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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爵色凌遥 > 第311章 辨识诚挚永无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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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川朗声念着沾满了心木鲜血的丝绢。

    宣罪时他的手颤抖着,声音也沙哑非常,眼眶通红,许在之前大哭过一场。

    与松川同执刑供的冥族,都对他这可怕的言语颔首附和。

    纵然心觉难以相信,但伏言昭昭,滔滔之孽,无可解谅。

    何况宣罪人又是松川——他虽然刚直不阿,但涉及的毕竟是心木,一若旦能从轻,想必不会说出这么可怕的事来。

    除了一直面无表情,心事重重,看不透他在想什么的缘落。在场的无不唏嘘,想不到短短的时日,在他身上竟发生了这般多变故。

    帝沙鲜红的眸子变得更红,红如鲜血,嘴唇颤抖着。

    “心木,我以为他是这世上待我最诚心的人,想不到他,想不到他竟……”

    他的十指用力一抓,扶手已碎裂开来,他竟似完全没有发现。

    “大哥本来未必会做这种事的。不过有散羽那女人诱导,即使是他也难免会着了道。”松川紧紧攥着拳头:“我早就怀疑她目的不纯,想不到她却歹毒至此——终是将大哥拉下了水。如果我要是能早些注意,也就不至于让他沦落为魔……更不会惨死狱牢……”

    松川的话未说完,冥宫传来一阵倒吸着冷气的声音。

    “什么?死了?”帝沙眼皮一跳:“我还未做判决,他为何会死?”

    心木高烧重伤,身体虚弱又没吃没喝,还要受着严刑拷打,不死才是怪事。帮衬的人看他可怜的模样,想给他点饭吃,替他治治伤,却被松川一把拦住——他犯了如此重罪,按规矩,私自给他供给吃食疗伤是多余事,反倒是死了干净些。

    他们倒也怕规矩制限责罚,且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怪罪下来,便还是把他一个人扔在冥牢。等再度回看时,早连尸骨都不见了踪迹。看到帝沙竟有了恼意,他们的目光齐齐地落在松川的肩上,眼神仿佛在问:“之前你不是说没事吗?现在该如何收场?”

    松川的两只手绞在一起,罪人般低着头,一言不发。

    “哑巴了?我问你话呢!”帝沙喝了一声:“说!心木怎么死的?”

    “不……冥王殿下……”他露出为难的神情:“我不想说……”

    帝沙冷笑了一声,指缝内夹住了三根银针,闪闪发亮。半眯起一只眼,做出投飞镖的模样,瞄准了松川的要害。

    松川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冥宫安静的连他冷汗顺着额角滴落到石地上发出的清脆回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人说红唇是最艳的——我把你的唇染成红的,与你这抿嘴的怯态想必很是相配。”他的指尖退到针尾,久不曾见的杀气将水蓝的长发吹荡起。

    在针飞出的刹那,松川猛地跪在地上,嘶吼地哭泣起来。

    这一举动将冥宫上下惊了一跳,审讯之人搞不清他这举动含义,无奈之下也只得陪他一同跪了下去。

    低垂着头,在阴影下哀嚎的松川,嘴角诡异地向上挑起,只有站在他身后同样垂着头的人才能看到那不寒而栗的阴恻恻的笑容。

    帮了大忙了。

    他的口型似是在向他们传答了这样一句话。

    同为审问者的冥族心下倏然极不舒服——尽管看不穿他的笑容,他们却尽皆知晓到他们已在无意识时被松川所利用。

    “你们这齐刷刷地跪倒是什么意思?”帝沙把玩着手中的银针:“莫非是私自动了重刑?”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松川已哑着嗓子,颤抖着道:“殿下心中想什么,便是什么吧。总之——和大哥无任何干系就对了。属下没什么可以辩解的。”

    声音有些许的胆怯,最愚钝的人看到那极不自然的神情,也会认为他在说谎。

    有些事就是这样奇怪,越为自己辩解开脱,越容易让人觉得心中有鬼。

    而像松川这般,完全地将辩驳机会放弃了,反倒让人觉得他在勉强自己,有苦衷而干脆地招认不属于他的罪名。

    “这么说——你承认心木是死在你们手下的?”

