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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魔王之刀 > 第151章 小静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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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得不死,又可以选择,记叙文的三要素就凑活着用。

    如果想在夏天溘然长逝傍晚最适宜了,燠热了一天凉风开始习习,昏睡到下午的纸片人也应该醒来了,上班的人们也正好进门。眼看着窗外的天色逐渐的昏暗下来,暮色正一点一滴的掠夺着白天。任何的交接可能都存在着争斗,但又蕴藏在静美之中,觉得只是关乎闲愁。其实这天道的事情也许并不这么简单,我们看到的只是外在的表象,很多时候我们的眼睛也大可欺骗我们,我们不觉察,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即便觉察了,装着不认识,拒绝接受,我们欣欣然。这也没什么不好。暮色又浓厚了些,但依然很淡,像清清的一杯水落入了一滴墨汁,丝丝缕缕烟形一样变换着奇妙的图案,而后渐渐消失,你不会相信水杯里有了墨汁,淡得不着痕迹,像硬心肠的人说了谎话后的理直气壮。黑纱一摇一摆的过来,你不曾留意她的善睐明眸,手就搭在了你的肩膀上。妩媚地朝你眼睛吹口气,你闭眼睁眼的刹那,黑纱就漾满了天空,不是一丝一丝也不是大块大块而是迅速平匀细密地散开来,深青浅黑半墨的黑黝黑一个碎步一个碎步跳跃过来,中间都来不及看出变化只能用感觉来品滋味。天黑了。他乡路远这就走吧。

    如果想在冬天驾鹤西归上午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三足乌老先生驾着轰隆隆的战车刚开出城门来,雾霭还有霾一路丢盔弃甲的逃逸。办公室的人们刚刚泡上一壶茶,还来不及去凑对中午的饭局和勾引新来的胸脯很鼓的女同事那个时候。温机刚热跑到外面也不至于感冒。亲戚听到噩耗还来得及去菜市场买点香菇菜花吃饱了去瞻仰你的遗容和搜肠刮肚地找词来安慰亡者的亲属并竭力地回忆你有多么多么好,夫妻相敬如宾还参加过珍宝岛战役有一次下雨不带雨具就出了门虽然雨不大但还是和斜风细雨不须归沾上了边。自家的二子看到你和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在一起他跑上去讨好邀宠地叫了声阿姨你都热心场地又是给他买糖又是肯德基鸡翅感动的二子眼泪哗哗地。好人你别挂着,你的女儿很有本事虽然没正式职业一个月也挣个二万八。你弥留之际还能说什么呢?飞燕是舞蹈着而来的,玉环就像玉玦一样,嫁接在有情人的所思所想上,完成了千古的壮举。她不是西施和貂蝉般多少都带有了间谍的机心,而是华清池出浴后就慵懒着和笑着,太真之名所来非虚。于是乎头一歪。与此同时儿媳的声音高亢地响起,爹———— 如果想在春天辞世作别建议是夜半,这和春眠不觉晓不谋而合。缠缠绵绵病了三四年了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能上得门可以张开嘴说一个“借”字的亲朋好友同事同学都借遍了。刚给张晓宇申请了助学贷款不知啥时候能批下来。老贾啊,你在研究中心也算个副院长也没人来看望看望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初春春寒料峭,仲春说是吹面不寒杨柳风了其实也就是不冷而已,烂漫到极致的暮春有着烟花盛景也有着低回徘徊。在故事讲完听故事的人还失神的时候说故事的人已经飘然远行,夕阳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也可能一室岑寂,温暖的阳关蹦跳着冲进来,让严肃的说故事的人突然亲切和和蔼了起来。老贾这时候却突然想起三十八号。那眼神背后的荒芜和丰盈奇怪地组合到了一起。他想打电话查看三十八号的卷宗,身体却一下子抽空。门缝渗透进来两个带着高帽子的陌生人挥起粗大的铁链子卷住他的头就走。这时候老伴还在絮絮叨叨,正是夜半无人私语时。

    如果说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句话有点道理,我也一定会说小静不美,一点都不美。 活着的时候盎然亮丽死的时候才会顺达安然。不管是自了汉还是觉有情,不管是“无根树花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休”还是信靠得救的教徒,说的只是“这一个”而忽略了亲人的感受。

    人死如灯灭,这是劝亲人断然放下。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这是劝亲人顺势而为不为死者为生者。死是做梦醒了还是沉入了梦中?圣人是不讨论的,未知生焉知死。灵魂的有无,鲁迅先生也语焉不详。但选择在秋天归位登仙一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为什么会觉悟到自己快要撒手人寰了?

    这是人仙地仙的一种先觉?

    还是人老成精的一种后知?

    是冥冥之中听到了神秘的召唤?

    还是看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后的推演?

    还是面临油枯登尽,身体发出了强烈的信号,告诉自己支撑不了几天了?

    爷儿俩还是半靠在李家的南墙上晒着太阳。小孩子懵懂无知,爷爷也没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谶语兆言。

    有时候指着小广场西侧的井说,那是咱祖上打的。又指指井口西边的园子说,那也是咱家的。

    时断时续地打着盹。

    千手千眼千相千劫,佛像喻示的是无相劫以来一个空间的不同存在和不同时空的一个存在。在大汉做个官员,吐哺握发励精图治,扬尘砺沙却有清新澄碧气象。在唐朝是个随军谋士,鞍马劳顿军马如云,纵横捭阖情怀陡峭俊迈。在宋代是个商人,舟楫江南一枝梅货运三江腾四海,清丽婉雅国阜民丰。在明初怎么是个如花的女子了?欸乃一声花间照,涉水临影玉盘来。在今天里是个普通老百姓,没什么不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本是蓬蒿人”。

