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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爵色凌遥 > 第393章 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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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甸,落梅片片,浅红的身影静坐在其间,分不清哪是花,哪是人。

    她就那样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喉咙的哽咽声却仍在这寂寞中回荡。

    蝴蝶的翩然双飞只是一瞬,转眼便是在花丛中寂寞流连,人们只能看到现时的明艳,却察觉不到那内心究竟在倾诉怎样一种悲言。

    所以,她一向是最喜欢她的——可以容忍她所有的冲动所有的任性的那温柔的魂灵,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守护那浮世蹁跹中最安静的笑容,大概也是在守护着她的依靠,她的眷恋。

    那份眷恋已经没有了,她便默默地将这份关怀,转到她此生挚爱的身上,只要他心未变,身体康健,透过他的平和笑容,仿佛就能看到消逝了的身影。

    可是,任凭她怎样努力,终究是无力去守。

    对她时是,对他时仍是。

    冥界时她冲动的愤怒,又何尝不是伤心的另外一种表现。

    真的压抑了太久了。

    从笙霰雨死后一直到现在,她仅仅在看到她尸体时,情绪失控眼泪决堤,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将心内的焦虑与悲伤皆化为怒与笑两种表情。

    没来由的发脾气,不断地诅咒着她根本无法奈何的魂灵,有一点点高兴的事便没心没肺地笑,热情昂扬的声调提得老高。即使能够听得见心音,也察觉不到她的心微微地抖,除非是住在她的心中,才能在被眼泪淹没时体味她的痛苦。

    在看到天机令的刹那,她不知道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所有的情感都汇聚在睁得大大的眼睛上——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她的惊讶,却看不出更深层次的东西。

    一种不甘心。

    一种任性小女孩的嫉妒不甘。

    尽管她劝自己,大概蜗牛那种既慢又稳的性子,比她更适合看着宝物。但她却仍然为笙霰雨竟有她不知道的秘密而阴郁泄气。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找笙霰雨理论——并不为天机令,只是想把自己的不痛快发泄出来,她的头发弄乱,让她安慰自己一下。

    蝶翼知道,虽然是她无赖耍小性子,她的好姐姐也一定不会在意,而会反过来安慰自己的。

    可是一迈步间,她突然想起,再也没有那么个可以任由她耍性子的姐姐在了,不然今日也不会在另外一个人手上看到那枚天机令。

    她怔了一瞬间,才决定改变方向,不去寝殿,转而把清泉押向厨房,想要通过教训他来忘却片刻的不愉快,最终却是他的无心之语戳中了心窝。

    她以为愈合了的那伤口一直在,不过是简单的蒙了一层厚厚的石灰粉,稍一触碰,鲜血还是会淋漓地滴落下来。

    沉重的步子,不自觉就让她踏入了梅林之中。

    这里是他和她回忆之处,却又何尝不是她的。她化作梅林中的一只蝴蝶,宁儿是梅瓣的一滴露珠,就在云海红梅的交界处,静静地守着,负责用引导之术将每个将来之人的步子引至别处去。

    或许是个简单的活计,她却不似宁儿一般能将心沉下来,常常叮嘱宁儿看紧,自己却去瞧瞧去看林中二人的情形。

    做为她心脉的一颗灵石,她的嘴角微扬,她的嘴角便也会不自觉扬起。

    那个时候,她总以为笙霰雨的生命,会极其幸福,像梅枝的花一般绚烂的开,绽放出最美的色彩。

    她没有想错,她的确化作了花,却是从枝条上飘荡,被泥雪埋葬。现在坐在此处,四顾花枝仍红艳,却更衬出了她的孤独,美好的记忆纵然沉淀在心海之中,可是风的寂静无声却让她想到了更多不愉快的当初。

