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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漪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逍嗣全神贯注地吟念着咒法，没有注意到她的来到，湘宛微斜着眼，又落回琉璃球上去，柔声笑道：“蓝漪，你来了？你的样子看上去不大高兴呢。”
“高兴，你把千日幻置入姐夫的房间里，难道你还想让我顶着假兮兮的一张笑脸，对你说一声‘谢谢’吗？”
“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何必言谢。”湘宛察觉到逍嗣的心神乱了一乱，忙打了个响指，将他与琉璃球的牵连切断。
“阿嗣先缓一缓吧，这术需要绝对的心静，虽然我很急，但伤了魄倒是不好的。”湘宛语声淡淡，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冷静稳重。
逍嗣一个趔趄，扶住了桌子，身子还有些发抖，却先诧异地转望蓝漪：“刚才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千日幻’？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提起那玩意来？”
“你问问你的好小宛吧，让她解释解释，在姐夫的房间里放置着泓澈湖水凝冰的香炉，里面燃着千日幻的香料是个什么意思吧？”
逍嗣倒吸了一口冷气，干干地笑了笑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吧，小宛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他诚恳地问湘宛道：“你不会的，对吧？”
“就是我放的。”湘宛的一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到逍嗣头上，竹韵的轮椅上伸出两只木爪，一只拽住蝶翼，另外一只掩住她的嘴巴。
“别动。”
“小子，你这是赤裸裸看不起我啊。”清泉不满地道：“我的术式这么一织，溜到一般人身后就是把她捅死了她也不知道，还当是自己撞了邪呢。不信就让这河东狮放进去把那下毒的咬一顿，看看是什么效果。”
蝶翼没有挣开木爪，对着他的小腹就是一脚，踹得他差点背过气，连“哎呦”都没有交出来。蝶翼感叹了一声：“你的术果然不错，你看我在这么近踹了傻瓜一顿他都以为自己是说话漏风岔气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怀念头上戴着个热死人的假发还经常被抹一头油的日子了——尤其在看到身边完全没有头上沾了油光同情的眼神，而是一样的幸灾乐祸神情时。
命苦啊，早知道飞升修仙就是挨欺负来的，当时还不如就坐在某个山头一直装得道高人就好了啊——虽然也不知道自己这轻浮的模样能不能骗得了某些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有志青年。
好在清泉最大的优点就是随遇而安心态好，哪怕满头油腻洗不掉他也照样能和没事人似的自我安慰——万一撞见美女洗澡的时候一个激动术式被解了，还可以从容淡定地把假发摘下来说一句：“我只是来洗头的……”所以现在肋骨生疼他迅速转移了注意力：“这姑娘虽然下毒，倒也坦诚敢作敢当，着实令人佩服。不过有一点令人不解，既然毫不否认承认罪行承认的这么快，当初为什么要选择下毒？直接趁着睡觉去捅一刀，拎着脑袋在羽灵宫大喊一声‘是我杀了心木’多痛快……”
他这一句话说完，发现一直等着他的眼睛从一双变成了多双，方才幸灾乐祸的也全都苦大仇深地盯着他瞧，他见势不好想撒腿就跑，刚转个身，一双大翅膀就把他拍在了地上，莘凯俯下身，幽幽笑道：“我现在真想把你一刀砍了然后在天界大喊一声——大家看，这里有个傻子。”
“嗯嗯，满身是血到处乱跑嗷嗷直叫，那模样确实像个傻子。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出来吓人就不好了……所以，仁兄……”
莘凯在冥界，武将中除了松川就是他，眼睛一烁，不算凶煞的面容上立时涌出一股子戾气，清泉打了个哆嗦，“嘿嘿”地傻笑着：“有话好说，咱们不要动手，再说把我打昏了打坏了，这隐匿诀就散了，我们全得暴露，你要是想揍我的话，可以等到偷听玩了再揍吧。”
“哦，也对，那就偷听完了再收拾你吧。”莘凯放下了手索求了一下大众的意见：“你们也觉得我应该缓缓蓄力再打，是吧？”
那齐刷刷地一点头，清泉真是想抽自己两嘴巴，挖了眼珠子再剁手。省得自己再最贱，手欠，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给自己惹麻烦。
三十六仙侍虽然每个或多或少都被玺颜弄脏过衣服头发，但唯独他换衣服最频繁，头发的油渍是一块一块的，就是因为他为仙——用其他仙侍的话来说——实在是太贱太欠，尽管他的长相普通了一点，勉勉强强算是文弱秀气的行列，不算是出彩，但是缘了这个性，无论被丢到哪里都绝对不会被埋没。虽然他也竭力想要做出一副符合自己那纤纤弱质长相的做派来，可惜他的同僚们都看惯了他往常的模样，他若是忽然变得沉默寡言，翩翩有礼，他们便会立刻把他推到床上去，嘘寒问暖，自动接替他手里的活计，顺便替他熬些苦药来，让他全喝下去，他说自己没病都没人信。
换了个主子，换了个环境，都是他不熟悉，也不熟悉他的，他摩拳擦掌终于可以从头再活了，结果却真个回到起点了。他现在都能想象到，自己接下来迎来的究竟会是怎样的局面——想来和他当久了传信使，仙侍的下场头是一样的。
