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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幽伏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不再动了。
他没有表情，踢了踢早已冷了的身躯，冷漠低声地道：“真弱，如此不禁打。”
苍默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本不弱，只是你太强，整个三界之内，都寻不到能与你匹敌者，他竟敢与你对招，岂有不落败之理？”
流枫听到他的赞许，苍白的脸现出一抹鲜红，眸中的冰冷花开来，转为了欣喜：“流枫不过是主人的一条狗，竟能得如此谬赞，实在是受宠若惊。”
“你说……你是我的狗？”
苍默没有想到对于流枫的控制已深入骨髓中，见到他肯定的点头颇为意外，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洋洋得意。
“既然如此，是否我命你做什么，你也不会拒绝？让你咬谁你就咬谁？”
“当然，这原本就是一条狗的本分。”流枫的身材本比苍默要高大，但站在他身边时，却始终躬着腰，微曲膝，眼睑微抬起仰视着他，无限的尊崇与敬慕。
苍默有冥族之力，云锦和司姻不敢轻易动念头，此时却也悄然叹息了两声。
“为什么要叹气呢？”苍默冷冷地斜睨着他们，道：“是不是本来在骨子中都透着王息的流枫，此刻却卑微的立在我的面前，有种违和之感，让你们看着十分不舒服了？”
司姻和云锦对视一眼，咬着唇犹疑，沉默也不是，回答也不是，迟疑着道：“属下……”
“隐瞒也无用，我都听得见。”苍默看着两个舌头打结的人微微一笑：“不用害怕动了心念，我自己也知道这情景有多诡异。你们对这景象那种诧异，我非但不会视为不敬，反而会当作你们我能力的肯定。”
云锦不解的眼神，他下意识地回过身，对流枫低命道：“流枫，自杀吧。”
“是，主人。”他迅速地将逆魂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刚触到皮肤，便流淌出赤红的鲜血。
苍默只做了个手势，他便迅速将剑收回，谦恭有礼地道：“谢主人留我性命。”
“看到了吗？这是冥族的连魂权戒都比不上的言听计从。我让他做什么，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以我平平之姿，却收服了这样的狂狮，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更值得我骄傲的事吗？”
云锦与司姻纷纷跪下，口中称颂道：“主上的胸襟与思量，果然和我们这些人不同。”
他纵声狂笑，对不断想要挣脱他的束缚的梦烟道：“烟儿，说起来，我早就对你们冥族因为药力副作用产生的那些恶趣味的找寻愉悦的方法十分感兴趣了。不过以前我只能在一边看着，参与也有限，今儿却也有了主动权。”
梦烟感知到了他心脉中思考的花样，瞳孔收缩了。
“咿呀，烟儿，你看惯了他人恐惧，今日自己也终于有害怕的时候了呢，这可爱的模样才像是女孩子嘛。”他睨着离若与冷幽朔的尸体，用略带忧伤的口吻道：“不过，你毕竟是我的女儿，还帮过我大忙，要是先拿你开刀尝试未免太没有情味了。先略缓缓，看看别人的戏，自己再登台，也算是有个心理准备的时间了。”
梦烟拼命凝聚力量也最多是从喉咙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苍默，你真是太扭曲病态了！你不是人！你根本就不是人！”
“我堂堂九天王，第一仙君，自然不是人呐，你何必特意强调一遍呢？”苍默悠悠道：“何况，你自己也背满了孽债，扭曲病态这样的辱词，从你的口中说出来，不觉得不妥吗？”
“我……我……”苍默瞳中的幽白之茫刺入了梦烟的心底。
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疯狂与绝望的黑暗中，笑得灿烂的少女
肮脏，卑鄙，将别人的痛苦当作欢乐，把别人的眼泪当作甘露吸啜的令人感到恶心的人，她拼命地不想去看清暗影中的容颜，可她回过头来时，毫无疑问，那令她鄙夷的人，便是她自己。
“不，不要！我不要看！”梦烟的脑袋一阵剧痛，几乎是在用哀嚎在祈求着苍默，可他并不孤寂她的痛苦，依然在回放着那一桩桩一件件。
“痛苦吗？不忍直面了吗？”苍默冰冷地笑道：“可是，这些，可是你即使想抹消，也永远无法逃避的过去啊。身为比谁都要残忍，比谁都要无耻的冥族第一兵器，现在也想用圣女的口气来教育批评别人吗？你觉得你配吗？啊？！”
