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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2章:闲人免进

    我听了就说,放心吧,叔叔会想方设法来说服你妈妈来接你的,不过你在这里一定要听阿姨的话,还要帮助阿姨来照看小弟弟和小妹妹。菊儿听了就说,木头叔叔就放心吧,除了弟弟妹妹我还能照顾阿姨和全家呢。

    我就说,那就更好了,将来妈妈来接你,一定会表扬你的……菊儿听了就满含泪水扑到我的怀里说,木头叔叔,你可要早点回来呀……

    离开百合家,我又在附近的山里转悠了个八月,但始终不见红旗的影子;我又最后坚持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红旗出现;我就决定离开了。我想,也许自己真的该离开了,自己再这么长期地坚持下去算是什么呢?迟早是要离开的,也许现在离开正是时候呢,不然,那出戏究竟演到什么时候才算完结呢?自己的命就该是去流浪吧,而且像一撮毛预言的那样,我的九个女人的指标都用完了呀,自己大概也该收心了,也该知足了。

    许多事情已经是命运让自己在落难的时候偏得了,再要是贪心,怕是要得到更大的惩罚吧。这么想着,我的离开也就没那么痛苦和惋惜了。我的脚步也就坚实和有力了……

    然而世界之大,我却茫然若失,究竟哪里才是我的归宿呀,我究竟还要漂泊到何年何月才会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呀!

    这几年的经历是那么的离奇甚至荒诞,无论是欢乐还是苦楚,似乎都是过眼烟云,都是付诸东流的河水,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些往事的躯壳,那些妇女的身影,那些扰攘的事端,那些缠绵的情事,似乎都与我无关了,都渐渐离我远去了。

    我又一次背起单薄的行李踏上了慢无目的的流浪之旅,过起了“天当房,地当……,野菜野果当干粮”,风餐露宿的艰苦生活。我渐渐地忘记了时日,忘却了方向,只管往前行进,只管无休止地继续我的流浪……

    然而,有一天我正站在一条马路上,正看着夕阳西下的太阳回光返照痴痴发呆的时候,一辆卡车戛然停了在我的跟前。我以为又是来驱赶或是收容我这样流浪人员的呢,撒腿就跑。可是车上的人却喊,是无名小伙儿吧,我是你宛姐呀!我听到这话,才站住了,仔细一看,真是宛妇女。我就走了过来。

    见真的是我,宛妇女就说,就我自己,上车说话吧。我就开了车门,跳上车去,宛妇女也跳上车来,等坐稳了,她就说,汽车总是开锅,每跑几十里就得挺下来,等凉了再跑,今天厂里总算答应到汽车修配厂去修了,也就给大家都放了假,派我一个人把车给送到修配厂,然后骑我车上的自行车回去。

    刚才我老远就看见像你,但还不确定,等停下车了才觉得就是你——你还好吧?我听了就说,我还跟从前一样——你们都好吧?宛妇女就说,是啊,大家都挺好的,大家都从你的身上受益了呀。我就关心地问,尤姐怎么样了?

    宛妇女听了就说,她呀,幸亏你跟锅姐把她的两个孩子给解决了,回家一说,她男人信了,可是她小姑子不信,就来打听我们几个,大家都统一了口径,也就不由她不信了。尤姐也就得以脱身了,尽管她想孩子想的都有点精神失常了,可是她的丈夫原谅她之后,她又怀了孕,后来还生了一个男孩儿,她跟她男人也就和好如初了。

    我听了又问,那别人呢?宛妇女就说,别人的日子都很正常,尤姐承认了跟你的事后,她的小姑子真就来厂子里调查过,想知道到底尤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可是我们都替你瞒着,也就没让她得逞。不过经她这么一闹,厂里也觉得我们这几个人的小圈子关系太紧密了,要是真的成心做点什么,一定回风雨不透,滴水不露的,所以就将我们拆散打乱,重新编组排班了,现在我们在上班的时候都很少见面了,都是在开大会的时候,或是休息的时候才能见面说话。

    我听了还是忍不住问,那——郭姐死了——有什么反应?宛妇女就说,大家全都是一个口径,就是她肚子里长了个瘤子,怎么也没治好,就死在外边了,她男人也是这么说,所以别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说到这里,宛妇女还专门叹了口气说,我们姐妹几个,还就她的命苦,你说,要是她小孩能顺利地降生,那该多好哇。不过宛妇女转而就高兴地说,我们姐妹一到一起就都议论自己的孩子像不像你,还偷着议论说,不管是不是你的种,将来也不会让他们相互搞对象,因为没准儿就是近亲结婚呢——你可是没在场啊,我们可开心可热闹了……

