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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5章玉汝于成

    轰轰隆隆的数辆闷罐车泊在春晖路刑侦九队,后车厢洞开,两组武警沿街道、门廊、楼宇设岗,身着作训服的纪震总队长下车时抬腕看表,时间指向凌晨一时,他严肃地看了随行的人众一眼,是一种无语的表情。【△網.】

    汇聚了全省刑事侦查专业领域的精英,枪械、心理分析、追逃各路高手齐聚,通缉令发布到了全国,愣是没有半点牛再山的信息,可区区一个刑侦大队,却爆出来了惊天案情:

    他们对比出了在津门开枪作案的凶手!

    “老方,怎么回事啊,一个指挥中心聚集了几乎全中州的技术力量,怎么消息从这儿爆出来了?”纪总队长皱着眉头问省厅一位来人。

    这位领导尴尬道着:“我也搞不清啊,咱们追踪的是制售武器,他们追踪的是津门枪击案,我们两方是互联互通的,可那枪连弹道检验都没做出来啊,不过牛再山是津门方面发现踪迹的,但他们只来了三个人啊。”

    “他们找的是另一个人,疑似开枪的凶手。”有人提醒道。

    “我找的也是这个人,牛再山有家有业,不符合这种反社会性格的那类。”纪总队长道。

    “能确认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又一位在置疑,毕竟是刑侦大队,这里装备力量和省厅的比起来,落后十年都不止。

    “是啊,人命关天的事,他们敢轻易惊动省厅?”纪总队长道。

    对于花落此处实在有点怀疑,但能真凶现身,也算是进了一大步,专案组也快熬不住了,匆匆几句,几乎是奔着上楼的,一进门,谢远航敬礼,让刑警把这个周小旦带下去,客气话不说了,一行大员齐齐凑到了电脑屏前。

    医学x光图片、恢复面部特征;一代身份证,模拟恢复面部特征;对比的模板是津门案发地世纪花园小区附近的监控,以及当时各路警车上、警员手里开着的执法记录仪,真是思路决定出路,找到的面画让人瞠目结舌。

    这个人从十九号楼出来。连脸都没有遮,和持枪警员擦肩而过;围捕牛松过程中,他就站在人群中间,尔后被疏散群众的警员,保护式地压缩到警戒线以外;再之后,他通过了门岗,出门才戴上帽子、眼镜,然后一点也不慌张地踱步到了远处的桥上,在桥上站了很久才消失……目前,津门警方还在回溯他在津门的活动轨迹。

    正面、侧面、背影,截取了无数个对比版本,和华登峰的骨骼恢复图毫无二致,身高、体型甚至性格都能在排查日志上对上号。

    那怕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也足够认定这个重大嫌疑人了,省厅方处长惊讶道着:“是个残疾人?”

    “对,左眼球被摘掉,如果不是医院里的初始信息,我们可能都无法找到他。”谢远航道。

    “户籍信息里……空白?这是怎么搞的?”纪震问。

    “我们查到的就是空白,他只申领过一次一代身份证,之后接近十八年没有回过他在商南市的家,往上查,他父亲是个瘾君子,母亲早早改嫁,已有新的家庭,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之后他的父亲吸毒死亡,他不知道怎么混到中州了……商南改迁棚户区,连他家的无主房子都拆了,申领拆迁补偿的是他母亲……我们还没敢惊动地方。”谢远航道,此时他的震惊也没有消失,没有想到,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比他们更早一步知道了真正的凶手是谁。

    “械斗,重伤,高危环境生活、边缘人……应该就是他了,怪不得我们一直没有消息,说不定牛再山也有一个无懈可击的身份,毕竟他们经营十几年了。”省厅一位道,人口大省,了解户籍情况你都未必知道,还会有多少这样的透明人。

    “我建议,把指挥部放在这儿,封锁消息,直到找出此人下落,原指挥中心,作为这里的支撑。”纪震放下了华登峰的资料,提议到。

    同意,同意,无条件同意,受宠若惊的谢远航忙着搬椅子,高铭、范承和、尹白鸽三人起身,纪总队长可客气了,直道着:“几位别见外,看来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说的有道理,谁给我们讲下这个侦破思路?不瞒你们说,省厅和武总对中州的地下武器交易盯了很久了,没想到他们不但制贩武器,还抢劫杀人。”

    高铭三人互视着,还没确定谁来说,或者,该怎么说,省厅方处长已经发现问题了:“你们这是什么软件?一千个面孔这就比对完了?这好像是倒挂的?”

