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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花儿一样

    跟马胜利的短暂婚姻非但没给她带来任何幸福,反而让全小队,全大队,甚至全公社的人都知道了她是个不贞洁的女人,是个跟过野男人的女人,声名狼藉将她的全部美丽和优点全盘淹没,再也没有人来提亲了,再也没有人敢爱她了,她也似乎再也没有资格来爱别人和嫁别人了

    常丰艳就在这样的心境和氛围中,与自己的女儿相依为命,到了1969年某一天,她的人生才又一次出现了转变

    东大桥下首红捡来一只苹果。

    有一天,已经十来岁的首红放学后兴高采烈地来到常丰艳跟前,背着手说,姐姐呀,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送给你一个礼物。

    常丰艳就蹲下边来,亲切地对首红说,好哇,送吧,姐姐一样欣然接受的。可是当首红将一只通红的大苹果捧到她跟前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赶紧抓住首红的双肩,边摇边问,哪来的?是不是到公社果园去偷的!首红被常丰艳的神态给吓住了,就小声地说,不是偷的,是我正愁没有礼物送给姐姐生日的时候,在路上捡的。

    常丰艳立刻警觉起来,马上说,捡的?在哪儿捡的,不会是在东大桥下捡的吧?首红听了就睁大眼睛惊讶地说,姐姐真厉害,怎么会知道我是在东大桥下捡的呢?常丰艳听了更加紧张了,呼吸都急促了,急急地问,你捡到苹果的时候,看没看见什么人?

    首红就说,看见了!常丰艳听了都快窒息了,她又问,那个人对你怎么了?有没有欺负你?首红听了就说,没有哇,那个人只是远远地望着我,我怕他发现我捡的苹果,就赶紧跑开了常丰艳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严厉地对首红说,再放学,不要从东大桥下过了,遇到苹果也不要再捡了,听到了吗?首红听了就天真地问,为什么呀?

    常丰艳听了就说,不为什么,你凭空捡了公社果园才有的苹果,别人发现了,也许会认为是你偷的呢!首红这才哦了一声,对常丰艳点头说今后一定听姐姐的话,不再走东大桥下,不再捡路上的苹果了。

    嘴上说不让首红再走东大桥下,不让首红再捡桥下的苹果了,可是常丰艳的心里早就汹涌澎湃,恨不能立刻飞奔到东大桥下,就像当年一样,抓住那只救命的苹果,然后还有一个强壮的男人,扯下自己的裤子,扑到自己的身上

    常丰艳手中捧着首红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那只漂亮无比的大苹果,预感到一定是郑国光出狱回来了,不然,不会有人能偷出戒备森严的公社果园的苹果,更不会有人在偷了苹果之后,放在东大桥下,作为诱饵让他中意的姑娘来捡。

    常丰艳在心里嘀咕,都快十年了,他回来了,他又偷了苹果,又放在东大桥下,又是算计无知的小姑娘来捡——他还打算像当年糟蹋我一样来糟蹋另一个姑娘吗?还是想用这个办法来通知我他回来了,来试探我是否对他还有好感?他一定不知道捡苹果的首红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吧,那就是说他放苹果并不是要糟蹋少女;可是他怎么会知道他放的苹果就一定会到我的手里,或是让我知道有人又在东大桥放了苹果呢?

    常丰艳不住地眨着水灵的大眼睛,思考着手中这只苹果的可能的来龙去脉。最后她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东大桥,若是还能捡到苹果,若是真能见到那个救过她的命也毁了她的青春的男人,她就一定要跟他说道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常丰艳来到了东大桥下,就蹲在当年郑国光给她搭窝棚的附近,等待一只苹果,或是一个男人的出现。

    头一天,没有苹果也没有男人;第二天,没有男人也没有苹果;第三天,没有苹果没有男人,就连自己的信心也没有了。常丰艳的手里捧着首红给她的那只苹果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起来。

    一阵阵深切的怨恨向她的心头袭来,她就边啜泣边数落起手中的苹果来——都是你呀!若不是你,当年我也就饿死了,饿死了也就没有这么多的苦楚和悲伤了,都是你的算计呀,才让我用少女的童贞换来了你的甜脆,才换来了首红永远的苦命呀!可是现在你又出现了,你又来算计我了,你又让我回到了当年的原地,可是摘你的人呢?鱼又上钩了怎么不见了渔夫呢?

