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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德满都，尼泊尔，1，400m
“那么各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领队文北，”穿着黑色长衫的俊美青年冷淡道，“在我讲述接下来两个月的安排以前，希望各位能够明白，爬珠峰并不是乘火车上少女峰，8000米的死亡禁区之内，谁都救不了您。”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撒进室内，加德满都的小旅馆一片安静。破旧的墙壁上贴满了曾经露宿此地登山者从黑白到彩色的照片，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山与稀薄缭绕的淡云反射在透明的双层玻璃上。木制的窗下堆满着各色大包，神情各异的众人则静坐在靠椅上。
“当然，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您将承担的风险，那么我也就不再多说。感谢您选择‘十四座高山探险公司’为您服务。祝愿您安全登顶，圆满返程。”
阳光洒在文北的脸上，他的另一半侧脸则隐于黑暗之中。他抬起手，拇指轻轻点在墙壁上的那副已经卷起黄边的登山图，平静继续道：
“明天3月16日，我们将乘坐直升机飞往卢卡拉。17日休整一天，18号徒步前往bc。您会在那里度过为期一个半月的高海拔适应性训练，然后，”文北用手指依次点着地图上的图标，“如果您状态正常，我们会正式开始攀登，空窗期冲顶，关门时间以前下撤。”
“文队，”一个靠在椅背上的年轻人懒懒散散的举起了右手，“如果我们登顶失败了怎么办？”
“公司将退还您1000美金。”
“剩下的呢？”
“欢迎您预定下个季度的登山队名额，继续选择我们的公司，”文北抬眸看了眼他，微微顿了顿，“殷南先生。”
殷南挑眉，吊儿郎当的调笑道：“文队，您可真算是个黑商。”
“承蒙夸奖。”
文北淡淡的向殷南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他带上放在手边的金丝眼镜，翻开了卷起的资料册。然后，文北随意的翻了翻，纸张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旅馆内淡淡的熏香慢慢飘进了半掩的木门，带着一股杜鹃花的气味，伴随着头顶那荷叶扇因老旧而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那么，先来认识一下彼此吧，”他顿了顿，继续道，“李先生，您先来？”
闻声，一个坐在房间黑暗处的中年男子紧张的站了起来。他样貌普通，皮肤偏黑，脸上带着一副半框眼镜，嘴唇上留着细小的胡茬，神情略有些不自在。
“我是李伟，一零年进入的登山圈，”他搓了搓手，继续道，“目前只登顶过慕士塔格和宁金抗沙。让各位见笑了。”
“欸我说您啊，实在是太客气了，”一个年纪轻轻系着两根粗大麻花辫的姑娘咧了咧嘴笑道，“您最起码有两本7000米的小本本，我去年来珠峰的时候看到有人甚至连冰爪都不会用。”
“精确，”殷南在一旁刻薄的附和道，“近几年来珠峰的，有人甚至6000米都没上过。连雪山都没见过长什么样子，自以为付了个大几十万就可以被夏尔巴抬上顶去了。”
“所以说，有钱人呐，”姑娘故作沉重的接到。她晃了晃头，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
随后，她清了清嗓子：
“各位好，我是陆希，人送外号‘希妹’。”
陆希笑了笑，露出她的两颗大门牙，继续道：“此前上过麦金利加卓奥友，去年爬过一次珠峰，但因为天气原因没能冲顶成功。目前最大愿望是这一次能够将世界最高峰踩在脚下，因为本人已经没有房子可以卖啦！”
“加油加油，”殷南翘着个二郎腿，伸出手，拍了拍陆希的肩膀。随即，他吊儿郎当的指了指自己，“殷南，殷朝的殷，南壁的南——”
“南哥好！”陆希麻溜的接道。
“诶，希妹早！”
“殷南才十九，”文北突然停止翻动文件，抬头道，“你确定要叫他‘哥’？”
“！”
“哎呀文队您好生翻您的资料来打什么岔啊，”殷南嬉皮笑脸的冲着文北道，“继续继续，本人k2, 干城章嘉，道拉吉里——”
他恶劣的停了停，享受了下除文北外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缓缓说道：
“——都没上过。”
“卧槽南弟做人不能这样！”
“不然我爬珠峰跟商业队干什么，我早就solo无氧自己上了。”他颇为可惜的说道，“还有希妹，称呼记得要注意一下，这次就算了，下次我——。”
“下一个。”
殷南猛的一顿。
正当他准备跳起用祖传的珍藏冰镐将出声的人好好敲一顿时，他高原缺氧的大脑突然反应过来说话人的身份，随即他讪讪的囔道：“来来来下一个下一个。”
“各位好，我是吴狄，上过墓士塔格和卓奥友，目前是《国家地理》的摄影师，”坐位靠门的年轻男子站了起身。他有着一头黑色的小卷发，面目清秀。吴狄略微羞涩的举起手中的照片，低声道，“我的哥哥吴双，我们是同卵双胞胎。这是他在干城章嘉大本营时我给他拍的照片。”