    倒挂,是知道是谁,找一张面孔而已,那样就容易多了。

    提及此事,尹白鸽尴尬道了句:“是倒挂了,其实我们是去驻马店核实周明死亡的信息,信息核实后,地方警方随口道了句,周明犯诈骗罪入狱四年,当时同伙里有个叫周小旦的,也因为跟着他干判了一年零六个月……这是周明的一个亲戚,在中州发生械斗时,周小旦恰巧也是受伤人之一,我们是想想碰碰运气,就把周小旦顺路给请回来了。”

    “周小旦怎么可能知道,华登峰是凶手……他们见面时还不到二十岁?”省厅来人置疑了:“而且,你们直接用华登峰的恢复照片作为目标比对?”

    “周小旦认识华登峰,确实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这件事,我说出来可能您不信。”尹白鸽道。

    “别说是凑巧。”纪震已经不信了。

    “不,猜测,猜出来的……别看我,不是我,我还没有变态到能猜出另一个变态是谁来。”尹白鸽道,对着一堆瞠目的同行,莫名地觉得也有成就感了,她笑着道:

    “除了我们津门的后援技侦,还有一个外部人员也参加进来了,他一直在通过模拟的方式,寻找那个杀人凶手的心态、性格,进而通过模拟,再回溯到这个凶手反社会性格的形成之初,所以他最初给我人提供了这样几条信息:性格内向、不大合群、不爱说话、可能在生活中发生过足以改变他命运的刺激……已知他和牛再山是同伙,所以我们一直试图从牛再山的经历里,找到这个人的影子……因为在反社会性格未形成之前,在牛再山和他生活交集的时候,就是他们最初搭伴的时间……我们找到了牛再山和省二建的一份无效协议,判断出此人最初的身份应该是民工出身,之后通过一位民工工头,先后查了十几位当年在中州包工程的小老板,这位叫上官顺敏的,给我们提供出这条最有价值的线索。”

    械斗,尹白鸽忽略了,看着众人侧耳倾听的样子,她又补充着:“我们查得几乎精疲力尽了,在我们查的同时,还有一位坐在家里,把所有枪案、命案、已知嫌疑人的资料放在一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不过我听说他也快疯了,直到医院的信息查到,我们仍然认为路还很长,要确定当年所有民工里那位是牛再山的同伙肯定很困难……但在这个时候,这位模拟性格的人告诉我们……华登峰就是凶手。”

    没理解,如果知道现在这个比对信息,倒是可以理解,但在未知之前,这怎么可能知道?

    “我想,能知道的原因在于,他也杀过人,不止一个,也像这个凶手一样,会磨砺自己的技艺,会从杀人中找到快感,最初判断出津门杀人案凶手没有离开现场的,也是他,我很惊讶,但后来他告诉我,一个以杀人为乐的人,会喜欢呆在杀人现场的,那是一个能让他心里平静的地方……谁也不是天生的凶手,一定受过巨大的刺激,足以导致他人格发生异变的刺激……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模拟反社会性格的,但他讲,射击精准,控制火药和弹头,能说明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越追求完美,越是因为生活的残缺,所以他控制出血量,应该是因为他恐惧血淋淋的现场;他一直采用爆头的极端手段,这个手法是他残缺心理的补充,这么做会让他感觉满足,找到存在感……那么他残缺的地方,恰巧就对应到这儿了。”

    尹白鸽重重点回医学透视图上,华登峰的颅部x光照片。

    家庭的残缺、身体的残疾、以及特殊的遭遇,最终成就了这一个畸形性格的变态。

    天才和疯子,果真是一体两面,如果不能证明,无非是荒诞之言,可现在一经证明了,就让众大员面面相觑、后背生寒了,一个反社会性格的人就够恐怖,现在是反社会加变态,可有的追逃了。

    “我知道是谁。和分析枪击脑部组织位置的是同一人。”纪震道。

    尹白鸽点点头。

    “补充侦查,找到更多的证据,追捕同时进行,这个人犯的绝对不是一桩凶案。”纪震道,他看着津门来人伸手了,递着自己的公务手机道着:“联系你们的上级,我要直接和他们通话……把这个人给我放出来,我们要对付的可能是一头喜欢血腥的野兽,得有经验的猎人才能办到。”