梦烟几乎崩溃，眼泪决堤：“我不配！我真的不配！我知道错了！求求您，您不要再让我看这些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苍默早已解除了对她的控制，梦烟也没有意识到。只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打滚，指甲嵌在头皮中，抠出了血，像要把那些往昔全部都从她的脑中抠出去。
轮流风水，她曾残酷对待他人，甚至亦将他们不愿面对凝成幻影融入噩梦。
这种追忆这样痛苦，她都没有知觉。
“以前你在做刽子手时都没怕成这样，现在看看就发起抖来。真是太没有出息了。由此可知，武器的确不需要感情，这样便不会有痛苦与顾虑……看来，我有必要把你的状态重置一下了。”苍默轻“哼”了一声，又露出一个温和地笑颜：“不过，我之前既然答应了要将你搁置一边，便不会食言。你还是先看看犹如过去的你一般的东西，找找感觉。我才好下手嘛。”
他舔了舔嘴唇，指了指离若对流枫道：“流枫，将逆魂聚了散魂诀，用在她身上吧。这样，你就会解脱了，永远的解脱了……”
先让别人尝试一番……
梦烟突然明白了苍默之前话中的意思。
待到离若尸身破碎，流枫潜藏的意识也随之崩裂。
接下来，苍默定会让自己对着她费劲心血为寒幽准备的那具身躯做同样的事情。
红线的两大宿主皆消失，她那生出来的情感，自然也没有了。
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她说不出的平静。
其实，不过就是变得和以前一样而已。与其像现在这般，心，骨都在忍受着不知名的疼痛，反而还是不了解自己原罪的情况更幸福些。
像流枫现在这般。在剑刃的魅紫萤火朝着双目紧闭，安详的尸身落下去时，连眼睛也不会眨。
意外的事情总发生的那般猝不及防。
在所有人都以为，离若的尸身将会在流枫的法力中消散时，却有一个人挡在她的身躯之上，承住了所有的攻击。
血雾蒙蒙，那如逆魂剑刃同样的紫魅之色却依旧十分显眼。
“寒幽？！”梦烟发出了一声惊叫。
的确，那影子赫然是已经倒下的冷幽朔。
身体已被紫色的光电贯穿，为了更像人躯而封存于其中仿造的鲜血如瀑布流淌而出。
已如石刻般的流枫也不由露出了半分诧异：“是你？你没死？”
“当然……没死……因为……我……先前……就猜……苍默一定会对您下这个令……所以……就……一直留着一口气……等待这个机会……结果……想不到我竟然……真的猜对了……等到了……”他不断的咳嗽，呼吸急促而沉重，脸上却仍带着无比灿烂的笑颜，用邀功请赏的口吻道：“殿下……您说……我是不是很厉害……您是不是……该夸我……料事如神……”
他的样子十分凄惨，那开朗的笑容便显得极其怪异。
流枫也忍不住疑惑地道：“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能笑得出来？保护了一具死尸就这么让你开心吗？”
“当然，毕竟是墨莲姊的尸身，我能有幸保护，当然会自豪。不过，让我愉快的不只是这一件而已。”他注视着流枫：“我挡下墨莲姊的这一击，即使是您这样的法力容量，再使用一次散魂诀，也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墨莲姊的身体有阿羽的结印，苍默为了免去夜长梦多，便会命令梦……小灵代替您来动手。这样的换替，您便会免去心灰魂失，意识彻底失去之危，小灵也失去了亲自掐灭红线的机会，感情也不会失却。苍默最好的如意算盘便要落空了。”
不知是濒死的声音颤抖而不清，还是其他的原因，梦烟总觉他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苍默脸色猛然一变，恨恨地道：“想不到你原来也不是个无脑啊。”
“整日和阿羽朝夕相处，即使比不上她心思缜密，但也不至于无脑吧。”他顿了一顿，他带着几分自嘲：“不过，我到底还是无法和她比，哪怕看出了你的心思，也只能用这种自残般的蠢方法，若是她在，一定会笑我笨……然后告诉我更好的主意来了……可惜……可惜……”
当虚弱的他目光掠过梦烟时，将话咽了回去。
但她还是听到了，他想说可惜她已经永远离我而去……
梦烟有些茫然，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寒幽却淡静地对梦烟笑道：“明明你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人，甚至比其他的东西还要重要得多。我的生命中，曾为兄弟，为主君，为心愿而死……可为了你……却一此都没有。而你依然无怨无悔，甘愿为我牺牲一切，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
云锦忽然抬头接道：“不用觉得抱歉，她也只是个白痴而已，在选择了你的时候就做好了所有觉悟了。”
“阿羽……让你这么说的吗？”
云锦柔声肯定。
“果然啊……”寒幽的脸上登时一片安然，黯然的转化。
对他最重要的人，他反而放在她身上的心思极少极少。
