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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爵色凌遥 > 第220章 血污游魂归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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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根本再止不住自己的所为,整个身体受到了无形的控制。

    可悲可叹的是,他却不能把一切的错误,都归咎于那丹药。

    用赤焰送来的可怜仙族试药,他发现,丹药并不能增添这个人思绪中完全没有过的想法,只是把过往不敢直面,不敢展现的事物,赤裸裸,血淋淋地展现出来。

    他也很清楚地明白了,支配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潜意识。

    早先没有意识到的事,一个与自己信念完全相反的地方,找到了灵魂的归栖。

    甚至发现自己真正的兴趣,根本不在疗愈的药物,而是剧毒。

    看到他人因为自己的毒而痛苦扭曲的姿态,远比他看到奄奄一息的可怜人因为自己的药而得救来的开怀。

    多么讽刺的结果。原来自认为是个救死扶伤为己任者,内里却脏脏恶劣卑鄙的连野狗都不如。

    药阁,依旧有终日不熄灭的火焰。

    原是温烈炎炎,药草特有的香气蔓布,说不出的安适感。

    可暖意早已消散,略带苦味的幽芳不再。

    吸进的气,强人的辣辣的味道。

    被踩烂的药草,细碎的粉末,将碎石玉地玷污。

    都是些具有良效的药草。

    他从来都不会浪费药草,尤其是具有治愈之效的。

    它们是最珍贵的宝物,灿烂光华的生命,也能救治另外的生命。

    现在他将它们扔在地上,一点点将它们碾烂。

    也是将尊严追求往昔的梦,随着这药草,被自己践踏在脚下。

    极其弱了的刺痛还残留在芷的心脉,清澈的露珠从那双以往充满仁贤,现在却空洞无物的双眼中落下。可是更加强烈的却是那种无法言明的欢欣雀跃,沸腾了的感情。

    残渣遍地。

    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涸,他却在绝望也愉快地狂笑着。

    力量,悲伤,羞惭,都随着狂笑飘出了身体。

    “芷,什么事情这样高兴?”

    他的肩膀颤抖着,看到了心木也面带着不可思议的笑容,站在他的身后。

    “又寻到了一味药,并想出了它的量。想到很快我就可以交差了,就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来。”几乎半冰冷的魂,只战栗了一下,很轻易就将自己的邪恶掩饰起来,一把拿起了经过各种尝试,已差不了几味药的方子和药钵中的半成品,像心木展示。

    谁都知道他对于药的痴迷,拿这件事当作挡箭牌,也不会有太多的人质疑,看心木的脸色果然没有太多的变化,还是带着进门时的笑容,甚至笑意更深。他略放下心,淡淡地道:“我倒是想问问心木大人碰到了何喜事,这嘴巴都合不拢了。很难得一见呐。”

    心木为了逃避冥王的追问,特意缓了几日才将光屏还了回去,半瞒半编的将情况情况报给了冥王。有些迟钝了的帝沙不对他即使拖延也仍过于迅速的进度惊疑,只是空洞地夸奖他两句。他也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将灵物交给了念剑,向他说明了全部的原由。

    不是很有城府的念剑听罢,立刻将剑阁中上等但还没有用武之地的兵器全找出来交给心木,托他一定要代自己把他和曦柔的感激之情向染秋霜讲明。

    拿到了武器的心木,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原以为很复杂的事情,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他就想着在给染秋霜送武器前,再来看看芷这边的情况。想不到他也不负所托,原本的喜悦自然更浓。

    不过他原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喜,已爬上眉梢,当听到芷如此一问,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嘴角的确是勾玉似的始终向上扬着。

    想到芷这个人总是喜欢拿他的感情开玩笑,而且芷的嘴巴向来不严,他知道了,整个冥界都知道了。既然夜凉音的事情之前也没怎么和他提,还是继续避过去的为好,免得再问个没完。

    这样想着,他微笑着淡静地道:“还能因为什么?看你的药方这么快就要填满了,为我冥界第一药师的实力感到骄傲呗。”

