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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杨戬。”
护法之神：“逾百？”
杨戬：“一百一十四岁。”
护法之神：“正职？”
杨戬：“玉女派掌门。”
护法之神：“这一桩公案现在我来接管，听说你已受了三年雷刑，嫦娥为你打入广寒宫，孙悟空压五指山下，白素贞囚于雷峰塔，精卫日夜填海，雄霸人世多年的七仙女已经折磨得奄奄一息，玄女沉入星河，生受噬骨锥心之痛，哪吒更是为你割肉剔骨……还要我数下去吗？你身边所有人，都在承受苦难，只因你不肯认罪伏法。”
杨戬：“……”
护法之神：“这是什么眼神？哦，我懂了，你想知道观音？”
杨戬眉头一皱。
护法之神：“她助你犯下滔天罪恶，如来也护不了她，为了避免佛道大战，她化石谢罪，永世不得轮回。”
杨戬：“化石……”
护法之神：“不错，就像孙猴子当年未出世那样，只是一块石头。”
杨戬挣得身上铁链咯咯作响，满是血污的脸上表情狰狞，吐出一口血，忽然仰天一声嘶吼。
护法之神：“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将天界众神视为恶魔，宣称不共戴天，但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这一身本领得以施展，只要你点头，像哮天犬效忠你一样效忠天庭，抵抗暗界阿修罗的入侵，他们所有人将获得自由。包括观音，天帝许诺，只要击溃暗界那帮腌臜物，将亲自施法，让她重修法体。”
杨戬：“五指山上我们有誓言，效忠天界，猪狗不如。”
护法之神：“都是此一时彼一时，誓言这种东西，小孩子过家家才会玩，还要当真不成。你在犹豫什么？怕你效忠天界之后，他们会唾骂你？放心，感激你都来不及，即便恨你，他们终究获得了自由，这一点你要想清楚。”
杨戬沉默了两天，护法之神守了他两天。
“本想把星星摘给你，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我够得着星星也够不到你。”
护法之神：“我知道你在说谁，可惜一百年就这样过去了。”
……
……
……
……
玉女峰上，烈日灼灼。
杨戬夹着奶瓶，憔悴的从牛棚走出。
他揉了揉头上的包，抱起身边四岁还不肯断奶的精卫，后院那头奶牛脾气不好，每次挤奶都跟打仗一样，每天都添新伤。
精卫啾啾的吃着，红润的小脸透着满足。
杨戬拍拍她的头，回头道：“玉环姐，饭做好了吗？”
杨玉环从厨房走出，解下围裙，忽然有些伤感，自己这一生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
身为玉女派执法堂首席长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半年就树倒猢狲散，一切成了过眼云烟，每天只剩下做饭洗衣服刷尿布，她慨然一叹：“老娘以前叱咤风云，放眼望去皆是我麾下蝼蚁，如今每天伺候你们两个小冤家，洗菜洗得手都皴了。”
她理了理鬓发，不知为何轻轻仰头松了口气。
杨玉环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大美女，杨戬也不忍心让这样一个出趟门都能带回来一群仰慕者的美女烧火做饭洗尿布，可玉女派就他们三个，他负责砍柴、打扫、挤牛奶、带孩子，剩下的事只能交给她了。
精卫一边吃奶一边盯着杨玉环，每次她一出现，精卫就目露垂涎，直愣愣看着她的峰峦起伏。
杨玉环道：“老娘还没出嫁，没奶给你吃。”
杨戬接过围裙，让她坐在石桌前喝茶，道：“这几天我来做饭，辛苦你了玉环姐。”
杨玉环坐下又站起，道：“杨戬，我也要走了。”
杨戬没有任何意外，只是觉得伤心，这半年他每天都在担心的事就是杨玉环弃他而去。
四年前玉女派掌门，他的母亲瑶姬，得了重病，仙逝之后，门下万余弟子、数百长老，陆陆续续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杨玉环。
她们走得那么决然，他一个男儿之身当了玉女派掌门是多么令人绝望。
按理说掌门之位应该传给女儿的，瑶姬有女儿，却远在天边，身边只有他这个儿子，女人因为是天通体态，没有那个累赘，在这个世界很容易修炼成灵体，灵体就意味着强大。
男人则万中无一，武道之中，各门各派，上到掌门下到执事弟子，大多是女子，尤其掌门，偌大一个天下，门派林立，没有一个男掌门。
玉女派开创了先河，诞生了第一个男掌门。
瑶姬完全可以把掌门之位传给长老或是大弟子，其他没有女儿的掌门都是这么做的，但是她没有，于是杨戬做了这女权世界第一个趟山的。
他之所以众叛亲离，是因为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男同胞一样是断脉，像一座天然分离的山峰。
断脉是男人在这个世界的先天不足，不得不成为女人的附庸。
远古母系社会也是女权世界，当时引领社会进步的原始农业与家畜饲养是女人开创的，所以占据主导地位，而这个世界之所以是女权社会，是因为女人更容易修炼成灵体，女尊男卑就成了自然的事。
