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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到一号病床前，点滴已经打完，病人躺在病床上，一个穿着蓝白细格寸衫，黑裤子的高个子男人正给病床上的病人用热毛巾擦身。
李鹿晗走过去和蔼地说：“你是一号病床的陪人吧？”
“我是他的同事。有什么事吗？”
“他的家属没在？”
“我们都是到这里来打工的，没带家属。他病了，没人照顾，我下班来照看一下。”
“那你上班了，谁来照顾呢？”
“我们下班的同事来照顾。你是负责他的医生？”
“我是这里的进修医生，他有事可以叫我。你们这些同事真是热心肠的好人，上班一天累得够戗还要到医院来伺候病人，真是难为你们了。你们这么辛苦地伺候他，看来你们跟他的关系不一般。你是他的兄弟吗？”李鹿晗表扬说。
那人微笑说：“我们都是出来打工的，没有家人照顾我们的生活，全靠工友相互照顾。像他病成这样，我们不帮他，谁来帮他？这也许是同病相怜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他现在病成这样，没有家人伺候，医院的医生护士给他们治病都忙不过来，又有什么时间来照顾病人？我们不帮他，那他不是躺在病床上干着急吗，不会加重他的病情恶化吗？人是很难预料天灾人祸和三长两短的，也许哪天我们病了，也会有好心的人照顾我们。我们下班了，闲着也是闲着，凭良心能帮一下需要帮助的人也是应该的。也算是做点好事积点德吧。”
“是啊。做点好事天会知道的，有在这里。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平时不要加班吗？”
那人给病人擦完身子，倒完水，把他的衣服泡在了盆里说：“我们是轧钢厂做临时工的。”
“轧钢厂做临时工，那你们干什么活啊？”
“我们不是正式工，只能做苦力。”
李鹿晗看着他瘦弱的身体，你能行吗？她微笑说：“在外打工很累，尤其是做临时工，就你这身体能吃得消吗？下完班还要来伺候病人，真是太难为你了。从轧钢厂到这里，要转几趟车吧？”
“说实在，是很疲劳。但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需要人照顾，不来，他也实在是太难了。同事一场，辛苦就辛苦吧，没有必要去计较这些。”
“你们这些同事，真是铁打的哥们。他有你们这帮同事的关照，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到这里来照顾他，一天两天还行，要是长时间来回这么折腾，恐怕你们自己都会累趴下。我看还是打电报要他的家属来照顾他的好。”
“我也这么想，我跟他说了要嫂子来北京伺候他，他不同意。说过几天病就会好，没有必要这么老远跑来，花冤枉钱。”
李鹿晗看着病床上的病人说：“师傅：你家住哪啊？”
“我家住在广东。”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眼睛看着李鹿晗说。
“广东到北京的确坐火车要几天的时间，来一趟真是不容易。你想不想你的家属到这里来看你啊？”李鹿晗看着他的眼睛说。
那人眼眶湿润了，哽咽着说：“我老婆是不会来的。”
“为什么呀？难道你老婆跟你的关系不好？”
那病人转过脸闭上了眼睛没再说话，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李鹿晗知道，病人蛛网膜下腔出血，幸亏急救及时，语言障碍不算严重，但心里还是很明白的。他希望家里人过来照顾他，哪怕是来看他一面。
伺候他的人在旁说：“他的老婆不要他来北京做事，他非要来不可，跟他的老婆大闹一场后，一个人跑到北京来了。他到北京来了半年的时间，他没给家里人写信，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在哪做事，双方信息全无。现在病成这样，如果要他的老婆来伺候，不说要坐几天的火车，他连一个钱都没给家里邮过，你说家里人会相信吗？他的老婆会来吗？即使他的老婆来了，能有好脸子看吗？没病都会被气病的，何况他病倒在床上还要人伺候。”
“你这位师傅也太不理解人太任性了。你的老婆是出于关心你才不要你到北京来找事做，跟你吵，跟你闹，不都是为你好吗？其实，广州也是一个大城市，那里赚钱不会比北京差。回趟家也方便多了。你到北京来，路途遥远，回一趟恐怕也要掐算着时间，算算手里的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女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得再凶，心里还是有你的，何必跟她生气连信都不给一封？夫妻打架不记仇，只要他看见了你的信，她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一大半，我相信他会时时刻刻在挂念你，跟别人打听你的下落的。师傅，你还是写封信或是拍个电报叫你的老婆来吧，免得到时候使她更加恼火。”李鹿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说。