    “不是我们,是我。只是我一个人没轻没重,一不小心害死了大哥,和其他的审问者无关,心木大哥也是无辜的……您千万不要再追究亡魂身上的隐秘了……”松川语无伦次,不敢直视帝沙的眼睛。

    帝沙火红的瞳孔在眼眶中转了转,皮笑肉不笑地道:“松川,尽管私自动刑致本未定生死的犯人丧命,责任已不小。那你是否知道知情不报,替义瞒罪的事一旦要被查出来,却要更重——只比叛逃轻不了多少?”

    松川低声回答:“属下自然知道。”

    帝沙幽幽道:“既然你知道,为何要明知故犯呢?”

    松川的眉毛很夸张地挑了挑,牙齿咬破了舌,鲜红沾染了整个嘴唇,但所有的动作也不过是犹豫了片刻,他便立刻讪讪地笑道:“殿下在说什么?属下怎的听不懂呢?”

    “你听不懂?是你的理解力太差还是我的话说得不够明白?”帝沙将三根针撮得沙沙作响:“那我就再简洁点——我问你,心木在冥牢,到底是怎么死的?”

    “被——被我失手打死的——”松川的答案不变,声音却显然不如方才高昂。

    帝沙摇了摇头,用不容拒绝地命令口吻道:“松川,把你的头抬起来!”

    他战栗了一下,乖乖抬起下巴。

    “看着我的眼睛。”他的声音仿佛有种奇异的磁力,松川在不知不觉间便按着他所说乖乖照办。

    绯红的瞳孔颜色渐渐加深,灼烧的火焰将他的双目灼出了鲜血,血液在赤白相间的琉璃珠中再度汇成了小小的圈,圈的边缘向内收缩,又汇成了新的圆圈,一层嵌套着一层,宛如永无止境的陷阱迷宫,细密的蛛网一般——一旦深陷其中,哪怕是一粒灰尘的影,也再也莫想抽离。

    松川的眼神失去神彩时,意识凄迷,不由得惊恐起来——千算万算,终是没出他竟会再度用了“窃灵”。

    独属于帝沙,此世最强大也最可怕的瞳术——窃灵。

    偶然亦是必然的疏漏——由于窃灵术伤魂损心,所以冥王并不时常开启,三界的魂灵大多也忘记了他还有这样一手绝技。松川是按照苍默之计行事,松川毕竟是按苍默之计行事,以苍默的见识,从未听说过窃灵术倒亦属正常。

    即使知道,以他的个性与见识也不会假设冥王竟会为了心木的真相不惜损毁自己的灵魄。

    松川终于成了一具木偶般,空洞洞地直视着帝沙。

    他冷而低沉地问道:“松川,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如果把那些事全都一五一十地抖出来,不用说冥王,在场者只怕鲜有能放过他的人。

    但松川已不受控制,残存的意识感受到他的嘴唇慢慢张开,不由哀叹:万事休矣。

    “心……心木大哥……他……他是自杀的……”话刚刚吐出时,松川自己都惊愕不已,但他却继续地用僵硬诚实的语调道:“他说他宁肯彻底死去,也绝不要成为俘虏或是再度为您这种没用,没前途,只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消颓得难以挽救的主子效命。他已成了死灵,我实在不想他死后罪孽加身,便不想把他的不恭言语对您说,我怕您知道了真相,会饶不过他……”

    帝沙长叹了一声,解除了冥瞳的控制,自己的嘴角却先渗出鲜红的血丝。

    松川自己都想不到,原本恐惧会暴露的忘恩负义的小人嘴脸,在这刹那莫名其妙变成了重情重义的良将忠臣。他来不及思考会是谁在暗中帮了自己如此大忙,先乘胜追击,朝帝沙磕了数个响头,抬起眼睑来道:“大哥对殿下不敬,但他癫疯濒死,胡言乱语,出言不逊未必皆是本心。但求您看在他曾对您一腔赤诚的份上,莫要让他亡不得宁。如果您非要追究下去,否则意气难平的话——”他一把将腰牌扯下来,捧在手心,高举过头顶:“属下甘愿自贬回四阶之灵,只求殿下顺下了这口气,别再为难大哥了——”

