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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爵色凌遥 > 第207章 百二七华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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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枫的嘴角渗出血,正如那穷途末路的男子所期望的那般。

    “若这最后的一刻你肯回头,我会饶你一命的,为什么不思悔改……”

    “比起苦心经营落入他人之手,再没有地位的活在尘世,我更愿意选择灰飞烟灭。”苍默冷冷地道:“可你——以你的位阶,该听得到我的心音。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你知道我的阴谋,还要乖乖中我的圈套。难道是你在期待着,我可以良心发现改变主意么?”

    流枫的沉默,显是在默认,向他坦诚自己的意思。

    苍默笑着。

    扭曲的笑容,把他的儒雅吞噬,那面庞在旁人看来简直是狰狞的具象化。

    “快当上三界之王的人,还这么幼稚。即便坐上那位置,也早晚会被你这份不相称的包容害惨吧。这么看来,我提前防你经受这些折磨,倒做了件好事呢。”

    他凝视着流枫变差的脸色:“不愧是凉音毕生的心血——即使你能抵抗得了逆魂散魄,也挨不过这绝情针上的毒。我做不成王,以你陪葬,此生也算无憾矣。”

    他的手从流枫的手心中滑下,落至地。

    抱着俱焚的念头留下的,细小的针眼加速了他魂魄的散碎,影子在变淡,淡到看不清。

    唯有那可怖的笑容,仍比什么都更为明显。

    流枫心道:他究竟是多么虚空与悲哀啊,即使现在在笑着,可却不能透出源自灵魂的开怀……

    梦烟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传来:“本来我在想着给苍默临终的安然——他究竟还是我的父亲,这点改不了。可是有些顾虑你的感受踌躇。可现在我才发现,虽然你爱憎分明,受了伤是要反抗的,但只要能原谅,都会选择原谅。尽管与寒幽那种近乎扭曲完全舍弃考虑自身的行事作风不同,但也不得不说,这是另外的一种善良呢。之前竟是我狭隘了。”

    “这么说,你知道让苍默更安详地散去的方法?”流枫默道。

    “只是试试罢了,也许成,也许不成。”梦烟轻笑:“不过小白哥,就冲你这话,我还要再说一次——你真的是个善良的好人呢。”

    琴音与笛声交织成幻梦,阴冷的幽蓝火焰摇晃成碧虾子色,寒冷的地面被一道清澈的河水冲开。

    安静纯洁的香气在每个角落弥散开来。

    河畔身披明月柔纱的绮丽影子,在琴弦上拨开了一指年华。

    他被音韵吸引,眼珠转向了声源所在。

    倩姿入目。

    他第一次发觉,她这样美,这样暖。

    开口变得艰难,喉咙还是难以自控地挤出了一丝声音:“阿痕……”

    曾无数次甜甜地轻唤过这名字,但是由于蕴藏着太多杂质,回味却是酸涩的。此刻,在脑海中荡漾的回音,却是单纯的美好。

    她未念前嫌地抬起头,能看到那双清冷却明亮的眼,没有感情却亦能感受到些许的温柔:“夫君,你能看到我?”

    不自觉松了口气。

    原来,他之前竟隐隐在担心,她怨怪自己,不愿意回应。这温婉让他满足。

    “嗯,能看到。”嗓音提的很高——唯恐她听不清晰;还带着几分焦急——怕说慢了,她就会化成幻影消失——

    “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她绽开笑容:“是的。不过,还是要看你自己是否同意,若是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改变想法……”

    他轻盈虚弱的身躯刹那间充满了力量,滚至她的身边,把玉葱握住:“我愿意!我愿意!”

    “咦?真的吗?”看到他耗费仅剩不多的气力狠命点头,她欣喜却有些困惑:“我还以为你生命中的任何事物都比我重要——”

    “我也曾那样想。”苍默打断了她的话:“虽说权利地位声望对我来说,每一样都是很重要,皆很难以舍弃。可是在死期将至,它们也全都消失了以后,我才刚刚知道,原来你对我的价值也不是一文不名,而是和它们同等的地位。失去了一切,能同你携手消逝,我的生命,也勉强算是圆满了。”

    “无论如何,还是成不了你的唯一呢。”月无痕苦笑,随即便坦然地道:“可最终能和你毕生追求之物同列,我也应该感到荣幸与自豪了。”

    当把她与浮华名利相提并论,也并没有矫情地认为受到侮辱,而带着恬淡的笑容,表现出她为自己的位置前进了一点而骄傲。

    他无数次嫌弃她的冷若冰霜。

    实际存在着肉体生命,呼吸,行动都是寻常,却又宛若空洞般的伽蓝堂。每次抬头,皆高悬于夜空的风光,那样遥远,落于指尖的皎皎月色,却也比清风还要难以执掌,可披散的暗月光芒,无时无刻不把人通透地照亮。

