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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帝业凤华 > 第五百八十七章 心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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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念之痛,的确灼心,可她必须忍,因为这痛是她自找的,也是她该受的。

    每当她心痛之时,孟夕岚都会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隐藏不露,任由坚硬的牙齿陷入柔软的唇瓣之中,直到唇间的疼痛压过心头。只需深吸一口气,她便还能活,便还能忍。

    焦长卿奉命而去,又复命而回。

    孟夕岚的整颗心都跟着他一起去了,见他回来,心跳乱砰,尽量以平稳的语气问道:“如何?”

    焦长卿微微气喘,可见一路匆匆,走得很急。

    “回娘娘,孩子一切安好,如今已是又白又胖。”

    此话一出,孟夕岚眸光微闪,难掩脸上的欣喜之色。

    焦长卿颔首,继续道:“微臣仔细看过了那孩子,那孩子的眉眼,与娘娘十分相似。”

    孟夕岚闻言不禁深呼吸了几下。她的儿子,怎会不像她……

    焦长卿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眼圈红了,继而又硬生生地忍了回去,胸口起伏,呼吸急促。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孟夕岚沉吟片刻,才道:“此番辛苦你了。”

    她重新坐回到榻上,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跟着从香料盒里抓了一把凝神香屑,撒进了香炉之中,轻烟袅袅,香气四溢。她彻夜没有合眼,如今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

    焦长卿望着她的侧影,缓步退下。

    这香料是他给她的,专治失眠多梦。之前她因为身孕,身体不适,每晚不得安睡,所以他给了她这凝神香。

    不过这东西,她是不常用的,今儿难得一用,可见她的心事太沉。

    孟夕岚枕着手臂,伴着凝神香,幽幽睡去。

    她模模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粉白的婴孩儿躺在她的怀里,嘤嘤啼哭。她低头哄他,却是怎么也哄不好。

    整整一夜,她的耳边竟是哭声。

    晨起时,宝珠过来伺候,却发现娘娘的双眼是肿的,不禁吓了一跳。

    “娘娘……”

    孟夕岚只觉有点头疼,却不知自己竟在梦中哭了一夜。

    泪水打湿了绣枕,洇湿整整一片。

    孟夕岚看着镜中的自己,暗暗摇头:“赶紧给本宫找些冰块来。”

    这个季节,宫中的冰窖已经开始为夏天准备了。

    宝珠连忙派人去取,冰水化开,浸透毛巾敷眼睛。此方最是有效,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消肿了。

    孟夕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又抚了抚自己的眼角。

    她细细地看着自己,想起焦长卿昨日说过的话。

    他和她的眉眼相似,到底是有多相似……

    须臾,褚安盛进来回话:“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孟夕岚收起满腹心事,点头道:“请他进来。”

    长生穿着朝服而来,可见是刚刚下了早朝。

    孟夕岚已有两日不曾见他,见他略有消瘦,不禁蹙眉:“你看你的样子,怕是昨晚又没有睡好。”

    西北的灾情,她也是知道一些的。无奈,国库空虚,朝廷再拿不出银两来救济灾民了。

    “儿臣没事。”他的话语迟疑,回头看向身后的宝珠和褚安盛,做了一个摆手的手势。

    他有话对母后说,他们不方便留下。

    “儿臣听说,父皇的病情加重,母后还曾看过……”

    孟夕岚闻言深深看他一眼:“你有话直说,不要和本宫绕弯子!”

    长生眸光一沉:“儿臣即位一事,如今已经水到渠成。父皇的病情有变,朝中的人心怕是也要生变!”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为了这个理由才来的。他在不安,他在担心,而他不安的是那即将到手的皇位,而不是他父皇的病情。

    野心……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野心。

    孟夕岚闻言微微正了正神色,看向长生的眸光深邃无底,幽幽沉沉中夹杂着几分几犀利。

    长生见她望着自己,神情微变:“母后,您怎么不说话了?”

