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爱笔楼 > 爵色凌遥 > 第236章 哀吾生之无喜乐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爱笔楼] http://www.ibiquzw.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苍默气得咬牙切齿。

    从来没有人和他如此说过话。

    他以为周围了无人息,不用再掩藏时,双目,魂灵,透出的都是狰狞与阴冷。

    一声幸灾乐祸又带些轻蔑的冷笑传入耳中。

    “想不到自以为世事尽在算计的苍默仙君,也有掌控不了的事情,你这妹妹倒很有意思。”

    苍默没有回头,听到这柔柔冰冰,似是流泻而下的白月光的脆音,也已知了她的身份,变脸谱般收起了那副凶相,低低地笑道:“未婚妻大人,你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一点声息也无?”

    “仙君大人的气急败坏,极是难得一见。要是有所声息,哪里还能看到如此赏心悦目的场景?”月无痕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苍默的对面,将他面前的水镜拢入手中,手指触及清澈的屏,用指甲轻轻一划,嵌了满手的细粉:“这冥之光屏,是青镜给你的?”

    “那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在冥界,可不止有青镜一个眼线。当然,这也得感谢你父王这些年的松懈,才能让我得了空子。”

    苍默洋洋自得地翘起腿,手肘搭在椅背上,看起来有几分痞气。

    月无痕蹙了蹙眉。

    “在我面前,连姿态都懒得装了?”

    “我也是活着的,有呼吸,有思想,也想坦坦荡荡地活在光下,无奈面具和披裳早已黏在我的身上,尽管难受的无法呼吸,也不敢把它们撕扯下来。难得有个从起初就把我看穿的人,我又怎能不好好抓住机会,放松放松呢?”

    苍默说话都变了腔调——有几分天然的妖娆与阴险。

    月无痕这才知道他过往说话,都一直是夹着嗓子,隐藏了本音。

    “每一天,每一夜的伪装,直到连自己的真实都快忘了么?”

    苍默坦然地微笑颔首:“但我绝对不会忘,也不可能忘——尽管我穿着厚重的衣衫在炎漠中行走,却仍在将皮肉和衣裳挑分开防粘连,不停地回想着轻盈的模样,好令我到达彼端时刻不忘立刻将这副近乎枷锁的事物抛弃。”

    “既然你根本不愿意,那何必戴上那副枷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又没人逼你。”月无痕睨着他,满脸的不解。

    苍默再次笑了。

    月无痕可以一眼看出,这缕笑容仍然没有伪装。

    然而却不是恶毒,狠辣,满是孤单与凄凉。

    荔目掠过了月无痕,睹视着遥远空虚的方向。

    “是,的确没人逼我。”苍默的声音低沉:“可沉重的,满身桎梏却光彩照人的活与轻松的却只能背负着鄙视的死亡,我还是想活下去的。”

    “你——什么意思?”月无痕愣住:“不伪装,就会死?”

    “和你说话总是很轻松,很愉快。我所说,正是此意。”他狠狠地攥了攥悬挂在腰间,大概是由于时常抚摸而褪了色,却洗德很干净,与他雪白的衣衫没有半分不衬,也并不太引人注目的穗。

    抬眉见月无痕没有好奇却仍聚在其上的目光,微微一笑,笑中含伤:“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为不让别人想起她存在过的痕迹,进而联想到我身上流淌的她的烙印,大多遗物早被我烧掉了。可这个穗,却如何也狠不下心,不大会被在意,就一直佩着了。”他顿了顿,声音低得自己都快要听不见:“她……她是个妖……”

    月无痕惊愕地眨着她大得有些夸张的眼:“你的母亲难道不是旻溪仙子么?”

    苍默苦笑着摇头:“我有时倒也希望是她。那样,也许我就会走上不同的路了,不会变成有时连我自己都嫌弃的德行了。但遗憾的是,我的母亲却始终是那个卑贱的,连名字都不能被你们记住的妖罢了。”

    压抑太多年的情感,拉开了记忆的闸,终于遇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便如失控般,很难掩饰住痛苦和扭曲的决堤:“他答应了她,在她成仙的那天,就会风光地娶她。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好不容易得偿夙愿,等到的却不是长相厮守,而是他的诧异和随之而来的嫌弃——他早已遗忘了她的存在,娶了别人。那誓言不过是他的随口,从来没认为她能做到,自然也没有想过去兑现。她倒是很烈性,自杀散魂一身轻,让我在天界和陌生的父亲,陌生的兄弟姐妹和身份高贵的继母在一起生活,那日子过得真是好舒心啊。”

    最后的话显然是一句自嘲,纵然他咬着牙,嘴角轻轻勾起,从他泛了红的眼珠就能看出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段时光。