    她越梦幻,沉溺于真实中的一切的他便越想逃离。

    现在他恍然觉悟,正是存在,亦虚无的她,才可以被自己千般利用,仍能对他敞开心扉。

    感谢那两人的争斗的划痕。

    庆幸自己的野心留下的笔墨。

    正因为有这样的,他才可以不用做孤家寡人。

    泪在很早之前变成了他收人心,乞怜惜的武器。

    纵是使用净化后的冥族力量,时间太久,他已忘记了,该什么时候表现悲,表现喜。

    在说出“遇见你,终是你,很开心。”露珠从眼眶落到唇角,他终于回忆起了真实之泪的味道。

    咸涩,却也甘如饴,真是神奇的不得了的东西呢。

    无论生死,同样没有温度的手悉心帮他擦去泪珠。

    她仍一味地清寒皎洁,对他,也已比任何艳阳的天更暖意融融。

    他找到了在波流中被埋葬,冲散的根源处的那个自我。

    苍青的寂寞,带着整个生命中也没有几次——也许一次都不曾有过的释然的心绪,随记忆中最珍视的风景也随河流的隐没而消逝。

    站起身来的月无痕——确切地说是她的女儿,梦烟,优雅地站起,月光在水天之间淡了形,染成靛,不自觉便易想到大海的湛蓝。

    机关算尽,让她的生命变成冰冷的罪魁祸首之一,她没有为他的凋亡欢欣雀跃。每个灵魂都有理由去同情与尊重,他也不过是条在自己编织的茧中醉死的可怜虫罢了。

    没有什么得到的,蓦回首,却全是失去的。

    不曾被他给予悲悯的人,却在末端给了他仁慈,真是可称赞,可叹的一份心思。

    注定要俯瞰的人,并不是凌驾于众生之上,而是对每一粒尘埃都有应有的态度。

    梦烟朝流枫深深地行礼:“谢谢你。”

    感谢他最后的谅解,感谢他无言无息的教诲。

    他沉吟片刻,淡淡道:“梦烟,你既是未来的冥王,那我们二人便是平级,你我之间,何必多礼?”说着要将她扶起。

    她固执地甩开了流枫的手,单膝跪在地上,以君臣礼节道:“此时间已没有梦烟,她已随逆魂熔炼。现在在您面前的是——”

    流枫诧异地打断她:“梦……难道你决定——?”

    她轻轻颔首,朗声道:“军师散羽,甘为殿下效命,我之所统领,亦归属您之麾下。您可随意支配在下与我的下属,吾等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沉默的气氛维系了好久,他开口道:“抹杀本身,以另外的一个身份涅槃重生……真的没关系吗?”

    “没有。”

    “你可要想好了哦。你若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以你仙冥的寿命来说,这不是一时,或一世的伪装,而是永永远远都要带着别人的面具。”

    “我已经过深思熟虑。”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梦烟,她不会死,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活过。原本就是多出来的存在——在睁开眼的那一刻起,早已注定是除了被利用与驱使,便毫无意义的存在。她即使死了,也不会真正死去——因为她从来没有活过,开始,即意味着结束。与其执着一副早已被剥夺了价值的名字与空壳,我宁愿选择那原本不属于我,只能憧憬,现在却终于可以踏足的缤纷的世界,做既被他人所爱着,也爱着他人,复杂与单纯并存,喜怒哀乐都可以写在脸上的她。”

    流枫轻声问道:“踏足所憧憬的世界倒无妨,可何必非用借来的一切来承担,难道你自己——就不行吗?”

    梦烟浮现浅浅的酒窝:“我不知道。可我受够了未知的尝试,现在既有人给我留了一条清晰的道路,我又何苦去探索陌生的迷境?”

    何况,她代我死,我代她活,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不喜欢欠任何人的情。

    这没说出口的理由,让流枫微微叹气,轻声道:“罢了。你心意既已决,我也不再多言。若是日后后悔了,莫要怨怪我。”

    “不会后悔的。”梦烟道:“散羽,是永远也不会后悔的。”

    “这句话,确实有些像她——不,有些像过去的你了。”手执一支玉笛的锦低声道:“我,司姻,我们都会一直等你彻底找回原来自我的那天的,阿羽。”

    多谢,我也会努力靠近那身影的。

    梦烟刚欲诉说感激之情,却被虚弱打破了静寂:“锦,你这句话,是多余的啊——”

    蜷缩在雨樱怀中的离若,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墨莲大人——”

    “小若!”

    面对这些迫切的呼唤,她的唇角轻扬了扬,目光仍钉在梦烟的脸上。

    “姐……”梦烟脱口又忙掩住,结结巴巴地道:“小若……玉若嫂嫂……大公主……呃……”

    她有些犯了难,嗫嚅半天尴尬地问道:“她——我平时都是怎么称呼您的……”

    “你看,太刻意了倒僵硬了。”离若道:“既然你就是她,那么,你本身不就是‘散羽’这个自我吗?又何苦去寻觅?称呼随你喜欢,怎么都可以,因为现在你的习惯,就是‘散羽’的习惯,不把框架抛开,是无法真正做个自由人的。”

    梦烟豁然开朗。

    在场之魔,无论是否会意,也全被她说话的气调所震撼。

    雨樱道:“哎,我原本就已经放弃殿下了,现在在听你说的这我半懂不懂的一席话,更觉没戏凉透心。”她眨了眨眼,忽然恶作剧般地道:“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殿下对我无心,可现在您这‘首领夫人’在我手上,我把您拐跑了威胁殿下——”

    “你敢!”星辰起身肃立,打了个响指,身后的魔族举起武器,将雨樱包围。星辰锋利的枪尖更是抵在了她的后心。

    “星辰,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你可不可以有点幽默感?”

    “的确有玩笑的可能性——但若不是玩笑,我可就罪无可恕了。”

    雨樱面对他与他的下属的一脸认真,道:“殿下,您快点把人质带走吧,不然属下可就有性命危险啦。”

    在离若脱开后,那枪尖方才撤去,她撇撇嘴道:“还是一点也不好玩的家伙,亏寒幽那家伙还能和你做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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