放眼望去，即便山下那些最贫瘠的村庄，一女多夫的事也是常见，并不是几个丈夫分享一个妻子，而是一个女人享有几个男人，男人们争风吃醋，女人居高临下，像极了远古时候男人的三妻四妾。
就说他在玉女峰，贵为掌门，日子也不舒坦，名义上是掌门，实际上大事小事都做不了主，杨玉环拿他当废物，精卫拿他当佣人，邻近的几个门派都传开了，说他在玉女派就是个下人，这自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可他别无诉求，他很清楚，山下的世界，男同胞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就他这玉树临风的条件，下了山非得被如狼似虎的娘们掳走……君不见后山每天都有俊俏少年不堪受辱愤而跳崖……
他还能过着安逸生活，只是因为玉女派还有个曾经威震四方的执法堂首席长老杨玉环。
“玉环姐，你什么时候走？”
玉女派已经摇摇欲坠，她一走就没有任何仰仗了。
杨玉环道：“我现在都不理解宗主为什么将位子传给你，我等了半年，没有任何奇迹，更加不懂她的用意，她那么英明，活脱脱一个人间真凤，竟然也有糊涂的时候。”
“至少陪我收完弟子再走吧？”
杨玉环冷笑道：“你真觉得玉女派还能收到弟子？”
“九山郡每年就这一次拜师大会，总不能不去吧。”
“我丢不起那人，你自己去吧，从今天起，我不再是玉女派的人。”
她扯掉腰间玉牌，放在了石桌上。
杨戬最后的希望随着夕阳一起沉沦在无垠的山峦中。
杨玉环走到门口回头道：“有两件事必须提醒你，掌门交给你的七仙女剑阵是她一生心血，需要七个天资卓绝的女孩，练成后几乎天下无敌，无论碰到什么危险，遇到什么威胁，绝对不能让外人得到。至于收徒大会劝你还是别去了，你算是给这浩然天下开了先河，古往今来第一个男掌门，外面已经沸沸扬扬，引起很多非议，一旦离了玉女峰恐怕生受很多欺负。”
杨戬期盼了半年，自然不肯：“随她们说吧，我一定要去。”
杨玉环气道：“被人说不打紧，而是你这一出山，扯开宗门旗帜收徒，等于默认了玉女派与各宗各派的平等存在，将来九山郡的各项竞争便也要参加，那些活动动辄以法宝为质，玉女派还有法宝吗？没有法宝就要拿山头抵押，你输得起吗？算我临别忠言，宗主布下的护山大阵只要有人守住阵脚，保你十年太平没问题，不要淌山下的浑水。”
杨戬抱着精卫看夕阳，道：“我娘留给我的是七仙女剑阵，不是这些山头，不下山谁会来玉女派当弟子，或求或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收够七个弟子。”
看着他们一少一小，从此就要相依为命，杨玉环鼻子微酸，“杨戬，这三张灵符你收好，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会第一时间赶来。”
杨戬起身要送，刚站起来，一只小手狠狠拉住他。
精卫若无其事喝着牛奶，看着夕阳，拉着他的手依然在用力，“走了就是叛教，不要送。”
“我去送一送。”
一瞬间杨戬想起了很多，杨玉环看着他长大，对他照顾有加，至少在玉女派最危难的时候她没有离开，还尽职尽责守了半年，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见了。
“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值得伤感？她要走就是看不起你，上赶着去送只会让她更看不起。还有那一万个走掉的，都是忘恩负义白眼狼，你好好努力，让玉女派重回巅峰，等她们再想回来时，统统赶走！”
杨戬心中惊讶无比，精卫此时的神态、语气完全不是一个四岁的小孩。
清昏的夜幕远去一道惊鸿，红芒耀眼，杨玉环凌空而去。
杨戬站在崖边，看着壮阔的夕阳一点点被天际吞噬，如同玉女派的境况，上万弟子，仅仅半年，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个四岁小孩。
“坚强点，你还要照顾我呢。”
精卫放下奶瓶，拉着他的手，和他一起看残阳下熟透的红云。
夕阳消失的一瞬间，一道金光犹如丝线般纤细从杨戬眉心飞出，直冲云霄，点亮了整片天幕，所有的星星都闪烁起来，像一颗颗晶莹的冰凌。
杨戬只觉得眉心瘙痒，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心神涟漪般阵阵荡漾，他看到了亿万光年之外的星河，看到了骑着天马的金甲武士与暗黑修罗在城堡上厮杀，看到了一个天女轻舟渡银河。
看到桃山三千尺青峰下，压着一个神情凄苦的女人，时间像画轴一样流转，他看到这个女人向诸天神佛磕头求助，每个天神都对她充满厌恶，跪到八重天便已遍体鳞伤，鲜血化成一朵朵绚烂的飞花，泯灭在璀璨的星河。
他只觉得这个女人背影熟悉，却想不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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