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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妃为了子嗣而薨,顾疏不知道这是毂国出的手还是渊国操之过急,亦或者这背后还有时胤的推波助澜。温妃的性子最是好操纵,倘若渊国除掉时胤扶持尚在襁褓的暨儿登基,那麓国岂不是囊中之物?

    时胤将孩子交给她的用意,她明白的同时这事让渊国恼怒了,借口温妃早产定然是遭人陷害,死得不明白,要麓国给一个交代,这个借口就有些直指顾疏了,毕竟这后宫里没别人。可这后宫她顾疏独大,也不是时胤想看到的,她猜过不了多久渊国还会嫁公主过来,这后宫只会越来越热闹。

    她看不到日子的尽头,这样日复一日,她有些腻烦了,她想师父,想从前在季宅的日子,在她的心里师父在的地方那就是家。这些年她都觉得孤独,这种感觉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如同潮水般涌过来,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就像徜徉在广阔无垠的海里,战战兢兢,触不到岸。

    可这麓国宫不是无人之境,倘若能走,她一早就走了,或许要哪天她能挺身而出救时胤一命,届时才要求时胤放她离宫呢。

    ——

    “这九州之广,百国林立,经百年逐战,诸国皆元气大伤,遂尓得安余年,若今复其元,必皆观伺而动……”

    她趴在窗口望着外头,茶楼里没什么生意,今日那说书的是个穿灰长衫的男人,说得抑扬顿挫,可却听得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所以她还记得窗外梅子黄时的江南多雨,初霁后的房檐也常挂着雨水,嘀嗒打碎在青石板上,在细缝中汇成细长的小流,都成了撑船人家的过客。

    忽而周围变得支离破碎,幻化成刻骨般铭心的层楼叠榭。

    她被捆在床上,破衣烂衫,额头有干涸血迹。房门被打开,一名衣着艳丽的女子只站在门口,言笑晏晏地对着门口小厮吩咐,“锦姨说她进柳红楼这么久还不安分,几次三番地逃,让她永无子嗣断了后路,才能安心留下。”

    “若不喝就灌下去,这就是她的命!”

    紧接着就是几只手触上,其中强横扼着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苦涩的汤药灌进来,味道熟悉得吓人。

    恍然,顾疏被梦惊醒。

    她微喘着气,睁大眼看床顶,心中仍旧茫然,于是手掀开薄被,挑开帐纱,下床见窗外月色皎洁,风和蝉鸣。轻揉太阳穴,轻叹最近是怎么了,总是梦到过去的事?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什么,连忙跑向宫门,趴在朱门上听动静,许久才敢确定她真的听见若隐若现的兵器相交声。

    她好些时日没有外面的消息,如同与世隔绝了般,本就有些奇怪,此时现兵戎声,心下起惊慌之意,又有些明白,这是时胤故意瞒着她呢,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宫门一开,平日里禁闭看守的侍卫已经不见,长钟宫偏远,看向远处主殿一片火光,面前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仓惶带着包袱逃窜。

    顾疏望远处的火光,随手拦住太监问,“这是怎么了?”

    太监一把把她推开,喊道,“别挡道,王城被攻破了,还不快逃!”

    她有些惊诧这世道怎么变得这么快,忽而又勾起一抹坏笑,这可不就是送到眼前的机会么。

    须臾,紧接着她飞快转身进长钟宫,收拾了些平日里最为贵重的小物件,一些碎银银票、几件衣物,趁乱离开这尔虞我诈的是非之地。

    她趁着夜色跟着逃命的宫人一路跑,砖红的宫墙被挖出勉强能钻过人的一小洞,她肖想两年的出逃,竟如此简单。

    一墙之隔,抬起头见的是炭黑笼罩之下的谡斟王城,战火把半数房屋燃成废墟,满城嘶喊悲哭分外凄凉。

    顾疏身旁的宫人也是各自低下头忧心忡忡,这一役就是归家也不知家在何处了,顾疏颇有些撼动,这战乱起,不安生的都是百姓。

    她心底还是有一丝担忧时胤,这麓国本就是风雨飘渺中摇摇欲坠的小船,他锐意不屈,本就艰难的道路越行越窄,如今船翻了他又要何去何从,会不会在金銮大殿上意气殉国呢?

    顾疏揽了揽肩头的包袱,低头赶路,随着人群要逃出城去。没走几步,像是跑来了什么人,嚷着城门出不去了,有敌军守着说宁可错杀也不要放过一个,引起了一片哗然,众人不肯相信,有硬是要去城门口去看一看的,想着仗着人多,或许可以赌一赌。

    顾疏知道宫里时胤的寝宫有密道通往城外,此时回宫是羊入虎口,可明日若城内敌军胜了,要犒劳士兵,烧杀抢掠,强抢民女,城内便是地狱。

    她便决然回头往宫里去,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舒畅许多。

    这路越是靠近主殿就越多横尸遍布,皆面目狰狞,不堪入目,顾疏说不怕是假的,但她怕的不是死人,而是这样的黑夜。

    正走着,却不料不远处,夜色中正隐着一人身影,他正抱臂靠墙,身后背着把剑,开口道,“娘娘,我家主人有请。”

    顾疏一惊,闻声看去,男子身着夜行衣,步步走近顾疏,她有些愣了,好像又见到余傅一般,可惜眼前的人并不是他。

    “你家主人为谁?”顾疏警惕地看着他,缓缓后退。

    黑衣男子转眼已经到顾疏身边,手刀一起一落,利索劈向后颈:“娘娘,不必多问,自会知道。”

    另一边,马蹄匆匆,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身后的军队骑马亦绝尘。时胤一行是从王宫里落败而逃出来的,还要一路向南,赶往临城与王弟时胥会合。

    颠簸的马车内,时胤一手扶额闭目养神,热血难凉,今夜败得一塌糊涂,从今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还有......那个小没良心的可平安否?

    时胤身旁坐着的是徐将军,是他在临走时不忘暨儿。可现下怀中婴孩啼哭不止,大概孩子也觉得不安,徐将军怎么哄都不成,只好频频看向对面麓王时胤。

    他见王子在怀中,哭得声哑,实在于心不忍。终于,兢兢开口:“陛…陛下,臣粗鲁不会照看婴孩,小殿下啼哭多时,您看……”

    时胤闻言睁眼,手轻揉太阳穴,抱过暨儿轻拍,吩咐道:“等天亮去找个奶娘。”

    暨儿在父王怀中也仍是哭闹,徐将军心中无尽后悔,渊国军队自从对麓国宣战就势如破竹,更是嚣张到夜袭王都,麓王领兵厮杀御敌,直至后半夜才迫不得已撤兵,君王眉宇间皆疲倦,实在是不应该再去扰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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