    “说起来,实在是感激在转生时苍天冥灵赋予我最大的两桩优点——那就是连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惊愕的洞察力和忍耐力。那时的我明明那般年幼,但在母亲死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恨,不是流泪,而是迅速地思索了一番自己的立场,转身就可怜巴巴地去打动我本该去恨的父亲,跪在地上讨好那一脸嫌恶的‘母亲’。被勉强接受后,我便一直乖巧伶俐,谦恭有礼的融入了‘家’。所有人都忘了我的生母,连我的继母在我甜美的一句句‘娘亲’中都有些模糊了我们之间毫无干系的真相。但我却忘不掉轻蔑的萦绕在我耳边的那一句‘活该,贱人’。”

    月无痕恍然大悟:“传言中玺颜之所以会推翻前王,与旻溪仙子之死不无关系。我早回影出那是你阴谋的一环,却始终理解不了你为何要这样做,现在,我也总算是串联出了事情的始末了。虽说还是有点丧心病狂,也不觉那样不可理喻,难以原谅了。”

    “丧心病狂?用这形容,你还真是有点过分呢,阿痕。”

    “阿痕?谁允许你这么叫的?”月无痕的眉毛一横,却看不出任何的不满与愤怒,相反有种迷人的娇美。

    “用不着谁允许。我只是想到将来你成了我夫人,我还成天‘月无痕’‘月无痕公主’的怪别扭的,提前想个昵称,将来也更习惯。要是你觉得不公平,你也可以现在就叫我‘阿苍’或者‘夫君’嘛。”

    苍默的那一抹哀愁已逝而无踪,略有些戏谑和无赖地道。

    月无痕见他的眼珠还是红红的,却早笑得比花儿还灿烂,有些回过味来:“难不成你这家伙是在拿自己的悲惨过去来卖好,买好感吗?”

    “对你我完全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苍默用帕子擦了擦残留下的几滴泪:“没错,虽说我一方面是为了吐露自己的委屈,让自己以更好的状态掩饰住快要喷薄的本性,但更重要的的确则是为了博得你的同情。你还蛮买账的,被打动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还要快。看来离你想让我改邪归正,主动献身指日可待了。”

    月无痕白了他一眼:“都和你说了不要过分自信。就是天界塌了,仙族全死光了都不干我事,谁会管你是正是邪?还主动献身,少在那做白日梦了。”

    但她自己也意识到她由于半颗药的作用而浸透冰冷的声音仿若又温柔了不少——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阿痕是忘川守护者嘛,不会对天界的争端感兴趣也情有可原。”苍默阴险地笑着:“但你会主动来找我,证明你虽然不喜欢我的做法,却很欣赏我的能力。想着或许向我征询,也许能找到解你父王心病的办法,却不好意思开口,一直伫立在无声无息伫立在我身后游移不定。直到看了我气急败坏的样子,才忍不住开了口嘲讽,但仍旧怯于向我发问,我说的没错吧?”

    月无痕脱口而出:“你也吃了那种药么?”

    “我可没有。那种药隐含了什么毒性副作用暂且不提,要是我的本性被它勾出来,恐怕立刻就要被碎尸万段了。我还怎么雪耻,怎么报仇,怎么篡权夺位?我能看出你的心思,不过是因为你这家伙人如其名,白月无痕,简单纯净,所以一眼就能看到上面细细的点。”苍默顿了顿,看着想开口舌头却还是在嘴巴中打转的月无痕,浅浅一笑:“阿痕,其实你根本无须问我是否有办法替你父王解心病——我既有十成的自信让你嫁给我,自然也有能支持我自信的筹码在。只要你肯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帮我遮掩,替我出力,你的困惑,都好说好解。但你若不够听话,我也不知道我这‘丧心病狂’到底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了。”

    如果,月无痕的软肋就是她的父亲,和冥界的话,现在大概应该会在思虑片刻后,略有妥协了罢。

    月无痕的矛盾没有持续太久。

    她自己也有一半的人族的血统,好在她有父亲的庇佑,天赋又不低,冥界的风气到底与天界不甚相同。如果以她这样的身份生于天界,那待遇就很难说了,苍默起初也一定是受歧视的罢,他的仇恨真那样难理解吗?

    “仙君……”苍默满怀期待地眨了眨眼,月无痕已不自觉改口叫道:“阿苍,接下来,你可是要杀了你妹妹?”

    “呐,别看她现在哥哥哥哥叫得亲,小时候可没少和娘亲骂我是个孽种啊。所以我想看她卑贱地匍匐在别人脚下,舍弃尊严最后被抛弃。但想不到这无脑的小丫头在这些事上倒敏锐得很。我思虑不周,迫不及待把自己真身暴露给她,反倒自置险地了,即便我想仁慈,也再留她不得。”

    月无痕道:“如果为了封口,我也不管你。只别做的太绝,留存下她魂魄,洗了记忆去转生就可以了吧。”

    “我倒想。可那些都是冥术,太复杂,我用不来。”苍默轻叹着。

    “那就让我来!”

    药力牵动着月无痕的魂魄,她已难以掌控情绪。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