    孟夕岚没有戳破,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给他安抚:“大事将成,不会有误。你放心……”

    长生闻言看她,只觉母后目光深湛,蕴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坚定,让人心安。

    “时候已到,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止不了你。我的太子……”孟夕岚说完这话,伸出手去,牵住太子的手,暗暗用力:“有母后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太子登基在即,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专注眼前。”

    眼前的人,眼前的事,才是他最需要关心的。

    长生眸光微沉,重重点头。

    不管何时何地,母后的话,总能让他安心。

    长生沉默一会儿,继而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母后道:“儿臣听说,昨日焦长卿去过孟家。”

    孟夕岚微微垂眸,继而点头:“嗯,本宫让他过去看看。”

    母子连心,有些话,她不用说得太明白。

    长生神情从容,只觉今儿是个好时机,他应该和母后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母后,您为何这么早就把那孩子送出去?儿臣不在意的……就算他一直留在母后身边,留在宫里,儿臣也无妨。”

    他说的是实话,那孩子是母后的孩子,也是他的亲人。他不能难为母后,更不会难为那孩子……

    孟夕岚闻言沉默半响才道:“本宫不能留下他。如今,他已经是孟家的孩子,他是你舅舅的庶子,也是你的表亲兄弟。你与他,本宫与他,仅此而已。”

    “可是……”

    长生欲有话说,孟夕岚便又道:“太子,你永远都是母后唯一的孩子,也是母后最珍贵的人,你知道吗?”

    长生愣愣看她,渐渐红了眼眶,忙又低头掩饰。“儿臣何德何能,竟让母后如此挂心!儿臣……”

    孟夕岚伸出双臂,将他轻轻抱住,眼中带泪,望向窗外。

    从长生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从抱着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了放弃所有人的准备,包括她自己。此生此世,她愿为他牺牲一切,只求护他平安周全。

    长生深深叹息,回抱住母后单薄的身子,心中默默发誓,待他君临天下之时,他一定要让母后过上这世间最快乐的日子,再也不让她伤心,再也不让她流泪。

    …

    离了慈宁宫,长生一路走回了养心殿。

    殿内的沈丹,已经按照他的喜好,提前备好了茶点。

    沈丹今儿穿着一身青衣,素颜墨发,站在门口,浅笑盈盈地看着他,宛如春风拂过花瓣,留下阵阵余香。

    长生背过双手,一步一缓地朝她走去。

    临到门口之际,他突然挥挥手吩咐身后的随从散去。

    众人默默退下,长生继续朝前走。

    沈丹神情微怔,不解其意。

    谁知,太子一路走来,最后将她抱在怀中,紧紧拥住。

    沈丹怔了一下,随即含羞不安起来:“殿下这里是门口。”

    台阶之下,还有侍卫和宫人们看着呢。

    长生不语,双臂抱紧她,越抱越紧。

    沈丹心里一阵发软,却又顾不得高兴,她担心太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者……

    “殿下……您怎么了?”她依偎着太子,不敢同样回抱住他,只是低低问道。

    长生结实挺拔的身体,一直紧绷着,正如他的心情一样,他方才当着母后的面,不敢表露出来的忧伤和沉重,现在完完全全地都暴露了出来。

    沈丹见他不答,便也不再问了,老老实实地呆在他的怀里。

    小春子站在台阶之下,瞧见这一幕,纷纷低下头,转身避着。

    “殿下有沈姑娘伺候就成了……咱们走……”

    他带着小太监们转身欲走,却见远处走来一群人。

    定睛一看,竟是太子妃娘娘。

    小春子回头望了一眼,又转过神来“啧”了一声。

    这下不太好,若是让太子妃娘娘瞧见这一幕,八成心里不会好受啊。

    得了,殿下今儿心情不佳,他这个做奴才的,过去周全周全得了。

    小春子连忙带人上前,对着谢珍珍行礼问安。

    谢珍珍缓步而行,身后跟着不少人,阵仗极大。

    她见了小春子,微微一笑:“春公公……”

    小春子又道:“娘娘,殿下刚从慈宁宫回来,这会儿正要休息……”

    谢珍珍听了这话,挑眉看他,神情稍有不悦。

    “太子累了?本宫正好为太子准备了参汤。”