    瞄瞄太阳快晌午就扶老携幼的回家。

    从这里到家一点也不远,走上那条东南西北的路往东南走五十二步,走到胡同拐弯处再往东走五十二步就是家了。

    二郎担山的门,门轴吱吱呀呀的叫。

    据父亲母亲讲,爷爷在走的前些天老是说自己要走了,他身体很好没病没灾的家人也没当回事。

    一个明净干爽的秋日的早晨,阳光像是金子一般的撒下来。爷爷吃了饭,又施施然泡了一壶茶喝了。他清癯的相貌分外平静,颚下花白的山羊胡子发出岁月染上的光泽。略成三角的一双眼睛中神采是谈不上了,但却有一种洞天远地的智慧。

    那几乎就是一个世界,花香沁人,鸟语间关。荒山寂寂,高风回旋往复,如一条怒龙。浓荫蔽地,枝翠叶绿,蝉鸣摇曳。安坐在莲台之上不动如山,把过去未来和现在拧成一串佛珠挂在颈项上。遥远的大王山大雪山大灵山萍草似地在如水的空气中一一过来俯首。洁白到青幽的雪花下了一场又是一场。

    如果说爷爷去厕所解完了大手小手,安祥地拄着拐棍回来,躺在床上微笑着说,我要走了,就此魂归故里。这一定不是真的。

    爷爷谢世的情形是这样的:他没说要去厕所,但他去了厕所。小便大便后已经站不起来。他就喊。家里的呼啦啦把他架进屋门,平放在他平素睡的床上。再摸摸他的口鼻,老人家已经咽了气。

    时年七十二岁。

    再见不到爷爷,四哥没有当会儿事。他什么也不懂,也好像什么都懂了。

    那时到处都是黑暗,他说他的眼睛不好使,只要他自己一个人,处处光明,他想怎么飞就怎么飞,然而面对别人,不管什么人,景明的天色就会暗下来,只有他自己和与他对话的那个人,那个人是是黑暗里把头伸进了他的光圈中。

    对答都是惊异之后的愕然,他完全没有准备。经常答非所问,干脆没有人理睬他。死是一个什么概念也不懂,然而唯一叫他动心的就是别人的眼神。

    有来打他的,不为什么,“你为什么从我家门前经过?”

    有来骂他的,他永世也不想学会那些词汇和大骂时的扭曲的脸。

    有眼神凌厉的,四哥觉得身体缩小了,有时候变成尘埃。有冷然的,他自己就是狗彘,人虽然小,心却是大山,就和南山一样,硬硬的把什么都装下。

    还好,他记住了家人的样子。

    二哥哥结了婚就住在西园。

    家里只剩下了七口人,父母,四哥和四哥的哥姐弟妹。这时候爷爷已经作古,去寻找我的疯奶奶。大哥哥原先是和二哥哥一起住在西园的,前些年忽然一夜之间跑掉了。跑得悄无声息,无征无兆。他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还是自己心血来潮?是什么人给他许诺了美好的前景还是他的错觉出卖了他自己?到现在这依然是个秘密。

    家里有一棵老槐树,就粗粗壮壮地长在西厢房的边上。

    槐树有两种。一种是刺槐,每年三四月份的时候开出莹白甜香的花,整个村子就在这叫人舒服的空气中欢腾。几乎家家户户都去攀折槐花,掰回家来拌上豆面什么的放在锅上蒸,最好连残存的槐叶也保留着,看起来都想让人大快朵颐。生着吃更是风味无穷,味道独特。孩子们捋下来一把,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喃。一种是结槐米长槐莲豆的槐树,我家的就是这种。

    这棵树年岁可不小了,是奶奶栽种的。它看看我们出生,我们看着它年复一年的长高。它看着我们风风雨雨的长大,我们看着它一季一季的变粗。它不爱说话,但我们却懂了很多很多。春天绽出新芽,由浅黄而油绿。就像赶考的秀才跋山涉水夜宿古庙满身风尘地来到了京城。老槐树拍手咧嘴的畅怀大笑,等于秀才虽未命中三甲,但也金榜题名了。秋天里它翘首企盼着,落叶阵阵就是如潮的思念。衣锦还乡夸闹市,跪乳反哺父母情。冬天更是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需一笑不许愁。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西厢房是平房。从平房顶上可一步跨上它的枝桠中间。骑坐在上面,那种温暖很熨帖很干净很透明又很华贵。

    哪怕离家几天,回到家放下行囊都会仔细地打量老树一阵子,有时还轻轻抱抱它。妹妹写作文写的也是它。“我家有棵老槐树,结满了槐莲豆。爸爸在竹竿子上绑上铁条弯成的钩子当采摘用具,几个哥哥争抢着上树,最后是四哥抢了先。把钩子小心滴探出去,勾住结满槐莲豆枝子的根部,竹竿转动轻轻一扭,槐莲豆就脱落树枝落到地上来了。

    听说槐米可以入药,槐莲豆收集起来炒好了明年夏天可以泡水喝,能祛热解暑。夏季田地里劳作,就会用铁壶或者塑料桶装满槐莲豆水。每年收获很多,自己用不完分给亲戚和左邻右舍,他们都很高兴”。

    她另一篇作文是:六月的炎天虽然闷热,但随着夜幕的降临也颇有凉爽之感。这时候家里人就会把方桌摆到大树下边来,一边乘凉一边说话。月亮透过树枝把斑驳的月影洒到地上来。爸爸会讲起他参加革命时的斗争故事。讲到尽兴的时候挥舞着芭蕉扇来增强声势。脱下汗衫让我们看他身上的伤疤。身上的伤疤可以用“累累”两个字来形容。后背上更是密密麻麻的都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个。老槐树这时候也安静下来,似乎也在听故事入了迷。

    老槐树不仅仅是一棵树,它就和我们的家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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