    后来宛妇女对我说,你就在这个地方呆一天,明天我了;来取车的时候,给你捎些吃的用的东西来。我听了就说,不用了,我还有呢。

    宛妇女就说,你有是你的,我回去看看能不能跟她们几个联系上,要是她们能来看你最好,要是不能来,那我也就算代表了……我真的就等到了第二天,还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我看见宛妇女远远地骑着自行车过来,到我跟前停下来说,她们都要来,最后还是怕目标太大,就由我来代表她们了。

    说着,宛妇女就从兜子里往外拿这拿那。说这是柴姐米姐给你的几十斤全国粮票;这是尤姐严姐给你的几百块钱;这是朴姐和我给你的单鞋棉鞋,单袜棉袜,毛衣秋衣,还有一件棉大衣——你都收下吧,我们也只能给你这些了。

    我见了这些东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没想到,她们对我还是这么一往情深地帮助我。我也就把东西给收下了。这时候宛妇女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从自行车的后坐上又拿下一个背包来递给我说,这个你就背上吧,背包是我的,里边有柴姐给你包的饺子,有米姐给你蒸的包子,有尤姐给你炸的麻花,有严姐给你烙的烧饼,对了,还有朴姐给你煮的鸡蛋和我给你炒的油茶面……

    我接过沉甸甸的背包挎在肩上,将钱和粮票揣进怀里,将秋衣袜子都穿上,最后还披上了棉大衣。所有妇女给我的关怀和温暖都在我的身上了,我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宛妇女最后对我说,大家都说不能接你到家里去住几天真的抱歉,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我完全理解宛妇女说的现实,我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日子里去,那是一去不返的往事了……我挥挥手,满眼含泪地跟宛妇女告别了。当那天的夕阳完全烧尽的时候,我已经在夜色中行进很远了……

    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回到此地了,大概只有自己永远不再出现了,这些妇女们才会获得真正的安宁和幸福吧……就让一切都封存在记忆的深处吧,也许会在遥远的、未来的某一天才会将其一一打开吧……

    见到宛妇女让我有了一个故地重游的**。我就跋山社涉水来到了跟一撮毛一起采药的大山里。可是一到山口,就看见了一个醒目的大标语写在一面用红专砌的墙上:“深挖洞,广积粮”和“封山育林、闲人免进”,等我一意孤行地找到了我当年住的那个山洞时,却发现洞口被人用乱石给封死了,前边还立了一个铁板牌子,上面还写着一些字……

    我上前仔细辨认,才看清,原来是说有个叫一撮毛的黑五类后代,在这里偷吃社会主义山参,七窍流血,暴毙身亡。后由革命群众用无产阶级愤怒的石头将他的尸首砸得稀吧烂,在这里得到了应有的可耻的下场……等等。

    我想这幽静茂密的山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了,还是赶紧离开吧,不然,那些石头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砸到自己的身上啊……

    我又想到了队长一家,从山里出来,我就决定再去看看他们。可是还没等我进到村里,就见凡是有墙的地方都贴着打倒队长的标语。有的标语上就直接将队长的罪行给写了出来。我看到他的罪名竟是“保护过一个偷社会主义花生的盗窃犯,并且帮助这这个罪犯潜逃”……我一想,这里更不是我要呆的地方了,赶紧就掉头,想逃到一个跟我没有任何瓜葛的地方去……

    然而不久,我还是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故乡,来到了白头翁的后山。见了我白头翁竟说,幸亏你没把菊儿给送回去,要不就一个都剩不下了。我就惊讶地问怎么回事。白头翁就说,1970年,菊儿都失踪两年多了,有人传来消息说,在冰河下游捞上来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兰儿听了,就要去认领。

    家人就说,人家捞上来的六七岁,咱家菊儿才四五岁呀。兰儿就说,菊儿活到现在,可不就是六七岁了吗!可是到了现场一看,人家原来捞上来的是个男孩,她就扑上去,摇着男孩子的尸体哭着说,快告诉我,看没看见我家菊儿哪……要是看见,赶紧告诉阿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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