他当年的师兄弟，包括他自己到现在都不明白他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到底是如何飞升的，似乎一睁开眼睛就变成了神仙，他想应该是司管他运命的人弄错了，因此一直心理有愧，想要学着做一个在书上看到的无求无欲的仙，可是无论尝试几次都是失败。他虽然学得会谦谦君子做派，却压根坚持不下来，真真是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想把这次换主人，当作是自己最后的一次机会，现在终于明白，就算是再换一百次主人，一百次环境，他也就这个德行了。看来以后要是再有机会碰到不认识他的陌生人，直接把他的个性展示出来就好，不然迈个小碎步躬身行礼温言细语，他自己难受不说，日后被发现了他是装的，还显得矫情。
方才逍嗣分神时，湘宛收断得及时，法力没有走岔，但仍然有些突然了，再加之蓦然听到湘宛不可思议的言语时，他的心中竟是无端地乱了起来，外面隐匿的喧嚣，他半点都没有注意到，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湘宛，笑得勉强：“小宛，玩笑不是乱开的，也不是和谁都能开的——你眼前的是蓝漪，又不是蝶翼，你说这样的玩儿话可能就会被她当真了。”
“嘿，你小子是说我不如蓝漪是吗？”
蝶翼撸胳膊挽袖子，竹韵的木手断得太多，有点心疼，向后使了个眼色，缘落将蝶翼的肩膀按住：“你注意的不是重点——逍嗣之所以说那样话，只是因为不能接受自己心爱的人会做卑鄙无耻事，拼命地质疑而已。哎，感情就是这样，嵌入心底，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不肯相信，你就理解一下他吧。如果是你做了湘宛那样事——”
“我才不会做呢！”蝶翼白了他一眼。
“我是说假如……”
“假如也不行！”
“你当然不会，我这只是做个假设，如果你做了那样事，我和竹韵老弟也会和逍嗣是一个反应，全然不会相信那是事实，即使你承认了，也会认为你是有什么说不得的苦衷。”
果然，在湘宛一句“谁和你开玩笑了”，将另外一个与砸碎了的一模一样的香炉拿出来，旋开盖子洒入香料时，逍嗣后退了几步，扶着额头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颤着声：“小宛，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蝶翼静了下来，颇有些赞许地向缘落竖起拇指来：“你这小子还是有点歪才的嘛，这猜得倒是准。”
“情之所至，设身处地，同感同心罢了。”缘落和竹韵会心一笑。
清泉站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尘，大惑不解地道：“我初初以为轮椅男和那个河东狮是一对，可刚才感觉缘落大人和河东狮也蛮配——可是现在——怎么看着缘落大人你和轮椅男是一对——啊，我有点想不通呢——”
“我们三个是一对，行吧？”蝶翼想也没想，张口便道，清泉信以为真，目瞪口呆了半天，干笑了两声：“行，行……”
小声嘀咕了一句：“哎，真是够乱……羽灵宫的都有毛病，冥族的也都有毛病——尤其这缘落大人司管着断缘绝分，造孽造多了，心态就不正了……竟然连这样诡异的关系都能接受了……”
“那个，莘凯，呆会揍人的时候算我一个。”冥瞳落于屋内的缘落说了这么一句。
清泉哭丧着一张脸：“为什么都喜欢欺负我啊，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太可爱了，你们全都嫉妒我啊。”
“不，你长得一点都不可爱，你的嘴巴很欠抽。”竹韵低声，清泉撇了撇嘴巴，却听着了毛骨悚然的冷笑。
“苦衷？只有被迫做坏事的人，才会说自己有苦衷吧。我自愿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你们凭什么质疑我，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蝶翼竹韵蓝漪逍嗣四魂当场冰冻住了。
这么诡异的冷笑声竟然是从湘宛的口中发出来的。
柳目也有几分让人不寒而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千日幻！”
“千日幻怎么了？明明是好东西，为什么你们对它非得像对洪水猛兽似的？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想要帮姐夫忙，在你们眼里却好像是我要害人似的？不就是能让人陷入和现实一模一样的虚幻的梦境中，来享受在此刻得不到的幸福吗？代价也仅仅只有心脉会变得脆弱，对香越来越依赖，一直到想要永远栽倒在梦中再也不愿醒来而已。先不说那是体虚意志不坚定的人才会有的症状，我不认为姐夫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再说就是真的一睡不醒，也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现实萧索，在幻想中快乐不也挺好的？”她语气冰冷，毫无感情。
“亏我之前还相信你心仍在，可我再也不能骗自己下去了，你分明是变了！我的小宛是不会这么样说话的！”逍嗣怒喝：“你到底是谁？”
“湘宛。”
“再说！”
“湘宛。”
“你……”
“你再问多少遍，我都是湘宛。”
“暗子”两个字说得极轻，只有逍嗣听得见。他一怔，湘宛素手端起来香炉，斜睨着蓝漪道：“你擅长医道，略懂香料，我擅长香道，虽然治病救人不如你，所修之故，亦算得上精通疗愈之术。什么香什么效用，熏多久伤人，熏多久害人，我比你懂。你能信得着我就信，信不着我我也不强迫——你认为我熏香杀人，我还认为你天天熬那“三分毒”之物是要索命呢。所以我们俩即便互不相信，我不干涉你熬药，你也别干涉我熏香。”
“尊上香道医道皆精通，心境也称得上平和，最后还不是被这千日幻害得半死不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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