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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日落黄昏凉州城(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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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穆之避开刘国咄咄逼人的目光,遥望着早已一片朦胧的江面,半晌道:“中原之事,唯民族也!八王之乱,夷狄内附,五胡乱晋。匈奴刘渊建汉赵,三世亡于羯族;石勒建赵国,三世亡于汉人;冉闵建魏国,自亡于鲜卑;慕容廆建燕国,三世亡于氐族,苻健建秦国,传至苻坚,也已是第三个皇帝了。胡人在中原无三世运,何者,民族相争之激化也。夷狄族人少,奉行的是民族高压政策,有压迫必有反抗,赵王石虎苦役汉人,筑华林苑及长墙,暴风大雨,死者数万。石虎残暴,激怒汉人,是以冉闵一呼,万夫倡乱,一日之中,斩首数万,汉人杀羯人,无论长幼男女,死者近三十万,漳水为之不流,羯人已近亡族。”

    刘国听得很认真,很投入,也很信服,因为这一切,和当时段业说服他们的话,几乎是一致的,可见,英雄所见略同。

    刘穆之的手抖了一下,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的光芒,似乎那场三十年前的大屠杀就在他眼底,脸色变得苍白,取碗咂了一口酒,缓缓道:“冉闵的滥杀,反而引起胡人的恐惧,鲜卑、匈奴、羯、羌联合反击,冉闵纵有气拔山河的斗志,终死于七月飞雪。压迫不断,民族仇杀不止,中原永无宁日。这一点,苻坚看到了,符坚不愧胡人中的英主,以区区五十万户氐族人,平燕定蜀擒代吞凉,统一北方,拓土开疆。其疆域东极沧海,西连龟兹,南包襄阳,北尽大漠,五胡之盛,莫之比也。他靠的是什么?民族融合政策也。他早把自己看做一个汉人,不枉杀一个异族人,无论对鲜卑还是羌族的亡国之君和其贵族统统加官进爵,一视同仁。不称汉人的皇帝,称天王,希图以佛家无二法门化解天下仇怨。若要取天下,则要有包容宇内之心,融合各族之志。只有民族融合政策才会有大一统。”

    “可是淝水之战,苻坚终究是败了,而且他一失败,慕容垂也好,姚苌也好,统统都反了,连翟斌这样的货色,都敢趁火打劫呢。”毛德祖说道。

    “不,这是两回事,你不能因为翟斌他们造反,就说苻坚的政策不对。”刘穆之来了精神。

    之前一直在喝酒的毛德祖听到此处,摇摇头,正容道:“道民,此言差矣!汉人就是汉人,夷狄就是夷狄,岂能是一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苻坚虽因之而强大,可鲜卑、羌夷莫不包藏祸心,他是在养虎为患,终为虎噬。你想想,苻坚本来是不是几乎就要统一天下了?如果王猛的话他听了,把该杀的人都杀了,我们哪儿有今天。”

    刘穆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毛德祖将酒碗往桌上一顿,说道:“道和,听我一句,和胡人讲仁义,无异于与虎谋皮。胡人除了自己,可是谁也信不过的。”

    刘国也不搭言,因为这些是非,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凝视着刘穆之笑道:“道和,我观你龙骧虎步,胸有甲兵,不会久居人下的,不知你有何打算?”

    刘穆之动动身子,鞭伤隐隐作痛,眼中波光闪动,“朝廷无能,北伐屡败,本来我不想应募入伍。不过,与其窝囊地活着,何如拼死一搏!大丈夫生天地间,当披坚执锐,北驱夷狄,斩尽胡虏,复我大汉江山!”

    “嗯”刘国点点头,心中不由大定。

    可是此时,刘穆之猛得想起自己这些年来受得屈辱,按道理,自己的本事,早就像长硖里的宝剑,换做任何一个时代,恐怕早就出人头地了。

    可是在这个时代,自己依然被人看做是破落户,连好多自己的亲戚,都不待见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切实际,没有出息,注定是个没有用的人。,亲戚尚且如此?士族和朝廷会怎么看自己?

