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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青冢行 > 第232章 罪不可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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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上,县官读着案卷,一桩一桩,全是惊心动魄的杀人案,而每一桩案子的凶手,竟然都是齐靖,且他也全部招供。

    堂下,人人面带凝重的听着县官述案卷,一件一件,无不惊惧的盯住那个埋着头的男人,无不唾骂着那个罪行累累的男人。

    齐靖却好像听不见身后那些声音,他只听得见县官的声音,也只和县官说话。

    县官见堂下越来越多的声音,就忍不住又敲了一声惊堂木,呵斥道:“堂下犯人,你可甘愿伏法?”

    齐靖垂着头。

    往日那般孔武彪悍武艺高强的外衣,此时被人一层层剥下,现在的他就如同一只被捞出海水的海参,自我溶解,瞬间就失去了生命力一般。

    证据确凿,他还能不认罪?

    数罪并罚,他还敢不认罚?

    只听齐靖用木讷的声音,回答了两个字:“甘愿。”

    两个字虽然说得死板,却还有一点点的坚硬,这是他作为人,保留下来的最后的一点坚硬。

    既然自己已经种了因,结下的无论是什么果,他都必须坦然接受。他并不怕承受这种果,他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对于齐靖的态度,县官略显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你可悔过?”

    齐靖俯首沉默了一会,坚定的回答:“不悔。”

    县官瞪着他,“你不悔?”

    齐靖道:“若要后悔,便不做,既然做了,决不悔。”

    县官拧着眉,盯着齐靖看了半晌,才又道:“杀了人就要偿命,就要以命抵命,你不怕死?”

    齐靖疲乏的摇了一下头,“死有何惧,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

    “好,很好,杀人不眨眼,视生命如草芥,你还敢不悔。怙恶不悛,死不悔改,简直是天理不容。”拧着眉头,县官突然怒发冲冠的跳起来,指着齐靖大骂:“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像你这种罪大恶极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必须判处死刑,绝不可饶恕。”

    齐靖垂着头,始终默然。

    县官继续骂道:“像你这样的大恶人,连给你悔罪自新的机会都显得浪费,纵然是将你处死刑,也根本抵偿不了你的罪行!”

    齐靖好像没气力再多说一句话似的,低垂着头,不声不响。

    县官吐出一口气,坐回去,理了理官府,冷声道:“说说吧,在玉笙楼杀人目的何在?”

    齐靖硬声声的回答:“没有理由。”

    县官瞪大眼睛,道:“没有理由你会杀六个人?”

    齐靖抿着唇,突然低声笑道:“如果非得要一个理由,那便是我的心情不好,刚好那几个人的运气也不好。”

    县官用力握住桌角,眼皮却瞥向了围观的白落裳,问道:“有没有同伙?”

    白落裳也看见了县官,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齐靖冷笑道:“杀几只蚂蚱还需要同伙吗?”

    白落裳听了之后,就冲县官笑了一笑。

    县官哼了一声,又问道:“听说你是为一个女人去玉笙楼的?”

    齐靖沉默了一会儿,讥诮道:“大人审案难道也要靠‘听说’?”

    白落裳一听,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县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脸色也开始变得不大好,“本官问话,你答便是,如此多言,莫非还嫌杀威棒挨得不够?”

    齐靖一点也不害怕县官的威胁,反而自嘲道:“我如今已是这样,多挨几下少挨几下也差不多。”

    “你果然是不怕死的。”县官无奈的看了一下李原峥,“你们这些江湖人都一样,自己不怕死就算了,也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做一回事,简直就是混账。”

    白落裳也跟着县官将注意力放到了李原峥身上,心里想着,这案子倒是审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县官看着李原峥,用手不急不慢的瞧着案桌,一脸深沉的说道:“如果本官办案也用你们江湖人的行事作风,一刀处决了你这个杀人犯倒还容易些,可本官不能这么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李原峥板着脸,并不去看县官,也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

    县官冷冷哼了一声,自说自话道:“本官不能这么做,是因为本官的心里有两个字,这两个字就是‘王法’,本官无论做什么,都要依法而行,这叫‘依法办事,依法治人’。”

    李原峥还是一脸什么也没有听见的表情。

    县官也并没有多说与本案无关的话,他又转头去看着跪在地上的齐靖,问道:“你去玉笙楼,可是为了那青楼女子缦绾?”