    她的散漫,静水落石起涟漪,宁儿却仅仅是如常一句“一时疏忽”。

    她的世界总是简单,她的心中唯有黑白二色,非好即坏,非喜即厌,那时的宁儿在她心中是个好人,所以她便信了她的言语,却不知阴谋罗织成网,逐渐将其中的每个人束缚住。

    她以为笑容留给别人看,泪水留给自己,就能够成为支柱,一件件,一件件的回溯,她方才发现,她没能在当日在她身负无数蝶魂蝶血奄奄一息时出现自己眼前并救了她性命的魂灵生命扮演一个真正重要的,能够拯救她的重要角色。她无时无刻的欢笑,也终是没能流淌到她心底分毫。

    她倚靠着树干,仿佛这上面还有她不曾离去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哭泣。

    原就是一个,终回到一个。

    她庆幸于没有人会察觉,她悲哀于没有人察觉。

    她很累,心中很累,哭过以后,便更累,可她却直至喉咙嘶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泪仍连成珠子。

    缘落想要上前劝慰一番,却被竹韵拦住:“由她去,等她哭够的你再去,不然她看到咱们,有多少泪都要生生吞回去了。”

    缘落忍了忍,没有上前去,低声道:“我还一直当她是那种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想不到却也是个这么节制情绪的人呐。”

    “非但节制,平心而论,其实我觉得她比她常嘲讽的冰块蓝漪还要更节制些。”竹韵道:“你觉得一个人顶着一张冷冰冰的死人脸和无论什么情绪都整日挂着一张灿烂的笑脸哪个更辛苦?”

    他这一说,缘落的思绪里并未浮现出蝶翼和蓝漪,反倒想起了心木散羽,沉吟片刻,诚实地道:“实话实说,拼了小命我也做不到其中一种,所以我觉得都很辛苦……”

    “嘛,谁说的——若不是蓝漪中途把药换了,吃了苍默那玩意,你现在也就成了冰块了。”

    “你既然早就有答案了干吗还要问我?我最讨厌那种明知故问,人家做出了回答还去纠正的。”缘落撇撇嘴:“好吧,我就顺着你的话——笑面虎比较难吧。”

    “对,蓝漪虽然冰冷着容颜,但其实细细辨认,还是能从她眉宇间看出她的心境的,反倒是小蝴蝶,她不是在笑就是火爆的辣椒,她的悲伤委屈倒显得不那么明显了。”竹韵叹了口气:“不过负面情绪积压太多,总是会爆发的,我一直希望她能这样哭一场,可惜却没能做到,倒被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勾出她这情绪来了。”

    “那小子真太欠揍了。”缘落把手捏得直响:“今儿要不是竹韵老弟,估计这倒霉的家伙就白白把小命儿丢了。”

    “倒不至于。即使没有我,”竹韵轻笑:“即使没有我,我觉得他也不会出什么太大危险。我看得出来,他的笑不是装的,他的单纯也不像是假的。真正单纯又爱笑的家伙,运气总是不会太坏——在这九天之上伴君王,还能保持着这样心态,着实不易。”

    缘落点了点头,却发现竹韵的笑看着蝶翼时,那笑有些发苦。

    他自以为看穿了竹韵心思:“其实……你还是想上去劝劝她的吧?却怕我在这里碍事才不动?哎,那你完全可以和我直说啊,我并不介怀的。”

    缘落转身要走,却被轮椅的机括挽留。

    “不,我只是觉得,小蝴蝶虽喜欢独自背着些悲伤的情绪,但骨子里到底是开朗的,姐姐刚死时她哭了一场,现在又哭成这个样儿……”竹韵幽幽地叹道:“我却从这突然冒出来的姐姐极其信任的湘蜗牛,似乎从来没有流露过太明显的情绪,浅吟低笑,却总能一步步化解旁人的怀疑。就这么被牵鼻子走,境况不善呐。”

    缘落倒是颇不以为然:“她不是有个逍嗣在么?人家有情绪也不会向你发泄吧。”

