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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爵色凌遥 > 第196章 百一六枫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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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别说这样的话,您是冥王,怎么会轻易死去呢?我还想让您教我弹琴,还想让您喂我吃糖……”

    梦烟泣不成声,却再也无法挽回他的末路之姿。

    失去之后,才会倍加珍惜。可叹当年不在意。

    “生命的启始和消亡是既定的规律,我活的已太久了,所以生命的消亡对于我来说并非悲哀,而是值得庆贺的喜事,为何你不为我高兴,反在流眼泪呢?”如血般赤红的双眸流转着亲切的柔情:“不哭了,开心点,外公我可是最喜欢看你笑时腮边的酒坑啦。”

    泪痕没有干涸,她勉勉强强地挤出了一丝笑。

    “这样才对呢,以后都要多笑。因为不出意外的话,这世间已没什么事情再会让你苦恼了。”他满意地点点头,眼光忽掠到了另外的方向,生命力最后一次充盈虚弱的身躯,他低低的,极有精神地命令道:“烟儿,扶我起来。”

    梦烟何尝不知,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却充满着无望的憧憬,将他搀起。

    “将我扶到小若的身边去。”

    她沉默着照做,把他带到了站在流枫椅后,用疏离的眼神望着他的离若面前。

    “小若……”这深情的呼唤,她只是冷淡点点头。

    无话可说。

    帝沙却无法怨怪她凉薄。

    他们原本关系便极远,不管帝沙有何种苦衷,还是一样成为了将她与他伤害得遍体鳞伤的帮凶,她的神情中丝毫无恨意,已然是灵魂已极致的纯净,他也不敢再奢求更多。

    风的声音能听得一清二楚。

    良久,帝沙忽朝他们屈膝跪了下来,离若不禁眉毛一挑,愕然道:“外公,您这是……”

    “小若,我承认,我很对不起你们。”绝情针的疼痛愈剧烈,他便对昔日的所为越悔恨。

    流枫的心脉中轻回荡着声音:“都过去了,何必介怀。”

    清凉,没有一丝的杂质。

    帝沙不敢相信地抬眼望着流枫,他悄然抹去了空虚。

    深邃的眸子,包容万物,如水。

    帝沙试探性地心中默道:“莫非我竟看错了,也看轻了你?”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偶尔看走眼也不是什么丢人事,并且我展现的一直是那副样子,你要是真一下察觉出来了,我才要苦恼——那岂不是证明我的掩藏太失败太不深沉了么?”

    “原来如此。”帝沙低低地喃喃:“能与梦烟的双族血统相抗衡的,是五族之血。你现在已集齐了。”

    “再托赖您命手下让我喝了那么多的毒,怎样都已没关系了。”流枫在心内接过话头道:“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还应该感激您的不是?”

    濒死的帝沙胸臆忽无比的畅快。

    他从来是骄傲的,在放弃掉所有的情感前,也从不屑与任何人为伍比肩。

    他第一次,用了赞许和钦佩的口吻道:“你还真是当王的好材料。”

    流枫不禁苦笑道:“我开始可全然没有这种心思,现在的模样还不是被你们逼出来的。”

    “那也是你自己的资质好。苍默玺颜那样的顽石,如何打磨也变不成璞玉。”帝沙笑道:“可恨相识相知已晚,不然与你做个对手倒有趣。”

    流枫轻声道:“相识未晚。对手,您已做了,也已输了。”

    帝沙的眼睛瞪得老大,环视着周围,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中没有冰冷,没有哀伤,发自内心的愉悦。

    千年前充满了豪情壮志,冥王帝沙回来了。只有昙花一现,但死亡与消散,亦是他的永生。

    仙冥各有所定,三界将会朝他那场幼稚的理想乡行进。离若和梦烟,也不会有谁在步入月无痕的后尘。

    可惜可叹,梦烟与离若比起来,所获的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他也可以预见到将获得的幸福会是多么清冷虚假。

    但对于无边无际的寂寞绵长,她能够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她的挚爱也将她当作天命所归,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正好也可以用这种替代,将给了他醒悟机会的恩者的债偿还。

