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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姑苏城外寒山寺 > 第8章 6皇帝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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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书房,香烟缭绕,春暖融融。这是不做皇帝的人永远享受不到的温暖境界。当然,做皇帝的,很多时候,是感觉不出室内和室外区别的。

    朱瞻基坐在宽大的软榻上,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在他面前的案几上摆满了需要批示的奏章折子,有的上面还系了红绸,打着朱红的绝密字样。

    他看了看四周,太监们和宫女们都被他赶走了。说实话,每天生活在被人侍侯和奉承的环境里,并不是件十分舒服和惬意的事情。所以,他宁愿让太监和宫女们远离他。只到有需要的时候,才呼叫他们。

    他端起案上的茶,随口啜了一下。他自己都分辨不出这是哪儿的茶了,究竟是什么滋味。坐在这张龙形舞天的宝座上,他再也享受不出一丁点儿做人的乐趣。危机,每一个身边亲近的人,跟他谈论的都是他的危机。威胁,每个给他写奏折和密报的,都告诉他大家正受到的威胁。

    他面前的这张奏折,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孟欣写的。说被软禁在山东乐安的皇叔汉王朱高煦,正在秘密联系各地不服的藩王,预备一同起兵造反。拟用的起兵口号,与太宗皇帝的理由一致,“清君侧”。矛头直指三朝元老,内阁辅臣夏元吉。

    另一份密报,是锦衣卫左骁骑营统领齐风劲绕过锦衣卫高官直接呈报的。说的是他的另一个皇叔赵王朱高燧,正在加紧训练他属下的各卫兵马。恐有所图,提醒他要加以防范。

    他拿起手中的红笔,想要写些什么。点到纸上的时候,又感觉不妥,始终不能成笔。不禁心烦意乱,随手将笔扔在了地上。龙袍一挥,案几上的奏折密报落了一地。

    听到响声,他的近侍太监王成,已经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面前。手脚利索地拾掇着地上的纸和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因何事动怒?”

    “哼,都说朕的叔叔如何的心怀叵测、图谋不轨,你给说说,是不是我真的要把朱家人都杀光了才天下太平?”他将双手捏成了拳头,重重地捶打着案几。又惊动了几个小太监和宫女,纷纷跑过来等待使唤。

    “陛下,这是您的家事,下人们不好议论。”王成更是谨慎地回答。

    “你别老是以这理由推诿,我就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那依老臣的观点,当宽容还是宽容的好,毕竟血肉情深。在事情未确认之前,还望陛下三思。”王成不愧为多年的老太监。知道察言观色,还知道顺着主子的意图说话。

    朱瞻基的脸色总算平静了些,微微点头,“总算还有人明白朕的苦衷。哎,你们收拾着,朕要去娘娘那儿。”他刚站起身,抬头看到,首辅大学士龙嘉辉,满脸凝重,出现在书房的帘子外,“陛下,老臣有要事求见。”

    朱瞻基示意太监和宫女们退下,然后朗声道,“首辅大人,请进。”

    龙嘉辉掀开帘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朱瞻基跟前,将手中拿着的一张奏折放在案上,他说,“陛下,这,这事有点麻,麻烦。哎,你自己看吧。”

    朱瞻基打开奏折,只见上面写道,“臣广东、广西巡抚陈智惠顿首,本月月圆之夜,一通体带火球之物,腾飞于平乐府贺县一带。广西臣民,多有惶恐之态及谬议。兹事体大,莫敢不如实呈报。倘冒渎陛下之龙威,实属无奈。”

    朱瞻基又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爱卿请坐。”

    龙嘉辉在案前一个锦墩上坐下,缓了口气,道,“陛下可知,江湖中新近崛起一个神秘堂口青云会。他们行事诡密,实乃我大明心腹之患啊。”

    “爱卿认为此异常天象,与青云会有关?”朱瞻基满腹疑惑。

    “两者未必有什么联系。但只怕民间添油加醋,便使青云会有利可图。”

    “侦缉青云会的事情,我已交给锦衣卫去办。”

    “可有点眉目?”

    “江湖中除了知道他们以每年的三百六十天作为分支机构,但具体的结构形式不明。首脑及成员,全部行事隐秘。总舵位于何处,更是不得而知。”朱瞻基皱了皱眉头。

    “陛下,老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尽管说。”

    “太祖爷在位之时,设置的这个锦衣卫,似有不妥。以特勤干涉朝政,开了华夏先河,恐于江山社稷不利啊。后来太宗爷为了监督锦衣卫,又设立了东厂。现在东厂权势日甚嚣张,致政令不通啊。”

    “龙爱卿在太祖朝任御史在太宗朝任重臣,可有写过奏折坦诚自己的观点?”