    芷悠然道:“这事可喜,您该高兴,我也知道。但您可是一进门就喜气洋洋的,所以我想问的是之前您看到了什么。”

    “也没看到什么,不过是我这人很爱笑,突然就很想笑了而已。怕是你想多了罢。”心木从钵中撮出一点点的碎末,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咳嗽了两声:“真呛。”

    “若心木大人也算是爱笑的人,我还真想不到谁平素的表情,能算上僵硬无情了。”芷将它们放在一旁,冷淡地道。

    心木怔了怔。

    他当然知道,芷是对的。

    不止有一个人说过,他的表情就像是雕刻在肉色的铸雕上的。

    连冥王与月无痕公主,都提及过这样的事情。

    他最喜欢的女孩子,更是直白地对他说:“心木,你的心,你的人,还真是像一块木头呐。”

    其实在面对她的时候,他好了很多很多,可想来对她来说,那份笨拙的感情的表达,却还是太单薄了,才很难让她意识到吧。

    他现在突然,第一次产生了惑虑。

    “芷,我平时都没有表情的话,是不是情绪稍稍变化一点点,都格外的明显?”

    芷点头称是。

    “您的悲喜从来不挂在脸上,您的悲喜反而挂在脸上。”

    芷说了这句看似矛盾的话,心木却明白他的意思——正因为深沉惯了而格外好懂。

    芷不是白痴,却也算不上异常敏锐的类型,连他都能一眼望穿的水,聪明如她,真的看不清自己吗?还是,只在故意躲避,装傻呢?

    芷看着他的笑容一点点淡去,挥不去淡淡的哀愁与纠结。虽然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也想到应该是和散羽有关系的事情了。

    其实,你装得一本正经,心系天下,只是人家没给你沉溺在感情的机会,你自己又是个胆小鬼,怯于争取,恐惧表达。

    要是把你内心中的黑暗生生挖出来,你会出现什么样有趣的变化,我还真是很想看到呐。

    绝不可能我一个人的灵魂是喜欢折磨别人,看别人痛苦的脏污。只要把真实显露出来,谁都不会什么好东西吧。

    冥王殿下,公主殿下,还有你,心木,你们也一定会变得和我一样,成为最不想看到的样子吧。

    对了,如果我不是为了保命,是为了找到同类。

    我是为了证明不只有我自己卑鄙无耻,令人作呕,我就什么压力与负担都不用承受了。

    恶毒的笑容,浮现在他苍白的脸。

    心木瞥见了他的表情,倏然惊醒。

    之前被涌上来不可抑制的满足快乐冲昏了头,感觉芷有些不对劲,却并没有太多在意。

    他现在,透过笑容,终于惊觉。

    低头时,发觉了被踩成了烂泥的草药。

    芷的脸色也“刷”地一下变了。在他刚刚分神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想到把这些残迹悄悄收拾干净。

    心木阴沉着一张脸:“芷,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芷咬着嘴唇,找不出说辞。

    他这几日恰巧听到引渡者和月无痕提及,这两日地界真是太平,死去转生的人,比以往少了一半还多。心木嘴上不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地界生死无常事,天灾人祸,会大批涌入死魂;平和时,亦会有减少,但也不会少许多。何况近些年,天界愈发地懒理正事,地界少有宁日。忽然之间就人间太平,怎么想都有蹊跷。

    细嗅了嗅药阁中的刺鼻,除了丹药炉中药草,还有一部分是从芷身上散出来的——混杂着生魂和血腥的气味。

    对于心木来说,这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已然足够。

    “你不是告诉我,因为药方快要完成了,才笑得那般开心吗?其实,并不是如此,对吧?”眉毛拧成了一团:“天界的那药有问题,是不是?你在试药的时候人坏掉了,却不敢说,是不是这样?”