    十枚冥族权戒现在了梦烟那双擅琴的纤长手指上。

    天蓝色的蝴蝶挥舞着翅膀飞舞,流泻出的光芒,洒在了汇成溪流的血河上。血迹逐渐干涸,亡者归回的生命力与呼吸,删去了不该有的记忆,轻盈飘散,向来处去。

    但在这其中,有的身体化作了一滩赤色的血水——毫无疑问是做为苍默眼线的人。除了羽承凌,身边还伏着这么多暗藏。锦涩涩一笑。

    她与司姻监视着状况,却同样被他人所监视。而负责向苍默汇报他们二人情况的人身边,也有着其也不知道的盯梢者。形成了一个无限连锁的螺旋。

    哪怕是无条件接受他所有的言语,甘心去为他努力奋斗的人,到头来,却还是半点信任也得不到。

    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对自己的凝聚力也缺乏自信。

    云锦对他的崇敬之情顿消,只剩下了同情与悲哀。

    他也依靠机关算尽得到了权利,地位,还有力量——她在最近才想明白的一点。坐上了至高无上的宝座,却还是那样的渺小,卑微,自轻自贱。琉光溢彩的王位大概并没有他勾勒了无数次的那般舒适,居高临下的感觉既让他欢喜,又徒增了恐惧。所以他才要利用散羽,利用月无痕,利用梦烟,利用离若,利用流枫,他需要更多能将他脆弱的身躯与肮脏的灵魂围起来的壁垒。

    她恨不得立刻将他的围墙全部砸碎,把他揪出来,狠狠地撕扯下他的假面具与伪善的外衣。她向离若使了个眼色。

    离若却一动也不动,迟钝得很,根本没有注意到她那再明显不过的眼神。司姻和她同时咳嗽着,她还是默不作声。

    “大公主,逆魂剑先前铸成,冥界之处已然安定,无须再过多思虑,请您……”

    她擦着二人的肩,径直走到了冷幽朔的面前,示意阿柔与念洛解开其动作和被封住的意识。

    他的记忆停留在帝沙出现的前一个瞬间,在解冻的刹那,他一把将梦烟抱在怀中:“小灵,为何你要滥杀无辜的人?虽然我说过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唯一,可这样可鄙的行径,我不要再看到了。你是女孩子,答应我,不要再让身体散满血腥的气味了好吗?”

    梦烟快把牙根咬出血。

    他的话是那样的真挚,吹拂进她的耳畔,心底。却又总觉那般遥远。离若脸上却浮现着若无其事地迷人笑容:“寒幽,清醒点,回头看看,哪里有尸体?哪里有血迹?”

    他愣了一愣。

    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刺鼻的气味。诧异地四下张望,毫无落入瞳孔的恐怖场景。

    “怎么会……”

    “你该不是因为散……烟儿的死,产生了奇怪的错觉嘛。”离若笑嘻嘻地拍着他的肩膀道:“没错,烟儿和小灵都很好,任谁都会觉得难以抉择。可现在这麻烦事有人替你解决了,就别再这么三心二意了,不然你这算是将小灵置于何地啊?”

    “大公主!”云锦双手捧着逆魂剑,单膝跪地奉到离若的眼前:“请您速速决断,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离若将眼睛凝在寒幽与梦烟的身上,大声笑着道:“对了寒幽,我手中有一套小灵亲手做的嫁衣。她原以为再着此裳无望,就送给了我。我喜欢的不得了,但现在也该考虑考虑要不要还给你们了呢……”

    是个很真实的人,真实得令人心痛心碎。并不精于攻心置垒的魂灵,会让她的心思一眼便能被看透,所有的小计谋也会显得那般拙劣。

    他抑制住了冲上前的冲动。

    哪怕选择让她担惊受怕,也不能在结果彻底确定前告诉她。

    云锦把她的身子扳过来,把装着逆魂的剑匣塞到了她的手心。

    她明知故问地轻笑道:“锦,现在在说着嫁衣的事情,你却把这武器给我作甚么?太破坏气氛了吧。”

    锦闭上眼睛,低声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装傻充愣是混不过去的。所以您还是……”

    “你闭嘴!”离若的笑容尽失,愤怒的将她手中的逆魂剑打落在地:“冥界已经安稳了下来,天界如何已没有所谓,就这样停手不也很好吗?何必非得逼着流枫再冒一次生命危险?”