图片中的吴双和吴狄长得近乎一模一样。他的身后高耸着一座呈十字架状的巨大山体，其主峰的三角顶在落日的照耀中泛着淡红色的光芒。藏蓝色的天空之下，青年穿着厚重的灰色冲锋衣，手拿登山杖，略有些不耐的看向镜头。
“他前年在solo慕士塔格时失踪了，但是登顶珠峰一直是他的梦想，”吴狄内敛的笑了笑，继续道，“所以这次我带着他一起来了。”
话毕，他拉开冲锋衣的拉链，将照片珍重的收回内层。
“”
“节哀——”
吴狄抬起头，言笑晏晏的望向了略有些不自在的李伟。
“谢谢。”
只听见他细声细语的回答道。
“那么，李伟，陆希，殷南还有吴狄，接下来的两个月内，我们就是同一队的队员了。希望各位合作愉快，平安归来。”文北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将几把破旧的古铜钥匙仍在了木制的桌上，钥匙与桌面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李伟，陆希你们一个房间，殷南，你跟我。吴狄，你单独一间。有问题吗？”
闷热的旅馆内一片安静，只听得见窗外背着竹篓大框妇人手里铃铛的叮铃作响。阳光在一刹那间猛地暗淡，灰色笼罩了整个房间。
坐在门边的青年环视了一周，见无人提出异议，便决定了下来：
“那么，解散。”
嘎吱——
殷南在门外又跟陆希瞎聊了几句。所以待他一手抓着一个大包，艰难的用两根指头夹着钥匙打开破旧的木门进来后，文北已经开始往床上搬运他成堆成堆的资料了。
他一顿，站在门口，盯着文北光明正大的发起了呆。
“你上过洛子，马纳斯鲁和南迦帕尔巴特，”文北翻了翻他面前的资料，突然抬起头，看向鼻梁高挺，眼窝深遂的混血儿，“而且你父亲是登山协会的副会长殷子期。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这次会选择‘十四座’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公司。”
殷南闻言对他笑了笑。
他漫不经心的将两个大包仍在地上，无视文北对于他不换鞋就上旅店地毯的嫌恶之情，解开外套，重重的躺在了文北身边。
“当然是因为文队您技术过关啊，”他侧过身，黑色的瞳仁紧紧盯着文北有些苍白的颌骨，吊儿郎当道，“14座8000米您登顶多少了？四个好像有吧？”
“”
“说实话，”殷南眯了眯眼，“我很好奇您为什么突然选择来带商业队是因为他吗？”
文北手里的动作不停。
“你只用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来——”
“哎呀文队，”殷南突然出声打断了文北。他随手从床上抓起一份天气预报，懒洋洋的说道，“我以为您知道。”
文北蹙了蹙眉。他放下手中的笔记本，扭头看向侧卧在床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手中天气预报的殷南。
“殷南，你还小，”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只是上次在南迦帕尔巴特时拉了你一把，仅此而已。不要把感谢和喜欢混为一谈。”
“可我已经十九了，文队。”殷南放下资料，站起了身。
他紧紧盯着文北，突然扬声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就是无法把我正确的摆放在一个您追求者的位置上。”
“因为我已经二十九了，”文北推开资料，坐到了床沿边。他扭头看向神色不明的殷南，继续道，“我比你整整大了十岁。”
“您都没试过，您怎么知道不可以？”
“我当然知道。”
殷南欺身上前，注视着文北黑色的眼睛，缓慢道：
“您不要总觉得您知道一切。您登山的确要比我厉害，”他顿了顿，厚颜无耻的加道，“好吧其实咱俩差不多旗鼓相当。但是论爱情，我的经验绝对要比您丰富的多。”
“我不喜欢经验比我丰富的。”
“您没试过怎么知道呢？”殷南胡搅蛮缠的追问道，“要不我们做一次，您来试试看？”
殷南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体缓缓压低。就在他高挺的鼻梁快要碰上文北时，文北颇为冷淡的穿上了拖鞋，起身绕过了他。
“殷南，你还是先把拖鞋换上吧。”他走向窗户，头也不回的要求道，“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啧，”殷南无奈的耸了耸肩。随后，他撇了撇嘴，拉长声音懒洋洋的叫道，“遵命——文队。”
文北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他一言不发的推开了窗户。
窗外是一幢幢密集的小楼，热闹的集市挤满了面包车与小摊铺。万里无云，蓝天飞鸟，正当午的太阳高高挂起，远处的青山连绵不绝。一条接着一条的湍急河流从中飞往直下，而源头则藏在白茫茫的一片云海之中，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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