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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咬定卿卿不放松 > 66.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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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时卿往元钰身后瞥了眼:“难道元将军今夜未带人马随行?可能遭受不利的,怕是陆某才对。”

    元赐娴顺他目光, 朝黑漆漆的前路瞅了瞅, 又跟兄长道:“那阿兄可千万不能欺负陆侍郎。”

    这墙头草!

    元钰心气郁结,恨恨道:“你这丫头……小心我拧你胳膊肘!先回去, 拣枝就在前边不远候你。”

    她撇撇嘴, 闷闷地转身走了, 刚走几步又回头叮嘱:“你们有话好好讲,不许打架啊!”

    两人都没理她。

    她便站定了道:“你们应好了我才走。”

    陆时卿和元钰齐齐叹口气,异口同声道:“知道了。”

    等她走没了影, 元钰才道:“舍妹既说元某不分青红皂白,还请陆侍郎给个解释,元某好听一听。”

    陆时卿笑了笑:“元将军, 今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回去问县主便是,陆某嘴里的解释,您听了也未必信, 何必多此一举?”

    元钰一噎。

    他淡淡道:“我留元将军在此,是想问一句, 您预备何时令县主回姚州?”

    怎么的, 这是要赶人?

    元钰横了眉:“陆侍郎眼下是以什么身份掺和元某家事?咱们赐娴爱在长安住多久就住多久, 与您何干?”

    陆时卿默了默道:“此事的确与陆某无干, 却和您元家息息相关。元将军可曾听闻‘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说法?”

    “山林之外风雨飘摇, 老虎令豺狼替它把守山口, 护卫百兽。有一日, 一只狼崽闯进了虎洞。老虎忌惮豺狼凶猛,亦碍于它对山林不可或缺之用,任这只狼崽在里头玩乐,好吃好喝供它。”

    “但狼是狼,虎是虎。焉知表面看来慈眉善目的老虎心里不是想着,将狼崽牢牢捏在手心,好免去或有一朝,豺狼伙同百兽将它拖下王座的威胁?焉知百兽心里不是想着,尽心竭力讨好这只狼崽,好叫豺狼的爪牙为己所用,借以撕碎它们的老虎?”

    元钰的神情闪烁起来。

    “这是危机四伏的山林,是百兽相争的天下,饿豹饥鹰,群敌环伺……与虎周旋,不是这只天真的狼崽该做的事。”

    他说到这里一顿,朝元钰颔首:“陆某言尽于此,告辞。”

    陆时卿说完,回身上马,扯了缰绳正欲扬鞭而去,却听元钰暴跳如雷道:“什么老虎,什么豺狼!陆子澍,你这舌灿莲花的,讲了半天不就是嫌弃咱们赐娴?我原还不赞成你俩这事,如今看来……”他一捋袖子,“我还真就不信我元家搞不定你了,打也要把你打成我妹夫!”

    “……”

    跟元家人沟通怎么这么困难?是他的暗喻太含蓄了吗?

    陆时卿见他一副要冲上来暴揍自己的样子,忙打了个手势止住他:“元将军,您方才答应县主什么了?如你我二人不能和睦共处,恐令她伤心。”

    元钰脚步一滞,嘴唇一抿,挥挥手示意他走:“今夜暂且放过你,改日再见,你若还是对赐娴爱搭不理,非叫你吃我拳头不可!”

    ……

    陆时卿回府已是夜深,等彻底沐浴干净,处理完伤口已将黎明,他便干脆不睡了,穿戴齐整后,上了马车往大明宫去。

    他到紫宸殿时算得上早,差人通禀后,得知徽宁帝正与尚书左仆射张治先议事,便肃立在殿外稍候。

    云破日出,金光普照。他颀长的身影投在脚下的汉白玉石阶上,十一?金玉带掐腰,在日头下光彩耀目。真要说有什么不谐和之处,怕就是右手手背那一圈惨白的纱布。

    他先前给自己包扎时,甚至想过往左手来上一圈一模一样的,到底忍住了。

    陆时卿笔挺挺候了许久,不见张治先出,便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这只手,稍稍蹙了下眉头。

    他昨夜失控了。他是郑濯的谋士,倘使不是因这一鞭一时动容,绝不会对元钰说那些。

    一炷香后,殿内出来个紫色官袍,须发半白的老者,正是张治先。

    陆时卿回过神,略一抬眼,上前:“下官见过张仆射。”

    张治先以尚书左仆射之身兼同平章事之名,官从二品,是朝中真正掌实权的宰相之一。他捋捋胡须:“陆侍郎夙兴昧旦,勤勉敬慎,是我大周之才。”

    陆时卿颔首道:“论此八字,下官不及您千一,更不及圣人万一。”

    张治先“呵呵”一笑,眯缝着眼走了,经过他身侧时一顿,偏头低声说了句:“勤之一字本是佳话,陆侍郎却莫使错了道。”

    陆时卿转了个身,面向他继续颔首:“下官谨记张仆射教诲,来日必循张仆射之道。”

    张治先脚步一停,两撇胡须都抖了抖,回头嗔视着他。无知小儿,不过做了个门下侍郎,便妄称来日将循宰辅之道,还是在这紫宸殿前,好大的口气!