    “苍默是危险的家伙。我们能对付他的机会并不很多,失去了这次很可能以后也再没有了。流枫即使变得痴痴傻傻,有个人他也是不会忘的,那便是无论他遭遇了何种困苦也不离不弃的墨莲。您以那样的形态请求他执起逆魂,他定不会拒绝。既能遂了他想报答您的心愿,还能将三界的黑暗彻底抹消。他即使心智健全,也会毫不犹豫的;何况现在,存亡与否,都不会感到疼痛,还能获得永恒的荣耀与怀恋,可是万全之策啊。”

    “万全之策?”离若的声音阴冷,诡异地笑着:“我随他而来,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心,而并非为了让他欠我的情,有朝一日能够帮你们利用他。我不过是想追求安稳的生活而已。三界变成什么样子,其实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总要把我们卷入这些事情中?与其为了你们口中所说的看不见摸不到的所谓三界平和,我宁愿与流枫停留在这地界世世为魔。锦,如果你能懂我的心,我还当您是前辈尊重;如果还执意劝我,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双头剑的剑尖抵住了她的心口。

    流枫是她的执念,是她的守护。锦怎会不懂她心中纠结,怎会不心疼她?可她还是残忍地道:“你说我不懂你的心,可是,你懂他吗?为众生欢颜,也是流枫的心愿之一。不然他又为何要修仙?如果真的爱他,那就无论如何也要帮他实现毕生夙愿,否则,不过打着爱恋名义的自私鬼罢了。”

    离若的剑刃扎下去了半寸。

    云锦却毫无畏惧,直视着她的眸子,还带着些许嘲讽鄙夷。

    你是对的。

    离若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在屈身捡剑匣的刹那间,墨莲的衣装覆在身上。

    “殿下……”她的眼神已淡静,却无法消去语声中的颤抖。

    “嗯,莲儿。”他将声音压得很低,掺了些颓唐,来藏起真实的心绪。

    “我想求您一件事。”

    “你说吧。”

    “虽然您的身体很虚弱,果然……还是不能拦阻了您的破天之计呢。逆魂已彻底铸好……您……”

    说不出口。

    这种让他去送死的话,她下了多大的决心,还是说不出口。

    流枫会意地将剑握住,孩子般的笑了:“每次拿到手中,都要感叹,它真是把好剑呢。好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它,却不知有没有这幸运了……”

    他挣扎着要站起,离若要扶起他,却被拒绝了。

    孱弱的白色身躯,雪的化身。

    紫色的剑刃,干涸的血迹,无数灵魂凝结的色彩。

    雪中的魅紫色即将化开时,离若将眼睛轻轻掩住。

    光芒在闪耀,在咆哮。

    九天的那层屏障,燃烧成灰烬,寒冷的冰雨落在地上。

    已经……成功……了……么?

    离若忐忑的将眼睛微微睁开。

    比起那屏障,她更关心自己心爱的人的状况。

    透过指缝,他并没有碎裂成淋漓的肉片,而依旧傲然挺立在天与地之间。

    她不由欢喜地叫出声来。

    他们之间不过只是几步之遥,她却依旧是跑着到了他的身边。

    “流枫,殿下,您没事,太好了!”

    没有回应。

    不详的预感。

    在看他慢慢地倒下去,倒下去的时候,她惊得呆了,忙上前做他的倚靠。

    “流……枫……?”

    不知是落在身上的冰雨的缘故,还是他的温度确实在逐渐散去,她竟觉得好凉,好冷,仿佛怀中真的是个雪人般。

    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安然,迷人的笑容。

    闭拢了眼。

    “流枫!”她不舍得晃他的身躯,他也不再动。

    没有任何的承诺,没有任何的语言,只有落尽千山的孤寂。

    “哎呀,已经没了脉博的跳动吗?”一缕丝线飞到流枫的腕上又迅速被收回:“还真是无趣呢,本以为他会是个更棘手的家伙。倒是我高看他了,杂种果然就是杂种呢。”

    她的心一动,抬起头来,瞪着那白发人:“苍默。”

    他笑着:“真没礼貌啊小若,你该叫我父王大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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