    一想到这里,刘穆之悲从中来,不由手持竹箸,一边击碗,一边吟道:“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籍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吟罢,潸然泪下。毛德祖素不读书,不知所以,可是,在段业的督促下开始读书的刘国,却是听得出刘穆之所吟的是左思的咏史,触动伤心处,也不禁落泪。

    他刘国过去,可也不过是辎重营的一个没有什么前途的低级军官,可是现在,整个敦煌军上下,谁敢忽视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地位,谁人可以动摇?

    这一切,不都是因为有了段业么?因为段业知人善任,因为他相信自己,他给自己鼓励,他帮助自己,给自己创造成功的条件,终于激发出了自己的自信,也让自己做事越来越顺,最终有了今天。

    刘国很感恩,他知道,没有段业,就没有自己,也因此,他愿意为段业效忠致死!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过去刘国是不相信的,但是现在刘国是最笃信的。

    “哎哎哎,干什么呢”,毛德祖怪道:“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你们怎做这儿女之态。”

    刘穆之拭拭眼角的泪水,将目光投向无尽的大雨中,幽幽道:“当今之世,高门世族有世及之荣,弱冠即获入仕,我等庶姓寒人,无寸进之路。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若不以军功起家,最多只能做一个郡府佐吏。兵是一定要当的。可是二位,你们也知道,我朝为中外军制,自渡江以来,由于皇权衰微,天子形同虚设,导致中军寡弱,禁军也好,营军也罢往往有名无实,根本不能起到打仗的作用,无法保家卫国,却只能是仪仗而已。而统率外军的都督刺史却拥兵自重,跋扈一方,左右朝局。远者如王敦、庾亮,近者如桓温、桓冲。如今国家有二支大兵,一支为桓氏之荆州兵,一支为京口之北府兵,荆州兵多为世兵,北府兵多为募兵。荆州兵在桓温时最强,我观北府兵日后必强过荆州兵。北府将吏多出自京口,与我等同为寒庶,所以,我的打算,就算要从军,却也要投入北府军中,日后多联络京口故旧,也算有个照应。”

    刘国不置可否,显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不过他还是静观其变。而毛德祖则不一样,他当然是慨然点头。

    刘穆之顿了一下,细长的手指用力交措着,仿佛下定决心般坚定地说道:“高祖以关中得天下,魏武以山东争天下,欲成大事,必有根本,欲清中原,非举国之力不足以北征,根子仍在朝廷。但是,朝廷一样是人组成的,想要维系朝廷,归根到底,还是得靠军队,京口流民甚众,士风强悍,此所以成大业之根本也!”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一声炸雷于天边响起,整个北固山仿佛悚悚抖动。毛德祖脸色在电光之下已然惨白,他听得出刘穆之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刘穆之前面的话,不过是遁词,后面的话,才是真心实意,如果朝廷不能用,说明朝廷已经失去了号令天下的正当性,真到了那么一步,还去效忠,那就是愚忠了。刘穆之方正那是不假,可是并不迂腐。

    刘穆之说这话,其实也是试探,他说完了,自己没有表态,却是一直死死盯着刘国。

    而刘国却不由仰天长笑,高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朝廷有道,我当辅之,若其无能,北伐大业,难道就此蹉跎嘛?!那却是决计不行!”

    说话点到为止即可,刘国的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三人相视大笑,刘穆之道:“来!为你我兄弟的北伐壮志干一杯!”

    三人各举大碗,一饮而尽。

    只是刘国心里却有数,光复故土,却不等于是北伐中原呢,为何不能是东征呢?

    刘国喝完后,放下碗,抹抹嘴唇,问道:“道民兄以为此次刘帅北伐是何用意?”