只见病人翻动了一下身子，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期盼的眼神，但什么也没说。
李鹿晗过去说：“师傅：你想不想见到你的家人啊？”
他点了点头看着她仍什么也没说。
“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给你打电报，叫你的家人过来看你，好吗？”李鹿晗站在病床前问病人说。
病人有些激动地说：“不，不要。”
“你都病成这样，家里人迟早会知道的。再说，同事上班都挺累的，每天要到医院来伺候你，也不容易。你还是说出地址，我给你发个电报叫家人来吧。”
他看着站在一旁伺候他的那个男人说：“我就不麻烦你了。老刘，还是你给我发个电报回家吧，要我老婆把家里的事安顿好后过来吧。”
“可以，毕竟是自家人，你的一些生活习惯她是最清楚，我们毕竟是外人，没有家里人照顾得好。我们也免得跑上跑下。我这就去给你发电报叫你的老婆来。”
“嗯。”病人躺在床上说。
那人走了。李鹿晗对病人说：“你有什么事，按床头铃。”
那人感激地看着李鹿晗说：“医生，谢谢你的关照。”
“不用客气，关心病人是我们的义务。有哪里不舒服尽管说，我们会尽力给你把病治好的。”李鹿晗看着病人说。
“谢谢医生。我这病要什么时候才会好？”
“你这病得慢慢来，你安心养病吧，医院会尽全力为你治好病的。”李鹿晗看着他说。
几个危重病人的吊针已经滴完了，护士拔完针轻轻地走了出病房熄了灯。夜深沉，病房里除了病人发出的鼾声，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异响。
病人全部熟睡，暂时不会有什么情况，她静静地坐在护士站的桌前，拿出一本本病誌，抄写着医嘱上的处方。笔在处方纸上“沙沙”地快速滑动，几十张处方在她的手里终于抄完了。她甩了甩手，将一本本病誌飞速放回原处，再将写好的处方整理好用夹子夹好，放进了抽屉里，等着接班的护士上班到药房按处方领药。一切就妥，想着星期天还要业务考试，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护理书认真地看着。鼾声从病房里传出，她打了一个哈欠，努力睁开眼睛，但鼾声不停地向她的耳朵袭来。感觉睡意濡染了耳朵，随之睡虫吞噬着清醒的神经，慢慢地神经被僵化，眼睛朦胧起来，头磕在了书上。她猛地一震，上班的时间是不能打瞌睡的，她来到水龙头旁，用冷水洗完脸，搓了搓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拍打着脸，顿时精神了不少。她走出护士站，轻轻地来到病房的门口透过门上玻璃查房。一切都还正常，她又坐回护士站，写着护士值班日记。
突然配药室里传来了清脆的铃声，护士赶紧回到配药室看了一眼显示信号，一床！
她脚步轻盈地疾步走到病房门口打开灯，只见病人坐在了床上，赤裸着身子，手在乱动，嘴里不停地呜哇呜哇说着胡话。陪人想要他躺下，把他放倒后又爬了起来，呜哇不停。
护士对陪人说：“他是在做梦吧？”
陪人看着病人说：“我把他抱下去他又坐了起来，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护士劝他说：“他可能是哪里不舒服，难受。师傅，你哪里不舒服？”
病人似乎没听见，从刚才模糊不清的话语转为清晰地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伤心地说：“你们为什么要绑我？放开，放开，我要回家！回家听见没有？”
护士见病人大吵大闹安慰说：“师傅：你有病住进了医院，正在进行治疗。你安心治病，治好了病你就可以回家了。”
病人不理睬说：“我没病，你们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要回家也得等天亮啊，现在离天亮还早，你安心睡吧。”
病人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脚不停地踢打着床。护士问陪人说：“他来医院之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受到了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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