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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雪线之上 > 10.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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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3月24日

    珠峰大本营,尼泊尔,5,200m

    乔情转身将听诊器放下,拿起笔刷刷的开始在铝制长桌上伏案写了起来。

    她今天画着淡妆,用一根橡皮筋利落的将黑发盘在头上,正正经经的穿了件袖有队标的白大褂。

    “心率正常,血压正常,”她抬头看了眼站在身边的文北,微微笑了笑,“文队,怎么感觉你忧心忡忡的?”

    楚景在一旁抱着手臂,凉凉道:“你看一下今年来的这群人就知道了。”

    “怎么了?”

    “除了那个叫殷南的小子还好些,”楚景刻薄继续道,“其他人简直都是些垃圾。”

    “楚景,”文北起身在一旁的塑料架上拿了瓶水,“别这么刻薄。”

    被叫着名字的楚景冷着脸坐了下来:“总之,我们队伍质量绝对是今年垫底的。”

    “不管垫不垫底,能登顶就是好。”

    “你不明白。”楚景悲愤感叹道。

    “你又怎么了?”

    “今儿早,凯特来我那破帐篷串门,”楚景生无可恋的瘫在了椅子上,“然后她狠狠的嘲笑了我一顿。”

    文北皱眉:“凯特是谁?”

    “去年无氧k2的那个瑞士人,”乔情将笔轻轻放在桌上,“也是楚景今年交的第8个女朋友。”

    “那是因为我现在才发现,”楚景将手枕在脑后抒情道,“凯特才是我这么多年来所追求的真爱。”

    “你说的是凯特·布兰奇?”文北靠门坐了下来,“那个瑞士队的队长?”

    “对,”楚景咧开了嘴,骄傲的像个开屏的公孔雀,“今年首登队伍有可能就会是他们,毕竟约翰·霍普森,乔治·理查德都在那儿。”

    话毕,他扶了扶额:“简直是天堂。”

    “其实我们也还好,”文北喝了口水,抿了抿唇,“最起码所有人都有7000米做保证。”

    “是好啊,”楚景反讽道,“好到就只比咯尔那堆人要厉害那么零点几。”

    咯尔是由夏尔巴人所创的高山探险公司。其以低价格,低要求而闻名整个珠峰登山圈。

    文北闭眼想了想,猜问道:

    “台湾队那边不是有几个只爬过6000米的吗?”

    “可人有两个上过贡嘎的啊,”楚景扭曲着脸,“我们清一水的慕士塔格。”

    “楚景,这就是你要求太高了,”乔情笑意盈盈道,“就我而言,大家全部都活着下来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说的好像现在爬珠峰死亡率还很高一样,”楚景摇了摇头,灌了口水,“去年600多人就死了3个!3个啊!3个是什么概率!乔治·马洛里在九泉之下绝对要哭了。”

    “那,”文北拿起搁在桌上的笔记本,翻了翻,“道格拉斯今年怎样?”

    闻言,楚景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他状似无奈的摊了摊手,回答道:“他们队今年更惨。不仅有个残疾人,外加还送个《outside》的记者。”

    “那个记者?”

    “2019年的桑迪·皮特曼。”

    乔情扑哧的笑了出来:“楚景,做人记得不要这么刻薄,小心遭天谴。”

    “说实话,真该让我们的队员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文北微微勾了勾唇,“昨晚有个人还在跟我抱怨,说为什么我们要找一个教导主任做生活主管。”

    “我那不是为了撑场面吗?”楚景扬了扬眉,神采飞扬道,“我跟你讲,我在收到你们飞到加德满都的消息后,整整看了十遍教你怎么摆出气场的视频,然后——”

    “文队!”

    殷南的声音突然从帐外响起。随即,帐门被撩了起来。

    阳光猛的从开口处射进阴暗的帐内,打出阴阳分明的界限。不远处雪山连绵,微微云雾缭绕在藏蓝色的天空之中,裸露的岩石嶙峋,高大的冰塔在营区的不远处分分散散的伫立,清澈浅显的冰河从中蜿蜒而过。

    殷南站在门口,小喘着气环视了一圈略有些晦暗的室内。只见乔情坐在椅子上刷刷的伏案工作,楚景神情严肃的站在一旁,而文北则坐在椅子上看向了他。

    “殷南?”文北站了起身,“什么事?”

    殷南耸了耸肩:

    “有个找您的电话。”

    陆希舒服的瘫在躺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用自己刚刚破费买的流量疯狂的打游戏。她见文北撩起帐门走了进去,便扯了扯一旁吴狄的衣服:

    “欸吴哥,你说会是谁给咱文队打的电话呢?”

    吴狄犹豫猜测道:“他父母?”

    “文队他父母九年前就遇难了,”正准备跟着走进帐篷的殷南懒洋洋插道,“在道拉吉里离顶峰200米那营地上遇到雪崩,全军覆没。”

    陆希一愣。

    “那谁给他打的电话?”吴狄低声奇道,“文队有什么这个登山季不在山上的朋友吗?”