    刘帅说的,自然就是北府军的刘裕了。

    刘穆之用手拭了拭胡须上的酒珠,话音清晰而又坚定,“刘帅此次北伐,我看是被动之举罢了。王家也好,庾家也好,江左其他士族,对北府军都颇有敌意,但是那却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刘帅仅仅是避祸罢了,如果刘帅不率军北伐,留在建康的话,恐怕以他的根基,就算有谢公保护,也未必躲得过明枪暗箭,所以,这话姜维屯田于沓中比较类似。”

    说到这,刘穆之眉头紧锁,最后几名话俱是缓缓道来,“我想,不,我敢肯定,刘帅北伐虽然旗开得胜,可是苻睿已经率军出关,屯于河南甚久矣,此乃氐人最后的精锐,战斗力不可小觑,这事情,恐怕不是易与呢。”

    刘国心中暗叹,段大人到底是眼光独特啊,这几个人,段业当时还没见过,都一口咬定他们是经世济国的人才,自己那时候还不相信,现在却是不能不相信,他们的眼光,他们的判断,都是无可挑剔,自己不过是因为主管情报工作,根据各方势力的动向,才能得出结论,可是刘穆之显然没有从军,也不可能有什么情报来源,却还能做出如此精确地判断,只能说他的判断和推理能力强了。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人才,还有什么是人才?

    刘国却还是不放弃,接着问道:“依兄之见,胜负如何?”

    刘穆之目光炯炯,一字一顿地说:“从情感上,我当然希望刘帅旗开得胜,我可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但是从理智上,我必须说,恐怕刘帅必败!”

    “道和!”毛德祖忙道,“寄奴怎么会失败呢?你不要忘了,他自从加入北府军一来,可是战必胜,攻必取啊!淝水之战,如果不是那些门阀们刻意压制,寄奴可是第一功臣啊!”

    刘穆之回头看了看毛德祖,沉声道:“这天底下,没有常胜不败的人,连孙武,吴起,韩信也办不到!”

    刘国笑了笑,道:“何以见得?”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刘帅。“刘穆之侃侃而谈,“其天时,我大晋立国一百五十年,可偏安江左近百年,中原板荡亦百年,其正统固然仍在于晋,然其间屡次北讨,其意义,并非光复国土,不过宣示晋朝乃华夏之胄也。然北伐屡战屡败,中原百姓,多少离心,刘帅虽然迭次取胜,然祖逖也好,桓温也罢,谁人不是连战皆捷,眼看光复在望,百姓也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其结果,却是王师败绩,百姓惨遭报复。”

    “说得好!然后呢。”刘国说道。

    “再者,如欲光复,则须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内无掣肘,外难同心,可是如今,内则刘帅因避祸而勉强北伐,外则苻睿欲保故土而拼死一战,其攻守之势易也,且由北南征,则有地利,由南北伐,则多不利,由此观之,刘帅不利也。”刘穆之说道。

    见刘国听得认真,刘穆之接着说道:“最后说人和,虽然苻坚信佛教,然其自称天王,藐视朝廷,无以正名于华夏也。然我朝内部,内讧多年,早已离心也,刘帅虽然意志坚定,然手下人才太少,苻睿则是百战精英,又有楚瑜相佐,刘帅是疲敝之师,苻睿却是以逸待劳,淮河天险,非我所有,慕容家族,尚未消灭,以我观之,刘帅若能守住寿春,钟离,则尚可立于不败之地,否则,则恐遭不利,无非大不利小不利罢了。”

    刘国盯住刘穆之,仿佛不认识似的,听他侃侃而谈,才发现刘穆之确实是个奇才,大为叹服,因为刘国也是通过截获刘裕写给朝廷的密信,才晓得刘裕的确是面临不利,而且根据战报分析,原因和刘穆之说的却是一点不差。更重要的,是连作战的关键节点,即寿春和钟离,刘穆之都猜到了!

    刘穆之,刘国的人可是已经观察了一阵子了,知道他不可能有办法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前线的消息。换句话说,这些只能是他根据自己的知识和当前的大势推断出来的。段业说过,虽然大部分情况下,实践中得到的经验,要比书本上的教条要管用多了。可是世界上总有一小部分人,单单是靠着读书,不断读书,把书本上的理论融会贯通,就能达到比实践操作获取经验还要管用,这话过去刘国不信,可是今天刘国亲眼所见,焉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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