    陆时卿接着笑:“张仆射年事已高,还请一路慢行,小心脚下。大周与圣人可不能没有您。”说完,一本正经揖了一礼,将人彻底气走了。

    徽宁帝宣了陆时卿进殿,见人笑问:“陆侍郎方才又与张仆射斗嘴皮子了?”

    陆时卿给他行礼,回道:“臣惶恐,何敢不敬张仆射。”

    徽宁帝还想说笑,抬眼瞧见他作礼的手却是一惊:“陆侍郎这手……?”

    他还未来得及答,便有一名宦侍匆匆入殿,凑到徽宁帝耳边小声道:“大家,有元家消息。”

    徽宁帝看了眼陆时卿,未压声,道:“直说便是,子澍不是外人。”

    宦侍便略直起一些腰背:“大家,暗探来报,说元将军连夜送了澜沧县主出城,看方向应是去姚州的。”

    徽宁帝有些意外,挑眉沉声问:“可知何故?”

    宦侍答不上来:“这个,探子未说……”

    陆时卿淡淡眨了两下眼,忽然拱手上前:“陛下,臣知道。”

    徽宁帝示意他讲。

    陆时卿一字一句从容道:“昨日,臣奉陛下之命随澜沧县主在外出游,在西市锦绣庄内偶见端倪,循踪查去,于长安城外郊野探到一支可疑的回鹘商队。不料县主缠臣缠得紧,一路悄悄跟随而至,因当时情势所迫,臣无奈与她共进退,待脱身已是下半宿。”

    “元将军深夜不等县主归府,忧心之下出城找寻,待见了臣与县主,心生误解,大发雷霆,与臣起了口角争执。县主却一味袒护臣,将他气得不轻。臣想,元将军之所以令她回姚州,便是因与臣不和,不愿她和臣再生牵扯。”

    徽宁帝听完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一个个的,年轻气盛!如此说来,你这伤,莫不是叫世琛这孩子弄的?”

    陆时卿颔首:“正是如此,叫您见笑了。”

    徽宁帝拿手虚虚点他:“朕一心想将赐娴留在眼皮底下看着,你倒好,竟惹得世琛给人送回去了!你说说,眼下如何是好?”

    他沉默许久才道:“臣知罪,听候陛下发落。”

    瞧他这不情愿的模样,哪里像知罪了。

    徽宁帝思量片刻,问宦侍:“人到哪了?”

    “大家,听说刚出城呢。”

    他点点头,跟陆时卿道:“你也是无心之过,发落便免了,戴罪立功,将县主迎回来就是。”

    碧珠连缀,衬得她一头乌发黑曜一般。

    大功告成,他手一顿,迅速移开,回座。

    元赐娴不碰也晓得,陆时卿的手干出来的活,必然精致妥帖。她冲他一笑:“多谢您。”

    陆时卿满脑袋都是方才绕去她身后时映入眼帘的,一头如瀑如缎的青丝,恍惚之下嘴边词乏,只“嗯”了一声,便继续翻开那本《盐铁论》看了起来,良久后,却听对面人再次小声唤他:“陆侍郎——”

    他抬眼瞥她,眉头刚欲皱起,却见她面露难色,指了一下他手里的书道:“我是想说,您这本卷子拿反了。”

    “……”

    陆时卿低头一看,霎时脸黑如泥,问道:“县主不曾听闻反本溯源的道理吗?”

    元赐娴一懵,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她听过这个词啊,可这词是这么个意思吗?

    “您该不是想说,反着拿本,便能溯源?”

    “对。”陆时卿面不改色,坚决不将书卷拿正,道,“正是此意。”

    大周的百姓知道徽宁十一年出的,学识渊博的探花郎私下竟这样一本正经误人子弟吗?元赐娴心情复杂地望望天,却终归未戳穿他,陪他看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的“反本”,直到他上到高阁,去查看郑泓的课业,方才离了含凉殿。

    她出园时恰好碰上郑濯,听说他准备去教郑泓习武。

    元赐娴有些奇怪,小皇子这年纪确实该拉拉筋骨了,但据她所知,先前圣人都是叫二皇子照管此事的,如今却怎么轮到了他。

    四面都是宫人,她便未多问,与郑濯简单打个照面就过去了,回府后叫兄长留意近来朝中形势变动,又与他商议起徐善的事:“我已叫拣枝去了浔阳,但一来一回不免费时,少说也得月余,且未必就有结果,我思忖着,还得双管齐下,找机会瞧瞧他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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