    “正是这个让我担忧、逍嗣总和我显摆,他的小宛多好,无论什么事都不瞒着他,什么情绪都会让他一眼发现,不像小蝴蝶一般喜怒无常。但今天蓝漪和湘宛对峙的时候,显然逍嗣也是什么不清楚的——若连他都不曾真正了解过湘宛,那我们又如何?一个谁都不能完全看清的留在身边,实不能不担虑。”

    “你太多心了。”缘落坦然道:“既然潮起看不到隐患,不如像那傻小子一样好心态,潮退却石头也就浮出来了。”

    竹韵本想说,那不定就晚了,却把话咽了下去。

    刚才还呜咽着的红影不知何时已飞到了眼前,将他的轮椅飞踹开几步,同时一把拽住了缘落的脖领子。

    蝶翼瞪大桃子样的眼,鄙夷地道:“哈,好啊,你们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偷偷私会,选个别的地方也就罢了,还偏偏选到这里——”

    她扭头对着缘落,阴恻恻地笑道:“难不成妖姬你也想被我打折了腿,坐在轮椅正好是一对绝配?”

    “如果你也自废双腿的话,用不着你动手,我也可以考虑一下视觉的平衡问题。”缘落认真地答着,旋即有些苦恼:“不过咱们三个要是都坐了轮椅,这以后的生活起居该由谁打理呢?”

    “喂,妖姬,我说你该不会是把那疯话当了真,打算三个人一齐相亲相爱吧。”蝶翼撇嘴,喉咙还有些哑,抽着鼻子还竭力稳着声调:“如此挑战世俗的关系,我也接受不了,不过就是说说——不过——要是你们俩真的日久生情决定断袖了,也无须顾及我,我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就大发慈悲地给你们留空地儿吧。”

    “小蝴蝶,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竹韵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你看看你,给自己都感动哭了。”

    蝶翼单手揉了揉肿得桃儿似的眼睛,诧异地道:“能看出来吗?”

    缘落竹韵脱口齐声:“太明显了吧。”

    “嗯……你们俩是不是在私会时,看到我掉眼泪了?”

    如果竹韵四肢完好,他一定能够及时掰过缘落的肩,让他看到自己都快把眼珠子瞪出去的眼色。

    可惜缘落并没有看到,如实地“嗯”了一声。

    “啊——如果都坐轮椅,的确是不大好。”蝶翼咬着唇,和善地一笑:“那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让竹韵当你的双眼,你来做他的双脚。啊,这是多么感人啊……这回我是真的把自己感动哭了……”

    蝶翼抹了抹犹有泪痕的双眸,缘落忙在她的腕上敲了一下,推着轮椅拔腿就跑。

    蝶翼哑着嗓子在身后吼道:“喂,我这是在帮你们啊。阴阳合在一起才是太极,阳阳一处我想办法让你们合在一起才完整,为什么要跑啊?”

    缘落连头都没敢回,在九天一路狂奔,竹韵小声道:“你总算聪明了——知道小蝴蝶说得出就做得到,再跑快点——你又不是没见过小蝴蝶身法有多恐怖。”

    蝶翼却并没有追上来的意思,她只远远地看着背影,拍了拍手。

    她起先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但他们窃窃的时候,她就已听到了。

    片刻的无向在刹那安然——她虽然也会流泪,但总不是个会在绝望中沉浸太久的,却在迷惘中寻到了另外的方向。

    或许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改变结果,也不能逆了悲伤,也不能让在意的人不流眼泪。

    站着,远远地看着,就已经是最好的守护者了。

    结局,随它去。

    她深深地呼吸,振翅高飞时,不稳的羽翼重新斑斓出光华,她手执一张大网,轻轻地撂下,拖着他们在半空恣意翩飞。

    缘落的眼角似瞥见了不和谐的一身朱红和极熟悉的白衣蹁跹在说话,但只有一瞬,再看不见。

    从那时起的形影不离,没人能弄清他们的干系。

    小小的离若问过许多次,除了清泉,似乎就没人清楚地回答过这问题。

    时光总是短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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