    通话,直接拔到津门省厅……

    ……………………………

    ……………………………

    数辆警车驶进了夜幕下的特种训练基地,被惊动的不止一处,支队、总队、刑警、武警,被这一限期侦破的凶案牵着的各方,同样都没有意料到,消息会出现毫不相干的这里。

    这些人来势很急,匆匆赶到的石处长、教官长张如鹏刚通知门卫,门卫却说已经进来了,车直驶到两人近前,趿里趿拉下来了七八位,支队长丁步凡、总队长陈岗、甚至厅里刑侦局局长都赫然在列,其余的却不是一个单位的,武警肩章,佩着武器,张如鹏吓得嘴哆嗦了一下,都没敢多问,还以为是要解押大兵走的。

    石处长也吓坏了,结巴道着:“陈总队……怎,怎么回事?我以我的人格,和我党性担保,南征同志虽然受过刺激,虽然行为有点不当,可他绝对不会做违法的事,不能因为他患点精神症状,就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啊,他可一直是我们的同志啊。”

    “他属于特种警察序列,你们无权对他采取措施?武警了不起啊?”张如鹏发飚了,叉着臂怒道。

    两人悲愤交加,可把来人看懵了,都看着丁支队长,丁步凡哭笑不得道着:“我就知道你们俩玩忽职守,睡觉了是吧?根本没关心到同志是吧?”

    “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张如鹏愣着道。

    “甭出洋相,你们睡觉时候,凶手已经找到了……带我们去找南征。”丁支队长道。

    “到底怎么回事啊?”石处长郁闷了。

    “我带来了中原武警总队长的邀请。”一位武警制服的道:“感谢你们培养了这么一个特种警察,不但制止了一起武器制贩案件,还找到了津门、中州两地枪案的重大嫌疑人,对方的纪震总队长邀请他重归中州参战。”

    “你们可想好,他可有点人格分裂,昨天评估还说他神经病了。”张如鹏冷嘲热讽了句。

    石处长赶紧拉他,不好意思地道着:“荣幸,那是我们的荣幸,放心吧,他已经迫不及待,他在中州潜伏了两年,一直在追踪这群制枪嫌疑人。

    一行人上楼,匆匆几句,形势已经急剧逆转,两地的技侦力量都在围绕着华登峰深挖细查,就差最后的临门一枪了,而这样的变态凶手,你知道是谁难,可能知道是谁,找出来也未必容易,现在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要用这个精神评估有问题的对症下药了。

    不知不觉中,在走廊里脚步越来越慢了,说话声音停了,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众人的脚步,噢,或许是心态,像要去打开一扇未知的门,每个人心里充满着惊讶、凛然、崇敬、疑惑等等不同无素组成的复杂心态。

    被忽视、被置疑、甚至被遗忘,都清楚一个警察能走到这个层次会有多难,有逃避的、有背叛的、更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很多事能做到不是因为能力大小,而是取决于能不能坚持,在所有人都怀疑你的时候,甚至会因为怀疑把打入另类的名册。

    这个人做到了,在这个阴森森的禁闭室里,做到了;在他被评判为强迫性人格认知障碍的情况下,做到了。

    “那些两爿嘴皮子一吧唧就决定警察命运的评估,都该死!”陈总队长咬牙切齿道,愤怒的原因是因为,他站在这个门,有种尴尬的情绪让他敲门的手僵住了。

    “我们的信仰在这身制服上,他的信仰在骨子里,不管失忆还是强迫性人格认知障碍,不管把什么都忘了,唯一没忘的是他的职责,每每危情来袭的时候,他会冲在所有人的前面……他父亲是个烈士,他几次差点丢了命,而我们却在研究,这样的人适合不适合当一名警察。”石处长道,他说着,鼻子有点发酸。

    “你来吧,我没脸和他说。”陈总队长让开了位置,让丁步凡支队长敲门。丁步凡方要敲门,那门却是虚掩着的,吱哑轻开,漏出了一室灯光,他轻轻推开,大兵却已经站在屋子中央,还在看着一墙的图片,不过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像每次的任务出行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穿的是从中州带回来的旧衣,一套深蓝色的劳动呢子服装。