    “臣不敢。”

    “为何?”

    “太祖爷太宗爷的意思,谁敢反对啊?先帝继位以来,每思及此,颇有撤销卫、厂之意。怎奈先帝英年崩徂,唉。”龙嘉辉不断地摇头叹息,“以特勤监控天下,必然导致官民心虚惶恐,这也是青云会这种堂口衍生的根本所在!”

    朱瞻基沉默半晌道,“这个,我有心成立一个新的机构,来监控制约东厂。由更值得信赖的太监主管,我叫它西厂。”

    龙嘉辉的心往下沉,突然发觉这个年轻的皇帝,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他自我解嘲道,“以东厂制约锦衣卫,又以西厂制约东厂。谁又来制约西厂?复又设立南北厂乎?”

    “锦衣卫日前获知一重大消息,青云会与退避海外的朱允炆有关。”

    “大太监郑和,六下西洋,都没寻获朱允炆。想来他早已不在人间,青云会怕是借尸还魂罢了。”

    朱瞻基突然问道,“龙爱卿,说到朱允炆,我想起一件事来。这事宫中一直深有忌讳,太宗和先帝都不允许谈及。太宗将方孝孺十族全灭,可有此事?”

    龙嘉辉恍恍惚惚想起当年之事,惨绝人寰,历历在目。跟侄子打了四年仗的朱棣,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镇守燕京、和蔼可亲的四皇子了。战争令人暴戾,令人疯狂,眼睛里充满了仇恨,看不清楚很多东西了。“把他拉出去……&*”。朱棣的话言犹在耳。当时他是侍讲学士,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他木坐半晌,黯然伤心。我们每一个人,成为今天明哲保身的样子,满口谎话空话,无视是非曲直,不就是被血淋淋的现实所彻底征服了么?他眼眶微湿,哽咽道,“此事然也。方先生,很耿介的一个老头啊。他要是有半点那个陆,陆小小鸟的幽默感,也不至于把事情搞到如此份上。”

    “前朝惯例,向来只有夷人九族之说。这诛十族又是哪个的主意?不会是太宗自己的意思吧?”

    “盖因方先生说了句,别说你是夷我九族,就算你要夷我十族,我仍当你是犯上作乱。就他一句话,惹怒了太宗。不但害了九族,还白白送了他那些学生的性命。”

    朱瞻基想想这皇宫大内的无法直视之事,又想想陆临渊爽朗放肆的笑声,和他所言大墙外的童真和乐趣,他感到心里莫名的悲哀。

    有那么一刻,龙嘉辉真想放开嗓门,在这个年轻的皇帝面前,真心的哭一场。可是,他已经哭不出来了。欲哭无泪。不容易啊,忍气吞声、苦心经营了三十五年,终于混到今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皇帝面前说一不二的地位和名望。他还怎么哭得出来,又怎么能象年轻人一般意气用事?

    只要我在位时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呼风唤雨,作威作福,哪管去位或者死后洪水滔天、民不聊生?这是他,以及很多官员至死都不会开口承认的真实想法。

    趁着皇帝沉默的空档,他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想起之前所想好的那些该说的话,他不能被皇帝的情绪牵着鼻子走。

    朱瞻基突然就觉得心灰意懒,他坐直身来,看向老谋深算的龙嘉辉,自我解嘲般笑道,“此事想来大学士早已有了主张,成竹在胸。不妨说来听听?”

    “很简单,密令锦衣卫左骁骑营统领齐风劲,带本部五千人马,即日开拔。进驻广西大桂山一带,细查此事。遇有民变兵变,可自行平息。近日闻道,东南一带苗瑶土族,常有迕逆之心。齐统领此去,勘查疑异,安抚土民,可一举两得。”

    朱瞻基面露喜色,“龙爱卿此言,正合朕意。有齐统领前往,朕心安矣。”

    龙嘉辉道,“近日魔教在北方蠢蠢欲动,各地新生了不少势力帮会。青云会,甚至是财富帮,都有可能是建文余党在暗中操纵。如今朝廷危机四伏,关于汉王的事,陛下还是早作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其反心已明,朝廷当在春夏之交集结好军队准备好粮食,争取在今年秋冬来临之前一举歼灭之。这是关系到陛下生死存亡的事啊。”

    朱瞻基冷冷道,“这件事,就交给颖国公林友文去办吧。如有可能,朕到时候御驾亲征。”

    “为了弄清楚青云会与朱允炆之间的联系,陛下是否可再下一旨,请大太监郑和再出海一次?”

    “朕也有此意。”

    随后,朝廷颁发公文,认定青云会为匪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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