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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朔漠月 > 第八章·笑颜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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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法?”阿依双眉一挑,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嗯,就是父亲用来打你的那根藤条。”一想起那根竹条,致远就觉得自己脊梁上冷飕飕的。万家的孩子没有没挨过家法的,致宁和颜华也一样。万度归手里的那根二尺长,两指粗的藤条,是三个年轻人谈之色变的噩梦。

    “为什么管一根藤条叫家法?”玉丽吐孜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好奇地问。

    “家法嘛,就是专门用来惩罚责打家里违反家规或者闯了祸的子女小辈的用具。家家不一样,有的人家是戒尺,有的人家是皮鞭。我们家就是那根藤条。通常父亲的一藤条,抵得上万平教训下人的三鞭子了。”说到这里,致远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抖了一抖,嘟囔道:“也不知道父亲从哪里找来那么一根藤条,这十几年抽了我们不知道几百下,骨头都要被抽断了,那藤条倒是纹丝不坏。”他又仔细看了看阿依手上的伤痕,道:“不过父亲到底还是看在你是女孩子的份上手下留了情。不信你去问问我哥或者颜华,父亲揍我们的时候,哪次不是条条见血?你这条破了皮的伤要是搁在我们身上,那就算是最轻的了。看样子,父亲只用了两三分的力气。”

    致远后面一半话阿依几乎没有听进去,只听到致远说的第一句话,眼睛就不由得明亮了起来。家法是用来惩罚责打家里的子女小辈用的。万度归用家法打了自己,而不是让万平带去抽鞭子,是不是代表着他把自己看做是这个家里的孩子了?这个念头一冒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她浑然觉得全身上下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仿佛一座从一开始就压在她背上的大山转瞬之间忽然消失了似的。那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轻松和快乐的感觉。

    “阿依!阿依?”阿依回过神来,发现致远正在以一种无比疑惑又无比惊喜的奇怪表情看着她。

    “怎么了?”她有些茫然地回视着致远。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古怪的表情。

    “阿依,你,你是在笑吗?”致远有些不可置信地叫起来,“阿依!阿依!你笑了!你终于笑了!”

    玉丽吐孜的表情也从意外变成惊喜,她的嘴巴张张合合了几下,也没说出一句话,反而扭头跑开。不一会儿,她双手捧着一面铜镜飞奔回来,将铜镜举到阿依面前,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姐姐!你看!你快看!你笑起来太好看了!”

    阿依迟疑地低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当她的目光与镜子里的自己的目光相触的一刹那,她愣住了。

    阿依并不常照镜子,但也知道自己大概长什么样。可这面镜子里的,分明还是同样的脸型,同样的五官,却是那么的不一样。因为喜欢致远的笑容,她也曾尝试着想要笑一笑。可是那时候她对着镜子,却怎么也无法让五官能够同时到达一个合适的位置。勉强做出的那个表情既不自然也不真实,连她自己都不认为那样一个尴尬奇怪的表情可以被称之为笑。试了几次之后,她就彻底放弃了。可是此时,她那两道如春天新发的嫩柳叶般弯弯的眉毛微微地上挑着,就像是一阵春风吹来,带动新嫩的杨柳枝,在满园的春色中欢快地起舞。她那薄而小巧的嘴唇向上弯起一个柔和而饱满的弧度,像是春日里刚刚消融的溪水,蜿蜒流淌。她那如桃花花瓣一样的一双眼睛,此时竟弯成两枚弯弯的月牙,褐色的眸子中闪着水莹光芒;眼下的两条卧蚕饱满而润泽,微微带着些红晕。她的整张脸就好像是春天降临的花园,不仅有了缤纷的色彩,更有了无尽的活力,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阿依忍不住伸出手,用没有受伤的指尖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颊。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既熟悉又有些陌生。尤其是那双眼睛,甜美的笑色中仿佛还隐约透出几丝妩媚的意味。她依稀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睛,却又想不起来。肯定不是自己的,因为自她有清楚的记忆开始,就从没有笑过了,至少,从没有对着镜子这样笑过了。但不管怎样,她仍是为自己终于打破了不会笑的魔咒而高兴,更让她高兴的是,原来自己的笑容还挺好看的,虽然和她最喜欢的致远的那种灿烂的笑容不太一样,但她很满意,也觉得与之相比并不逊色。从今往后,再看到致远灿烂的笑容时,除了欣赏,她也终于可以回报一个笑了,她再也不用羡慕致远了。

    致远和玉丽吐孜都觉得很奇怪,不理解为什么阿依挨了打竟然会笑,还笑得这么春光明媚。不过,阿依会笑了这件事给予他们的欢欣喜悦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一点的疑惑不解。所以,一直到了晚上,玉丽吐孜和阿依在温暖的被窝里互相依偎时,玉丽吐孜才问出来:“姐姐,为什么你挨了打还会笑?”

    阿依的唇角从今天中午开始就一直擒着淡淡的笑意,这会儿玉丽吐孜问起,不由得笑意更深了些:“玉丽,我们留下吧。”

    玉丽吐孜在黑暗中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确认道:“是永远留下吗?”

    “嗯,永远。”

    玉丽吐孜的眼睛转了转,奇怪道:“姐姐怎么突然想通了?”想了想,又问:“难道是因为今天挨了打?”这个猜测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可笑,刚想要再猜一次,却听到阿依十分肯定地嗯了一声。

    玉丽吐孜一愣,噌地翻了个身,用手臂撑起上身,怪叫道:“姐姐你是不是被打傻了?”玉丽吐孜早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接受万夫人和嘉卉的邀请一直留在国公府。如果今天被打的是她,她虽然不会为这几藤条一怒之下离开,但是心里难免还是会觉得不平和委屈。按理来说,阿依受了这样的委屈,只可能愈发不想留下来才对。她实在无法理解,那一顿藤条究竟是为什么竟然能成为让阿依下定决心留下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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