如果她真的是散羽，我可以接受这一切，并无怨无悔追着他走吗？
梦烟忽然更不知道这答案了。
冷幽朔轻声对她道：“小灵，你记得，你是自由的。只要你想，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控制你。”
他转向了流枫：“殿下，您也是一样……您是我的王，整个魔族的王。我相信，即使受了再大的伤害，您总有些信念不会忘却。如果，您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为了苍默的爪牙，受他掌控，您能对得起星辰，墨莲姊，舞灵，还有对您有期待的魔族子民吗？”
他满怀期许，将流枫曾珍视的事物咬得很重。
流枫不屑地“呵”了一声：“说了一大串名字是想要蛊惑谁么？我只有主人，我只效忠于主人。”
“我好失望……我真的……好失望……”寒幽目中的光芒黯淡了下来，低头对着墨莲的尸体道：“墨莲姊，您知道吗……我其实……在当魔族将军的时候……就整日期待着……您能当上首领夫人的那一天……那样……等到你们成亲时，我大概就可以喝上喜酒，吃好多……好吃的东西……”
他的身躯抖得厉害，咳嗽个没完，还若无其事说着无关的言语：“即使……我……到死还是……没能等到那顿饭……可是，我还是认为，以您那样的痴情，这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嫌弃自己命短，活着吃不到，也许我的灵魂会收到你们烧给我的那份……可是……最后……您居然比我先死了……他连您的存在都忘了……我……我……好难过……白期待了那么久……呼……呼……咳咳咳……”
他的胳膊已软了，即将仆倒在地，他却咬了咬牙，拼命向一边爬了过去。
她对他来说，是姐姐。
是他所尊敬的首领，未来的夫人。
是某天会请他吃上那顿饭的人。
所以，他是绝对不肯，倒在她的身上死去的。鲜血与狼狈的姿态，会弄脏她。
爬到了离若的侧边，几乎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忍着疼痛，布下了一个屏障，将离若护在其中。
那是用他即将消失的命灵布下的。
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解开，能破坏的屏障。
他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气，朝流枫笑道：“殿下……苍默的计划……被我破坏了一点……您的灵魄没死透……那么总有那么一刻……您会恢复记忆的……如果看到了墨莲姊的身体被我保护得好好的……您感到欣慰的话……也不用太感激我……就是别忘了……给属下烧一顿饭就好……我想要丰盛一点……而且……属下喜欢甜不喜欢咸，所以……都少加点盐，多加点……糖……糖……”
在真正的死亡来临时，终于把想说的全都说完了。
寒幽满足地，将他那双眼，紧紧合拢。
终末的幻觉，他看到了七彩衣裳的女子停在他的不远处。
虚弱的不足以支撑他隐瞒最后的心念。他在虚假的美梦中不自觉呢喃。
阿羽，小灵，我来陪你了。
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想让我活下去，可我……还是辜负了你的好意。
若唯一的钥匙断掉，那层屏障，再也无法可解。
但我……好累……饿……想吃东西……你在骂我之前，能不能先给我做点吃的？
梦烟却被这到死都念着吃的，让她心动的线之所牵弄得极是无奈，刚才的痛楚也烟消云散，苦笑了一声：“看来……我真的没法和他在一起……因为……我……都不会做饭呢……”
眼泪却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很热，很烫。
有生命的温度。
她没能看到他眼中最后的那一层幻境。
在他向她伸出了手时，她却没有再紧紧将它握住，而是微笑着摇头，银铃般的声音清脆地响：“姻缘簿逆改，红线亦断。我们的缘分，已结束了。我再也不能和你长相厮守，伴你左右，体贴关怀你了。如能重生，愿君惜取眼前人。”
寒幽含混惊惶地道：“阿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头也不回地离去，走得那样的决绝，再没有了往昔痴情不悔的停驻与等待。
他仿佛看到了她的身影，追逐着浮萍般的荒魂而去，那魂魄的归路，却不再是自己的故园，却是那殷红的梅影。
他知道，在这一刻，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失去了原本就不属于他的她。
眼泪决堤的潮水般涌出。
化作千风，空引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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