    齐靖浑身一僵,脸色竟然瞬间灰败下来,先前讥诮的表情全然褪去。

    他或许是没有想到县官会突然问道这个问题,又或许是触不及防的听见那个女人的名字,他原本最后一点的坚硬也在这个时候完全融化。

    “缦绾”二字,如同两根刺,刺入了这个男人全身最为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正是他的心,被隐藏起来的心。

    也许只有在这一刻,他才算得上是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有血有泪有情有义的人。

    那一双睁大的眼,有痛,也有不甘,痛苦从他的眼汩汩得流出,满脸愁苦,眼里也满满的忧怨。

    一个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的人,人性中也终究还是有柔软的一面。

    或许,那个女子正是他生命里的软肋,只有掐在这一点上,他整个人就会痛,就会变成有血有肉的人。

    县官很显然已经抓住了齐靖的软肋,也戳中了他的死穴。

    但是,他并没有在齐靖的死穴上多做文章。见齐靖不愿再多言,县官居然也不再追问,只淡然道:“不管杀人动机为何,杀了人就该伏法。你既已认罪,此案也算是结了。”

    这就,结了?

    这时,县官突然又抬了头远远的望着白落裳,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这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坏人最后还得受到法律的制裁。公平和正义,只有王法说了才算,你们江湖人讲得都是个人喜怒,根本就分不清善恶。”

    白落裳回视县官。

    县官又道:“还好,天底下并不只有你们江湖人,除了你们这些江湖人之外,还有我这样的青天大老爷。”

    白落裳还是面无表情的回视着县官。

    那县官忽然笑了起来,拿起手上那一纸罪状,笑道:“瞧瞧,若不是本官明察秋毫,判案神速,你们谁能知道这男人是数案累身的罪人?”

    死死握住扇子,白落裳震惊的盯住那张纸,久久不能回神。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只晓得玉笙楼的案子,却不知道,原来此人在两年前竟然是恶名昭彰的江湖大盗,而且还杀了不少人。原来还残留的一点点愧疚感,这么一来,全变成了愤怒感。

    这人还能算是好人?

    分明就是很大很大的恶人,恶贯满盈,论罪当诛。

    他恨不得跟周围的人一起,朝那个人呸呸吐口水,恨不得像个女人一样指着那个人大骂他不是人。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白落裳。他只能一边摸着酒葫芦,一边感叹。

    想起当日在玉笙楼,那人杀人不眨眼的狠劲,他还奇怪呢,为何有人可以如此明目张胆取人性命,却原来是有前科的,果然是十恶不赦。

    县官将白落裳脸色的表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他对此表示非常满意,将状纸传下,然后对齐靖道:“若无异议,便在状纸上画押吧。”

    状纸上详细描述了齐靖的桩桩罪行,他沉默的看着自己的罪状,久久不语。没有表情,好像毫不相关,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着什么,也没人想要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这里的每一个人,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如何将他论罪。

    县官敲着惊堂木,喝道:“你所犯罪行已经确凿,还不画押!”

    齐靖抬头看了眼县官头顶上的匾额,突然冷笑两声,意味不明。

    县官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笑什么,你为何还不画押!”

    齐靖吃力的跪直脊背,仿佛用尽了剩下的所有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他最终还是认了罪画了押。

    县官很满意,这算是结案了,稍后只需要命主簿整理通案材料,入档封存,也就是一审结四案。

    令签一落地,案便是铁案,不能收回的,亦不能改判。

    齐靖戴枷入狱,县官宣判将人暂时收监,十日后斩首示众。

    案子了结,尘埃落定,官家铁证如山,犯人罪行昭彰。除非从天下掉下一个雷把所有人都劈得失忆,不然就算是再大的官来,也翻不了案。

    白白郁闷了三天,原来那人却是罪有余辜,罪该万死,罪不可恕。

    白落裳垂着头,久久不能平息自己的怒气。

    段南山一再暗示齐靖不能死,难道是自己误会了?

    可是回头想想当日对话的情绪,虽然段南山没有明确表示齐靖不该死,但他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再把自己往那层意思引导。

    白落裳的脑子不笨,他肯定自己不可能理解错。如果是这样,他就不能理解了,一个罪行累累的人,段南山竟然会有心救之。而更令白落裳费解的是,如齐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竟然也是有缦绾那样的红粉佳人倾心。

    在回随院的路上,白落裳越是这么想着,就越是想不通,原本就已经乱糟糟的脑子,变得更加混乱。烦躁的跺了跺脚,干脆拐了个弯,跳上一处房顶,抱着酒葫芦开始饮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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