    “你知道要走?”张如鹏愣了,好奇问。

    “当然知道,我现在是离他最近的人,没有比我更适合这个任务的人了。”大兵道,表情肃穆,宛如两人。

    “好样的,我就不多解释了,现在完全有理由确定华登峰做案的重大嫌疑,我带来了省厅命令,高厅对此的批复是:除恶务尽!”陈总队长道,此前他还紧张这个人是不是还会被命令驱使,不过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我和他是一类人,我们都在期待下一次扣响枪机的瞬间,除非死亡,否则永远不会停止。”大兵道,他信步出门,众人自动避让,他像一个无冕的王者,从这个低谷开始,走上另一个巅峰。

    很奇怪,一行同行,此时再无怀疑……

    ………………………

    ………………………

    夜深了,不知道是雾霾还是阴云密布在天空,黑漆漆的夜色遮住了满天繁星,空寂的小巷里,偶而会听到一声流浪猫儿的呢喃,偶有昏黄的路灯,能照见的,也只有旧街陋巷的遍地垃圾。

    又一次观望,牛再山轻轻放下了帘子,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屋里,明亮的工作台,台后一人,正仔细称量着火药份量,称量准确,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火药装进了锃亮的弹壳,压紧、嵌入弹头、卯紧,一颗特制的子弹就成形了,在带螺纹的弹头,据说这样的加工可以增加百分之二十的出口动能。

    正专心致志工作的人,有一个无法控制的动作,每隔两分钟,他会拭一下左眼部位,高度的紧张和缺乏休息的病眼,已经发炎了,牛再山提醒了他一句道:“二哥,该走了,警察很快就会明白过来。”

    “不用急,天快亮的时候走,现在大半夜的,出去巡警都会盘问你很久。”被称作二哥的抬头,那只仅剩的眼睛里,看不到恐惧的目光。

    “我还是想不通怎么露馅了,我们都藏了这么多年了。”牛再山有气无力道,眼看着十几年的经营,都烟销云散了。

    “从我们在津门被反包围住就露馅了,天下还是有高人啊……老四,你后悔了?”制弹人轻声道着,又揉了一次眼睛,正是那位在械斗中差点身亡的华登峰,只不过这个名字已经不用很久了,他自己都快忘了。

    “悔个逑啊,都好过这么多年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做梦都经常梦见到很多警察包围着咱们兄弟……他们实在是够蠢啊,十几年都没找着咱们。”牛再山说着,从自己履历里找到了足够回忆的东西。

    “相信我,我不会让我的兄弟落到警察手里的。”华登峰看着时而紧张、进而兴奋的牛再山,他慎重地道。

    “我信,我一直都信你和大哥,成全了我这么多年逍遥……老子这辈子,死也值了。”牛再山道,他颓然靠着窗台坐下,似乎有点慌乱,几次都没点着烟。

    华登峰凝视了片刻,表情像讪笑一样,笑了笑,又低下头忙他的手工了,一颗一颗子弹压进弹匣,枪已擦亮、打好的行囊就在脚下,浪迹天涯的日子又要开始了,他并不介意过什么样的生活,只是有点介意,这位失魂落魄的兄弟,快到崩溃的边缘了。

    喀嚓……枪匣进膛,握着冷冰冰的金属,感受着枪身传来的质感,似乎有让他心灵宁静的效力,他闭着眼,像在倾听着动静、像在感受着枪身、又像在期待着,不知道是结束,还是又一个高潮的开始。

    biu……他嘴里发着轻响,此刻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心理感应,像自己已经被一个准星锁定的那种感应,那让他兴奋,他甚至在臆想里,回身一枪,击中了准星后的那个人,哪个人应声而倒,眼眶迸血,成了一个黑黑的窟窿……对,就像他一样,眼眶是个黑黑的窟窿,那种痛苦他相信不会有人能熬得过来,而做得比他更好。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在没有一丝风的空间里,甚至能感觉到蚊虫飞过的微动。那个无可名状的世界里,主宰是自己,而且是唯一的。

    夏夜苦短,微微的曙光很快透过帘子悄悄爬进来了,渐散的夜幕,朦胧的景色,依稀可辨这个复杂的环境,幽深的胡同,犬牙交错的旧房棚居,偶而可见的只有起得很早的流浪狗,在垃圾堆上刨着找食,偶而会徒劳地冲着不知名地方狂吠几声,然后又开始寻找可以果腹的残羹冷炙。

    警察没有来,华登峰睁开眼时,觉得很失望………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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