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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各自大义

    天色临暮,站着的逍遥馆馆主半刻都不敢闭合上眼,他沉重的心也像埋着厚土,不见到幻兮儿相安无事,总不能自在地呼吸。

    身旁老祖厉声厉色的脸在夕阳微斜的映衬下又多添了几道衰老的纹,他心底里涌冒出的复杂情感停滞了离去的双脚,亲手对着唯一的孙女和至疼的爱徒斩情隔爱,始终是件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愧疚和心疼接连不断地在心底质问着他自己。

    “老祖,您还是先回去吧。”深知内情的阿九不忍花白年纪的老祖以身涉险,他婉言劝说,老祖却罢手不回。

    “老祖,回去吧,这林子您又不是不知道……”阿九搀住他的胳膊,劝得急了心。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非得在这不可。”老祖正身对质着整片林子,“她恨的是我,总不该让这些孩子担了我的不是。”

    暮色四合,阿九只好退到林外,树傀里的幻兮儿早已被树脂掩了口鼻,她休眠不醒,浸没的手脚慢慢变得冰寒。

    “丫头,千万别睡沉了脑!”忍挨了一段时间后,凤雎的触感越加强烈,它缩身在肩的能力被限,而幻兮儿脉流的气息孱弱得随时可能毙命而亡,“死老头,毁了花娘还不够吗?”它暴竭着恢弘大力,强行激促着幻兮儿全身的血流运转,暖热的活血大气膨胀起树傀内腔积满的脂液。

    慢慢地,树傀正中央隆起巨大的球腹,树脂倾盛在里,“丫头,快给我醒来!”气力将竭的凤雎牟劲震起冲顶的力,树皮被迫阵阵鼓噪,卷覆着的土层一会儿浮凸一会儿潜落。

    “啊呜!我的凤雎!”邪龇惊得大呼,“快救救凤雎!”同为神兽的它自知竭力倾顶的危险,邪龇慌得跳抓到馆主的身上,蹬弹发力的腿扒抓得厉害,馆主按捺不住,手心鼓力旋气,他噗通忐忑的心即刻就要迸发,拧着的气一股劲儿想要由外助力捣破土层掩埋下的树傀。

    “别!”隐云老祖立觉异样,他发力震挡,转瞬就偏掉馆主的气力,巨大的坠击暴响,深落成陷。

    几缕残余的气冲成一脉狠狠拔地陡起,夯实的土地开裂出丝丝纹细,众人立稳脚跟,两旁成列的惜缘树,却在抬头时被气息刨撅千阙,壤动的须根凸起藤蔓,撬起隐地的那节树傀。

    “快躲开!”老祖推避众人,环紧幻兮儿的树傀头尾缚缩渐小,中间隆鼓得越发圆滚,薄透了的树壁似乎是热胀的球,爆破于睁眨眼间。

    众目睽期,稍许时过,却未见动静,鼓胀的树傀没了渐高的势头,恰似孩童息止了玩闹那般。

    “老祖,没事吧!”站在树丛外的莫飞耐不住性子急急跑来,人身跃动的移挪间隙清风略拂,莫飞一步至位搭挽住老祖的胳膊,同着逍遥馆馆主要将他掩护在后。

    “不好!”风拂叶落,它们的叶尖倒成尖刺,大有叶雨覆下之势地朝着树傀扎下。“小心!”老祖推开二人,骤聚气阵,划成扇状抵在树傀之前。

    气阵初成,树傀果真被闹涌出半柱高的稠脂,呈白色膏状,倾灌浇溉在气阵上,好一阵滚烫生烟。众人待脂液涌尽流出一地雪白后,慢近身子探头看,黑漆的洞窟里猛然乍起一只七彩神兽,它圆睁着的双眼匮乏了精力,不断上仰的眼白提不上鼻腔里顺畅的呼吸。

    “兮儿妹妹呢?”惊觉大事不妙的莫飞率先馆主急着嘴问,“哪里去了?”

    “先喊陆先生来!”逍遥馆馆主虽然也着急幻兮儿的去向,但凤雎残喘半气的样子惹他心怜,他立令一道命后自己纵身跃进窟洞,眼见身影就要全没进黑窟中,老祖执起残断的一截地藤牵绊住馆主的脚。

    “不许去!”馆主被紧紧捆扣住的脚后跟力道难以自如,而老祖追说在身后的话又比命令还要坚决。

    “老祖,徒儿再不去找,兮儿就不知道哪儿去了!”馆主急匆着脑,半转着身子就要劈断地藤继续钻身往前。

    “是你再不去其他地方找,她就真的不知道在哪儿了!”老祖不容分说,立即往上用力拽起馆主的身子,视线触及的微瞬间,老祖倦怠的两个眼圈冥悲发红,“快去三晴阁!”