    小春子又上前一步,道:“娘娘,容奴才多嘴一句,娘娘还是不去的好……”

    她一番心意,就此回去,只是失望。若是真到了殿门,怕是就不是失望,而是心酸了。

    谢珍珍横了小春子一眼,微微扬起下巴。怎么回事,最近这宫里的奴才是不是也太张狂了些。

    之前是咄咄逼人的焦长卿,如今又是这个不会看眼色的小春子,感觉好像是一夜之间,这宫里的奴才都长了能耐,谁都赶来她的面前翘尾巴了。

    “本宫来见殿下,何时由你说得算了。”谢珍珍语气不善,身后的陈嬷嬷也帮腔道:“春公公,您这也太放肆了!和娘娘说话怎么连个分寸都不懂得拿捏呢?亏您还是宫里的老人呢……”

    小春子也知自己是“自不量力”,可是这太子妃娘娘也是太不客气了些。

    小春子扬起手里的浮尘,继而后退一步道:“得,奴才方才多嘴了,娘娘您请吧。”

    谢珍珍又瞥了他一眼,眉眼一肃,揣着冷若冰霜的表情从他的身边走过。陈嬷嬷在旁扶着,忍不住小声道:“这个小春子真是不像话,娘娘往后对他不用客气!别给他什么好脸儿……”

    话音刚落,陈嬷嬷突然像是被自己的呼吸给噎住了似的,喉咙里咕噜一声。

    谢珍珍蹙眉看她,见她瞪着眼睛往前看,不由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远远看去,她只能看见两个相拥依偎的身影。

    太子将沈丹抱在怀中,沈丹低垂着头,那副娇羞的样子……

    谢珍珍当即攥紧了双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疼得她皱眉。

    “娘娘……那是……”陈嬷嬷支支吾吾地开口。

    谢珍珍看了片刻,一张脸瞬间寒了下来,眸子里存着的笑意,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立刻垂下眼,扶着陈嬷嬷的手,暗暗用力。“走……”

    谢珍珍转身而去,陈嬷嬷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敢说。

    小春子站在原地,见谢珍珍原路返回,心里冷冷一笑,故意上前行礼:“奴才恭送娘娘……”

    谢珍珍攥紧双手,一路心事重重地回了寝宫,脑子里挥之不去都是太子与沈丹依偎的身影。

    为何?为何?

    太子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她?

    陈嬷嬷过来劝说:“娘娘,您可千万别动气,定是那沈丹勾引殿下……不知羞耻,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

    谢珍珍听了只当是耳旁风,凭她对太子的了解,他对女人可不会纵容到那般地步。

    虽然温柔,却也克制。

    近来这些日子,殿下对她不如从前那般亲密,本就让她心生恍惚。今儿无端端地见了这一幕,她的心里更加不安了。

    殿下对她的好,她是感激的,可那个沈丹……为何总是站在比她更亲近殿下的地方,为什么?

    ……

    夕阳西下,昏黄的日光透过窗纸,更显朦胧。

    沈丹靠坐在床榻,长生侧身枕在她的腿上,闭目养神。

    他是真的很累。

    如今他长大了,是个大人了,就算再累,也不能在母后面前撒娇了。而身为太子,他又不能轻易在人前露出自己的脆弱和疲惫,所以,他只有沈丹了。

    沈丹安安静静的,太子不动,她就不动。

    待到天色完全沉下,长生方才转了个身,抬头看向沈丹道:“待我登基之后,给你个名分可好?”

    沈丹闻言先是一惊,又是一吓,连连摇头:“不,奴婢不要……”

    她的拒绝不是装出来的,眉眼间竟是慌张。

    长生凝眸看她,又道:“你不用顾虑太多,母后那边有我在……”

    沈丹不等他说完,便又是摇头:“殿下,奴婢什么都不要!”

    这一次,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一点都不给自己留后路。

    长生沉默下来,见她的眼神悠悠转转,最后落在自己的脸上,眉间含着轻愁道:“殿下,奴婢不要名分,只要殿下的信任。若是以后,殿下也像今天这样累了,乏了,殿下还留奴婢在您的身边,奴婢就很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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