    “他妹妹啊,”殷南把玩着一颗在路上随意捡到的石子,“人小姑娘今年才十岁,登什么山。”

    “文队他有妹妹?!”陆希手猛的一松,手机啪唧的砸在了她的脸上。她一边嗷嗷嚷着痛,一边忽视了自己对殷南的怒意,惊叹道,“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他说过?”

    “鬼知道。”殷南吊儿郎当的耸了耸肩。

    陆希撇着嘴安静的思考了片刻。随即,她狐疑道:

    “那你为什么知道?”

    “我——?”殷南指了指自己,痞里痞气的笑了笑,“登山协会副会长的儿子还是有点用的,嗯?了解一下?”

    闻言,陆希猛的朝他翻了个白眼。

    在外面三人小声讨论之时,文北在帐内手里拿着卫星电话。

    “叔叔,”他冷声道,“我每个月打您一万块钱不是让您这么对您侄女的。”

    电话那边的声音似乎有点尴尬:

    “这她自己犯了错误,我们作家长的稍微惩罚一下怎么不行了?”

    “可您并不是她的监护人,”文北倚在桌上,“顶多算个寄宿家庭。”

    “你!”

    “文静所有的生活费,学习费全部都是我在支付,”他喝了口水,“所以您没有资格惩罚她一天不允许吃饭。”

    “所有钱你都付了?”声音叫嚷道,“那过年我们给她包的红包呢?她坐我们家车上学时的油费呢?”

    “您还想加价?”

    “文北,你就算天天往深山里去野,也得明白,”那边的声音换成了一个尖利的女声,“现在不管是油费水费房费都在不停上涨,我们家也有两个男孩儿要养,不可能只顾着你家文静那小丫头对不对?”

    “我登山就是为了支付她的费用,”文北站在阴影下,深色不明的继续道,“但是我毕竟个人能力有限,不可能永远满足您的所有要求。”

    “诶这事儿我也能明白啊,”女声继续道,“虽然你和你那爸妈一样,放着我给你找的好好工作不要,天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一样往山沟里跑,但是你婶我也不可能不管你和文静啊对不对?”

    文北修养颇好的问道:“所以?”

    “所以你看要不”电话那头稍微犹豫了一下,“这次给你少涨点,一万八你看如何?”

    “一万八?”文北笑了笑,“您这是——”

    “你叔叔他们找你每个月要一万八?”

    突然,殷南带着戾气的推开了帐门,猛的冲了进来。

    “你在外面偷听?”

    “哎我说您怎么分不清主次啊,”殷南嬉皮笑脸的试图蒙混过关,随后,他又变回了愤怒的表情:

    “文队,您当时和他们签的合同是怎么写的?”

    “什么合同?”

    殷南吊儿郎当道:“就是你叔叔答应帮你照看文静,然后每个月你给他多少多少,什么时候涨百分之多少多少之类的啊。“

    文北略有些茫然的看着殷南。

    这表情让殷南一愣。他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们当时没有吗?”

    “没有,”文北抿了抿唇,“因为我父母出事后,我和赞助商签的合同还在,所以我无法照顾文静,就只能把她托付给我叔叔他们。”

    “文队您,”殷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他一把抢过放在桌上的电话,吊儿郎当的问道:

    “哎——您好,我是文队他朋友你们当时没签合同吗?真的?您怕不是欺负我们家文队不懂这些东西就肆无忌惮的提价吧?什么?不不不不您自己去看一下那什么法律,您自己去瞧瞧喂?挂断了干什么?婶儿不是,我这不还没说完呢喂喂喂?”

    手中的电话叮的被挂断,殷南啧了一声。他懒洋洋的将电话仍在了桌上,得意的朝文北瞥了一眼。

    文北皱了皱眉:“他们挂了?”

    “对,”殷南重重的躺在了电话旁的靠椅上,嬉皮笑脸道,“您家婶婶跟我说她菜快要糊了,所以不能跟我这小屁孩继续闹下去了,让咱们下次再谈——”

    阳光从帐篷的小窗处射入,使殷南仿若带着金光的长长睫毛在他立体的脸上打下层层阴影。他靠在坐椅上,手懒懒散散的晃悠着,碧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文北。

    “文队,给点奖励啵?”

    看着他的样子,文北忍不住笑了笑:

    “你要什么?”

    “我可以,”殷南抬起眼睛,紧紧注视着文北,“要您亲我一下吗?”

    文北一言不发,转身往外便走。

    “哎文队!”殷南立即跳起身,“我就开个玩笑,您别走啊!您走慢点来着,我这头疼刚刚才好啊喂!文队!——”

    二人一慢一块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随手仍在一边的电话静静躺在桌上,被阳光裹着镶了一层金边。窗外藏蓝色的天空下,常年积雪的山峰被稀薄的云朵所缭绕,潺潺的冰河流淌,一路漫延至雪山深处,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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