    “是!”馆主即领神会,第一个冲前跑去。

    奄奄一息的凤雎听准了老祖要救人的决定终于愿意闭上眼好好休息,护主心切的它对于先前误失先主花娘的事也和隐云老祖一样,不分岁月时长,仍会耿耿在心,只是对待幻兮儿的态度上两方各有自个儿的想法。

    而凤雎这次不过是带着欠绝杀女主花娘的债虐,全力赴救幻兮儿。

    避逃死劫的幻兮儿睁眼之时密闭的树傀已在巨大的旋动之力里扭曲变形,鼓冉起的树脂聚在一处,“快……咬……破指……头。”肩头凤雎强撑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完话后全身瘫软无力,任凭自个脱了对幻兮儿的依附卷到鼓着的脂液里。

    “凤雎!”幻兮儿思考不及,恍惚着照做,她把指头咬出一个血口,鲜血滴滴涌冒,流融到脂液中。

    混了血息的树傀之内,旋力趋缓,幻兮儿蜷曲着膝盖,将自己挪往凸槽里,借着旋力使劲伸长自己的手要去勾住凤雎的翅膀。旋转的圈数加以复上,幻兮儿禁不住晃,没一会儿就脑重身轻,晕眩得很,“凤雎,快抓住我的手!”她差之分毫的一丁点儿空隙极需它再努力靠近点。

    凤雎只是血眼疲惫地睁看着她,仅剩的所有气力全摒在嘴里,它默默瞑念着一些幻兮儿听不懂的话,但依着竭尽全力的模样她也能猜着凤雎此时恐怕是以命换命。

    “开!”这是它倾命要救她的最后一步。

    “凤雎!凤雎!”幻兮儿大声喊叫,激动的情绪躁起全身血液,红煞血息仿佛得令的强将铠兵,它们突然促成大力引附到树傀两端,列对排珠,没有任何招呼,死了命似的猛扑向幻兮儿所在的地。

    强烈的气流逆转在她的周身循环,前后血珠夹击攻来,幻兮儿手寸无御,双手护遮于眼,突袭降至的惧掺在手心。“呼”的一声大风嚎吼过耳,幻兮儿毫无痛感,只觉得全身溢没在流水般的强流里,沉悬较量着浮动,也有不可言说的舒适感,不过,可怜的鼻腔倒入源源不竭的腥味,闻得越多,脑子好像就越加迷糊,沉沉的睡意盖合上眼皮……

    再睁眼时,自己已经抛身在空,幻梦般似真似假,可风速蹿耳,却又真实得一阵阵骇人。

    “阿噗!”幻兮儿难得摆了腥味,却又陡然一头栽进悬落着的一泉池里,那清香醉人的小泉闷进口鼻,嗅觉与味觉的冲突灌呛了自己的感官,幻兮儿扎进水里呛得难受的那瞬,立即本能地起身喷吐出灌进嘴里的泉水。她飘逸的长发也惨遭水劫,几撮不知名的头发浸了水全塌了形地搭在她的前额,有的甚至遮了她的眼,“呼……呼……”她胡抹了几下来回,终于撇清了左右归属。

    “这里……怎么……”幻兮儿完全清醒了脑袋后四处张望,一池清泉不算奢华地零星点缀些奇花异卉,那池水底清晰可见的鹅卵石错落排开,静置水底,与流水泊泊的动感互相衬映。

    “兮儿!”“兮儿妹妹!”兄弟二人狂疾着霍命冲来,惊诧了杵在清泉临门之前的幻兮儿。

    她倾斜了脑袋死死盯住两人,“奇怪,怎么会是血红的人影?”幻兮儿脑袋不苟同于双眼,它们彼此捣蛋,心里的疑问一个接连一个不断涌现。

    “兮儿,你怎么样?”逍遥馆馆主抓住她的两只胳膊,反复前后上下地不断打量。

    “少爷,兮儿还是不叨了你的扰。”她退了退身,缩回自己的手臂,讲话的语气多半耍了性子。

    “哎呦,兮儿妹妹,你不知道我们担心得很啊!”莫飞未能在同一个调上说话,他见幻兮儿相安无事,揪提着的心开始松懈,“那树傀真的好生凶猛玄乎,竟然能把一个大活人裹藏成这样。”他随意撵起她的一角衣袖,连翻数次也没有找到不沾水的痕迹。

    “所以,你们都看到了?”幻兮儿两眼挪移到馆主身上,嘴巴却对着莫飞发问。

    “嗯啊!还有凤雎……”莫飞快意点头后,猛然开窍了脑,他连忙替馆主辩到,“这不是少爷的错,当时情况有点儿复杂……”他急于辩解的心套上喋喋不休的嘴,好一阵没完的废话!

    “是不是?”幻兮儿越过莫飞,直接对眼朝看同样就在身旁的馆主。

    “对不起。”逍遥馆馆主偏过双眼,就连余光也落到清泉中,他似乎对幻兮儿欠了许多次妥帖的理由。

    “少爷。”幻兮儿休缓了一小段时间后,苦涩地笑着脸颊说,“难道人性骤起的冷漠是我还要学的江湖?”她憋屈在眼里的泪强咽进心底。

    “我……”馆主将启的口又失落地闭上,缺了理的他对自己也对幻兮儿感到万分惭愧。

    “我的主意!”隐云老祖亲自踏进三晴阁里,他翩翩走来的步子,看不出一丝半点的心急。

    “老祖,兮儿究竟是做了什么违逆的事,您非得要这样处处相逼?”她耐不住事儿窝在心坎的焦躁心烦,拼上勇气一本正经地质问着老祖。

    “那你死和馆主失事,你选哪个?”老祖反送命题,

    “我死!”她答得轻而易举。

    “那不就成了!”老祖环视一眼众人,无恙之后的他们却惊诧在幻兮儿的言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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