    冥宫众人虽为松川动容,但审讯者们的心思却截然不同——他们从头至尾都与松川共同监视着心木,当然清楚松川招出来的所谓“事实”,纯粹是子虚乌有。忠厚诚恳的印象,在他凶神恶煞地在早已无抵抗之力的心木身上留下痕迹时,已逐渐开始脱落松动。此刻他这副伤感忧戚,更让他们蓦的惊觉松川竟似是个用外表与作为掩盖自己深沉城府者——拿心木当作踏脚石,却让不明就里的人误以为他是个重视兄弟情的大仁大义之人。

    “身为冥族,你倒是意外地很重感情。既然你如此要求——”帝沙的手微微一勾,将他的将军之牌收到了手中:“这将军的玉牌位,我就收回去了。”

    帝沙这意料之外的反应,冥宫众均讶然,甚至有好几位试图站出来替松川求情,但离松川最近的几位审讯者却反而睡也没移动一下,也不打算替他说半句话——这样的决断反而无意中令他们欣喜不已,隐隐约约,虽然他们谁也不敢去揭露连窃灵术都能破解的松川的虚伪面纱,但也不愿意让他靠这些令人作呕的所谓“真相”受到提拔。

    松川自己也愣住了,但现在因想高风亮节,却已骑虎难下,只得悻悻地道:“多谢殿下成全。”

    “殿下……您这实在是太……”冥宫中传来了异样的声音。

    帝沙朝他摇了摇手,微微一笑,将另外一块玉牌扔出去:“将军不当了,从今以后,你就接替原来心木军师的位置吧——他的罪我可谅,但他嫌弃我没用,我也没理由替他留着地位,应该给更相称的人。”他立起身来道:“心木那个叛徒,就当是没他这么个人。至于我冥界的第二把交椅了,从今往后便是松川的位置了,且问你们谁有异议?”

    松川正要捡起他期待已久,象征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的玉牌谢恩,却不想一片沉寂中跳脱出碧色的身影,只翻了个身,便将玉牌抢夺到了自己的手里,双手抱拳对冥王道:“禀殿下,这决断,属下不服气。”

    冥族定睛一看,却是今日一直沉默着的缘落。

    “缘落,心木他犯了叛逃罪,我已把他的罪孽抵消,将他的职介让出去已是恩赦了。何况——松川和你一样是心木的好兄弟,让他代替不是极好的结果了吗?”帝沙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一向尊敬心木,他的位置被人顶替了很难接受,但为了私人恩怨胡闹耽误正事,实在是不应该——”

    “冥王殿下,缘落不曾胡闹。如果我大哥真的有错,不用您说,我也不会来为难您的。”缘落满脸严肃:“但事实是——死的那个心木,是假冒的,是有人刻意想要害我大哥身败名裂。而真正的心木大哥根本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冥界,更不可能犯什么叛逃罪——”

    “缘落……”松川小声道:“大哥沦入魔境可是所有人都看到的,你却说他一步都没离开冥界——该不会是伤心过度,现实都无法接受了罢?”

    “我并没有逃避现实,相反,始终清醒得很。”缘落抛出了一记炸雷:“心木大哥被歹人害成了残废,一直昏迷不醒,我便把他安置在了我的绝情馆内——不信的可以去我的宿处去看,他现在还在我的床上躺着。完全是神志不清的状态,连翻身都要让人帮忙,谁告诉我他是怎么给魔境出谋划策的?”

    “噢——”有人拉长了声音:“原来心木不是在冥牢魂飞魄散而是被你偷偷运走了?”

    “我心里没鬼,说的又全是实话——认为是我临时把他从冥牢里偷出来的,大可以用大哥的身躯回影溯忆。我完全不介意,如此,还可以彻底还他一个清白。”缘落冷笑道:“但只怕某些影子斜的人要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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