,荣怜儿将脸靠在粗糙的墙上,眼前的日影从屋子的一头转到另一头,有人在她头上方的窗户边站着,问:“你不想见王澄南了么?”

    荣怜儿迟钝的一点点将头转过去,窗外的人逆光站着,身影挺直,那人将窗户打开了,捏住她的下巴看了看,笑声不知道是嘲笑还是感慨。

    “我带你去见她。”那人说,递进来一封信。

    荣怜儿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脸。

    那人总是一身的斗篷,完全遮挡住了自己的身形与脸,后来再有交流,也只是写信。

    她最初不明白此人为何要如此麻烦,后来才发现,在纷乱的时光中,只有书信能够保持记录功能,记忆褪色后,她不得不依靠这些书信里的内容继续活动。

    她首次跟随那神秘人穿过荒原后,窥见了这世间最为荒谬,最令人惊骇的秘密。

    *

    荣怜儿穿过荒原,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鬼行爆发的十年前。

    这个时候王澄南还活着,她也还活着,这个时候,荣怜儿都还在总督府内,未曾离开。

    荣怜儿尝试了很多次。

    她试图阻止自己与王澄南离开京都,但最后却让她们死在京都,晋王叛军打进来的那一天。

    她试图将自己与王澄南隔离在这些是非之外,却又一次又一次,回天乏术看着她们被强盗,被恶人,被突如其来的战争,被山间跋涉的意外,被一切她不能防备的,突发的一切而杀。

    神秘人笑她痴心妄想:“既然你来时她已经死了,那么你们之间必然要死一个人。”

    “保全两个?做梦。”

    荣怜儿几乎扭曲着面容,她冲过去要抓住那人,却见对方轻描淡写地一退,她便被重击摔倒在地。

    “试够了么?”那神秘人问她:“你还要看多少次自己的死状,看多少次王澄南的死状才满意?”

    “那,那我该怎么办?”她哽咽着问:“我救不到她,我该怎么办?”

    她在试,神秘人也在试,他们在交错的时空中辗转来回,有时候那神秘人身边还带着其他人。只要对方是同一个人,不论荣怜儿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人多么的踌躇满志,多么的满怀期待,在一次又一次的试错中,在一次又一次目睹至亲至爱之人重复命运后,他的面容也总是会变得怨毒而扭曲。就如同荣怜儿一样。

    荣怜儿逐渐从漫无目的的阻拦与保护,到了开始记录留心这五年大周会发生的事。

    她抽丝剥茧,她的目光终于从两个手牵手的姐妹身上眼神出去,顺着她们身上透明无形的丝线,探进了重重深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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