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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岔道通向森林的深处，精神病院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那里开满了蓝色的花朵，芳名叫做勿忘我……
蓝天，黄叶，玻璃窗
铁栅栏，手表，双眼
一张桌子，两个条子，三把椅子
汗
墙
落日和最后一朵月季
铁门落叶广场
帽徽吉普小巷
制服钢笔一张
苍白的脸
滴水声
1—2—3—4—5—6—7—1……
一张苍白的脸重复
一千遍的问话
找到答案你——
什么也没看见
我……
困了
您好，小姐，
我是新来的医生。
啊！原来是你！
你姓林？要不就姓李。
不会有错，
我们有过三次邂逅。
还记得吗？
头一回是在孤独之心俱乐部，
那时一帮姑娘已将我围困。
她们是一群盲目的飞蛾，
正扑向一只就快熄灭的红灯笼。
这时，你来了。
你是圆镜背面那朵怒放的山茶花，
一堆男人绿叶般簇拥着你，
就在我俩相视的一刹那，
你的烟卷儿点亮了我。
哦，一箭中情的痛苦啊！
——你我像两颗平行的流星。
第二次是在一辆去海滨的客车上。
我俩肩并肩坐着
好像两块受潮的口香糖，
怎么分也分不开。
结果我俩都坐过了站，
于是一块到城里看了场电影。
是那部《孤星血泪》，还记得吗？
后来我们去了海边，
在路灯下走着，各讲各的心事。
那时，有两颗流星在黑夜的海上交汇。
最后那次
是在热闹的步行街上。
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
当时我一首接一首地高唱
那些属于我们的老歌：
“在我心灵的深处，开着一朵玫瑰；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噢……你这就跟我走？
噢……你这就跟我走。”
可你忘了，你全忘了；
要不就是我暗号不对；
总之你头也不回。
我急了，一把抢过街头艺人的小提琴，
在G弦上拉了一曲咏叹调。
你终于停下脚步，
慢慢地转过身来。
——两颗平行的流星眼看着就要相撞……
想起来了吧，还记得吗？
那就是缘分，你相信吗？
你围着火炉织了一冬的毛衣，
到底织好了没有？
你在正月里葬下的梅花呢？
该化成泥土了吧。
对了，还有那块带血渍的手帕，
现在能还给我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
咱们来玩一局“破碎的心”吧，
要不就打“LastCard”；
真想再碰碰你柔软的指头，
再尝尝触电的滋味，再闻闻幽兰的清香。
哦，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你还爱我吗？或曾经爱过？
说话呀你……你看不起我。
夜晚的路，让我觉得空洞，
但黑的反而很有安全感。
噢，别哭，乖——
别用手背擦你的眼睛，
那双晴空般的眼睛啊，我会用一生来捍卫。
陌生的街边有一座花园
烟雨拾阶而上
黑色的枝头燃着一簇簇绿火
飘来阵阵锐利的芳香
是谁背倚灯柱手指轻撩鬓发
一只鲜红的镯子滑出袖口
霎时晨风变得饱满而甜蜜
滚滚的车轮穿透遥远的记忆
黄昏的水坝和井架正灯火通明
照亮了劳动者们健硕的身影
列车飞驰在金色的原野上
喷吐着厚重的白烟
而此刻你半躺在临海的阳台上
用金黄的麦管啜饮杯里的夕阳
你知道小街上的红绿灯还在孤独地眨眼
老太太推着白木箱叫卖着奶油冰棍儿
槐树戴上金冠后蓝色鱼群还在空中游弋
路灯提前亮了紫色水晶泻满大理石的街面
然后你到堂屋里对着一个搪瓷脸盆发呆
鲤鱼的脊背在墨绿的藻井间一动不动
你时常往诗集里夹一些彩色透明的糖纸
空糖盒上印着些柔和的字母看上去很甜
你相信雨季就要走了但雨季还会再来
来自海上的云朵将带来最后一场雨