    常丰艳哭了一阵,想了一阵,最后决定将自己手上的苹果就放在原地,如果放苹果的人看见了,或者领会她的意图,或者视而不见,那就全凭天意吧。

    常丰艳擦干眼泪,放下苹果,起身回家。可是刚走了几步,就有人从她的身后猛地抱住了她。常丰艳如同被一股电流击中了一般,瞬间就浑身发抖,之后就浑身瘫软,恍惚中任由抱住她的人摆布

    就快十年了,那个离开她近十年的男人又回来了,回到了家乡,回到了东大桥下,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不敢睁开眼睛,她怕这一切都是梦,她不敢抚碰他,她怕侵入她的是另一个男人。她就那么绵软无力地任凭那个男人沉默了十年的火山在她温柔的身体里尽情地涌动喷发,她无条件地承受他的一切,她无悔地跟他重复那个遥远的从前

    郑国光真的刑满释放回来了。他还是用当年的老办法跟常丰艳约了会,续上了前缘。郑国光就说,我就知道我放在这里的苹果一定回到你手里的。常丰艳就说,可你不知道捡苹果的小姑娘就是你的女儿呀!

    郑国光就说,他们怎么会忍受一个姑娘生的孩子呢?常丰艳就说,还不是我妈妈假装怀孕,等我生了,就告诉别人是她生了才掩人耳目,过了难关呀。郑国光就说,那可真是苦了你呀。

    常丰艳就说,更苦的是你的女儿首红,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她还以为我是她的姐姐呢。郑国光就说,以后就好了,等咱俩结了婚,就告诉她真相,把她接到咱家来,咱们共同生活。

    常丰艳就看到了希望,虽然郑国光大她20岁,可是他们因为首红已经血脉相连了。郑国光说,也许他们是要惩罚我,我回来就安排我看公社的果园,是夜班,全年的夜班,他们在果园边上给我腾了一间房子,还给我定了死规矩:树上有果看果,少一个记我一次过,少十个就开除我;树上没果就看树,少一个枝儿扣我一个月的工分,少十枝儿就全年白干。

    常丰艳就说,今后就别再偷苹果给我苹果了,你给我一个家就比给我一个果园都强啊。郑国光听了就说,不是我给你一个家,而是你给我一个家呀!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都是用双手紧紧地拉住对方,他们生怕再分离,生怕再有一个十年的苦苦等待来无边无际地折磨他们的心灵。

    常丰艳回到家里就对母亲说,给我做嫁妆吧,我要结婚了。母亲先是喜上眉梢地问:结婚?跟谁结婚呀?常丰艳就说,还能跟谁,跟要我的男人呗!母亲就说,妈知道一定是个男人,可是妈也得知道他到底是谁呀。

    常丰艳就说,还能是谁,除了首红的父亲我还能跟谁!母亲听了张开的嘴巴半天也没合上,好不容易合上了还是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说什么首红她,她,她爸那个,那个,那个偷苹果、坐监狱的劳,劳,劳改犯?

    常丰艳听了就说,我不管他偷没偷苹果,也不管他是不是劳改犯,我就认他是首红的父亲。母亲就说,他是首红的父亲,可是那是他乘人之危奸污你的结果呀!常丰艳就说,可是也是他救了我的命呀!

    母亲似乎没话说了,但还是嘟囔说,可是他的年龄太大了呀,你才25岁,花儿一样,他都45岁了,眼瞅着年过半百了呀。常丰艳就说,年龄就是一个数字,心灵相通才是一个标准,我们的缘分早就在首红身上注定了,谁也改不了了。母亲彻底没话说了,叹了口气说,唉,也许这都是命啊!就给常丰艳张罗嫁妆去了。

    家里只要母亲同意了,别人也就都不反对了。可是真正的阻力却来自另一个男人,一个跟常丰艳曾经有过关系,现在又代表组织的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在常丰艳20岁的时候,跟他有过三天婚姻的复员军人马胜利。

    这个马胜利可不是个一般战士,复员回到家乡没几年就当上了小队队长,不久又当上了大队队长,等到特殊年代一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几步就混进了公社领导班子。

    等到了1969年,不到30岁的他已然成了公社的头号人物,公社革委会的主任,在县里也成了县革委会的成员,在当时,简直就是说一不二,生杀予夺都在他的一念之间,没有人不巴结他,没有人不惧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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