    如此轻易就被看穿了的芷,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却强硬地道:“心木大人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芷,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甚么,作甚么?”心木痛心疾首地道:“如果真是那药有问题,你不用害怕的,大胆承认。无论你做了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无论你做了什么,都能被原谅。

    芷差一点,就要跪倒在心木的脚边,坦诚自己的失误了。

    可是他转念一想——是你把这个药交给我的,如果追根溯源,错的是你才对,为什么我却要祈求原谅?

    其实在你眼里,不管是什么原因,却终究是我错了对不对?

    如果我坦诚了自己的想法,你突然改变主意,取了我性命,坐以待毙的,诚实地我不就和傻瓜一样?

    虽然这种情况未必一定会发生,却是有一定可能的。

    反而是乖乖按着赤焰的话,你们全都变得和我一样,生还得可能性更高一些。

    尤其是你,心木。

    先把你解决了,凭借你,就什么都解决了,我完全不用害怕别人不乖乖听你的话。

    芷唤出了自己的软剑,朝着心木劈头盖脸地击打了下去。

    心木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抓住了芷锋利的软剑。

    戴着漆黑的,布满了刺的护爪的手轻轻一捏,将芷的软剑捏得粉碎。鬼魅般的身形已经靠近了芷,揪住了他的衣服。

    “芷,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要是向我坦诚一切,我想我会愧疚,那份崩坏的责任,根本就不在你——而是我考虑不周,我会想办法护你,甚至我动了自己去冥王殿下处请罪的念头。可是,你不但不承认,还想向我动手,这就不是仙族,而是你自己也有问题了。我只能——”

    冰冷的手指,捏着锋利的针尖,即将触及芷的咽喉。

    芷追悔莫及,但他知道自己,断然是活不成了,轻轻闭上了眼睛。

    那手指忽然无力地滑落了下来,听到了心木凄厉沙哑地一声:“芷,你这家伙……”

    不明所以的他睁开眼睛,愕然惊觉,自己丝毫无恙,而动手的心木却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身影背后,站着一抹鲜艳的赤红。

    芷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道:“赤焰……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不在这里,你现在已死了。你不好好谢谢我,却要追究我为何至此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赤焰阴恻恻地笑着,指着芷调配出来的药末。

    芷定定地站着,不曾移动。

    “白痴,想什么呢?愣着干吗?你刚才也肯定动了这个念头吧,快点动手喂他吃进去啊!”

    “可是这药……还差着几味呢,且还未经熔炼……心木大人吃下去……不会有问题吗?”

    “他要杀你的时候也没留情面,你还顾及他的感受?”吃药摇头笑着,将手心平摊开,一粒和心木之前给他一模一样的丹药现出形来:“我这里倒是有凉音哥哥给我的现成的。不过,连您自己的都觉不放心,凉音哥哥这么算计你们冥族,外表看似一样的丹药是否多动了点手脚,我也是不知道的。还不如您自己的来的保准。”

    他斜睨了心木一眼:“我不过就是普通地把他打昏了,凭他的修为,最多不出两柱香的功夫就会醒过来。您究竟是要用自己的半成品,还是凉音哥哥已经完成却未知好坏,或者干脆以德报怨,等他醒过来慷慨赴死,这次的决定权,还是留给您自己,我就不站在这里干扰您的判断了。”

    丹药被他轻轻放在了桌上,那碗粉末的旁边,而他已燃烧成火焰,不见了行踪。

    芷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

    他的眼神瞥着心木,瞥着桌上的药。

    犹豫间,在看到心木的眼皮轻跳了一下,已有即将醒来的预兆。

    他打了个哆嗦,却不自觉自觉捏起了一大把粉末,用法力凝结成丸。

    “心……心木大人……对不起……我也是逼不得已……”

    他自言自语,毫无意义地道着歉,还是捧起了他的头,将药丸塞入了他口中。

    心木那张白如宣纸的脸,刹那就变成了死灰色。

    外冷内热的魂魄,彻彻底底凉透。

    连那颗火红的心脏,都凝结成了一层冰。

    芷松开了手,锥心刺骨的绝望感却是那样的甘美。

    你,和我一起堕落吧。

    这样你就不会想杀我,而是不得不想办法,为我们两个人开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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