一艘白色的航空母舰将驶过城市的夜空
天亮后你醒来或又进入另一个梦中
这时白色病房里弥漫着绿荧荧的光线
窗外春天跳完最后一曲华尔兹
绿裙上的花儿和鸟儿都湿了
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楼下一队白衣天使
正经过一块块明净的水洼
你远远地跟在她们的后面
指尖划过一堵红砖墙
暗红色的蓓蕾在风中摇曳
（那青条上的火种就快熄灭）
可你仍微笑着
在墙上划出长长的一道闪电
年轻的柏树端详着你
发上缀满了永恒的繁星
而我们的时间已经到了
他们就在后面……
你在镜子里直皱眉头
我提着药箱站在窗口
盯着一尊绝望的座钟
等我把你的名字默念一千遍
你就把我写满一张洁白的信笺
当我掀起厚厚的窗帘
才发现瓶里的桃花已经枯萎
把烟戒了吧
别忘了梳理你漆黑的长发
在关门的一瞬间
泪水将把我淹没
而你说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夕阳西下，花飞花落飞满天，一浪接一浪在我身上和脚下涌动。
在岔路口我回过头，蓝色精神病院已化作白云间一片纯净的晴空。
我只是稍微迟疑片刻，便迈开了大步，将一地娇嫩的花瓣碾碎，踩进泥土……
我与一名白衣女子并肩走在一条通向大海的碎石路上。
四周是朦朦胧胧的雾气，黄昏柔和的光。
那条街道是一个缓缓的斜坡，远远可以看见下面的海港。
那片蓝色的港湾泊满了白色的帆船，香气弥漫。内心甜蜜，画面温暖。
我看着他漆黑的长发，她转头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雾，像牛奶一样浓得化不开的雾，如纱一般拂过脸庞，远处的树林在雾中若隐若现。
我们被政府军压制在原始森林的一个狭长地带，雪地上尸横遍野，全军覆没，只有我一个人得以逃脱。我躲进一个废墟里，在一个废弃已久的洗手间里，山崩地裂，房屋倒塌，心跳加剧。
我开一架小型飞机，在蓝天颠三倒四，翻江倒海地翱翔一周，飞机缓缓盘旋，最后降落在了阳光灿烂的海边。海浪一阵阵冲上金色的沙滩，我下了飞机，若无其事地跟五颜六色的泳装美女们打招呼，她们都向我挥手，一个女孩捂着嘴偷笑，另一个大声喊道：“嗨，你是外星人吗？”
我想念北方的海，夏日曾漫游未来的太空城。我经过滨海路一家餐厅，从巨大的落地玻璃里，我看见了这个金光灿灿的城市，这里从早餐到brunch甚至宵夜应有尽有。我走进餐厅，一个人静静地吃我的午餐，我叫了一大杯饮料，叫了一份土豆烧牛肉和一碗米饭。耳边飘着缓慢的电子乐，这是一首爵士风格的曲子。我心安理得地吃着饭，我觉得我已经跟革命者们告别了。我掏出一张大钞递给笑容可掬的服务员，对她说：“不用找了。”
雾越来越浓，我在雾中。
“远山美，像美女的眉。”
“地球上的山就是这样的，是有灵性的，不像这里的山那么狰狞。”
“油菜花不是春天开么？”
远山眉黛横，媚柳开青眼。楼阁断霞明，帘幕春寒浅。
......
我怎么会想起这首古诗。
在雪白的急诊室，我隔着一张白色的桌子与一个护士攀谈。她平静地对我说：“你得打一针。”我平静地伸出手指，其实害怕就是那么一下，对未知痛苦的恐惧。我感觉身体一下子清爽好多了，呼吸也顺畅了。
我躺在枯叶上。飞船出了障，临时停靠蓝星检修。刚才我抓到地上几片枯叶，仿佛回到儿时那片桉树林下，鲜红的落日挂在树梢，我从绿草地上收集大片大片的落叶，每一片鹅黄色的枯叶芳香有光泽。深深吸一口充满微凉的桉树香的空气，在草地上滚一滚，粘一身枯叶。大晴天，阳光温暖，把冬天的被子衣服都晒干了。
有雾多美啊！神秘莫测。我来到山顶的一家观景咖啡厅，感到呼吸困难。
“不许跟别人说话！”你说。
我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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