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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年，郭嘉出仕，辟为司徒府掾属。他的仕途方才开始。
彼时, 郭嘉正因袁术称帝之事暗自斟酌，不知不觉便步入了一个隐蔽的巷子。
没过多久, 慌神躲避御史的曹初匆匆跑进来, 径直撞上了他的背。
她的眼睛会说话——这是郭嘉的第一印象。
否则如何解释他们二人分明从未见过、却在躲避御史不能说话的情况之下，默契十足甚至毫无沟通阻碍的交流？
郭嘉对御史的印象并不算好, 一是因为御史总是因为个人作风问题找他麻烦, 二是因为他每回见到御史的时候御史对他都没个好脸。
他不在意那些御史，是因为御史的指责对他毫无影响, 可这并不代表他欣赏御史的冷脸。
——欣赏才是脑瓜有毛病。
犯法的事大多数有许都县令满宠管着，那些御史的主要职责就是抓官员的其他毛病。
若御史们当真整日都在忙活这些, 在郭嘉看来，这些御史的日子过得兴许非常乏味。
不过，说不准他们乐在其中呢。
对于郭嘉来说，与曹初合作打晕御史, 本来就只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而已。
不过曹初的身手倒是引人注意——极为敏捷, 反应极快，定是常年习武之故。
什么人能轻易认出御史, 逛许都的神态跟逛自家花园一样, 还能在这个乱世之中习得一身精湛的武艺？
郭嘉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 却并未点破。
一个看上去大家出身的闺阁女子, 匆忙之中撞见陌生男子的反应不是躲避, 也不是惊惶失措，而是思考如何合作，这已经能说明她的不寻常了。
第二回见到曹初，是在酒肆。
酒肆里的人不多，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子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毫无顾忌地饮酒更是突兀。
尽管曹初的腰间佩着一柄剑，可在乱世之中孤身一人到底很危险，而这个举动只能说明她对自己的武艺很自信，甚至自负。
酒桌上是最能产生友情的地方，更何况郭嘉先前与她碰过一回面，还达成了一次愉快的合作。
曹初似乎对陌生人并没有太大的防备，对于说话意外投契的人更是如此，很快就毫不吝啬地抛弃了那些客套话，转而说起友人之间该谈论的话题。
事实上，郭嘉的性格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曹初的反应正对了他的胃口。
郭嘉从未见过曹初的生母刘夫人，但他见过丁夫人，他很清楚丁夫人养不出这样的女儿。
这便如同投入水中的小石子一般，牵起了他心中的好奇。
而曹初对刘备的态度，更令他心生疑惑。
在多数人看来，有仁义之名的刘备兵败投曹应当是件喜事，可谋士们却不这么想。
程昱劝曹操杀掉刘备是基于对刘备的了解，他看出刘备不甘寄人篱下。郭嘉劝曹操软禁刘备同样是如此。
可曹初这样平日里甚少出门的女公子对刘备的看法却明显跟他们一样，这实在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窥一斑而知全豹，通过少量的信息便能推测出绝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东西，这只能证明她并非池中之物。
如同曹初欣赏郭嘉一样，郭嘉同样对曹初有着前辈对后辈的欣赏。
后来，曹初想要出去游历，却遭到曹操和曹昂的双重拒绝，又在即将成功溜出许都时遭到了郭嘉不着痕迹的阻拦。那时，就连曹昂都以为曹初要放弃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了。
郭嘉却清楚他拦不住，因为曹初的眼神很坚定，除非旁人能搬出合理的理由来说服她，而不是用一些诸如“太危险”或是“不应该”的理由来劝她。
对于一个自负于剑术的人来说，这样的劝法毫无作用。
果不其然，曹初从不知道“放弃”二字为何物，在装乖了一段时间、就连曹操都开始放松警惕的时候，她顺利地溜了出去。
不用想就知道，此时她的眼里一定闪烁着略带狡黠的得意。
郭嘉轻笑，无奈地侧过脸。
在亲眼目睹了曹彰无奈之下和孙氏联姻时，曹初果然对此有些黯然。
曹操的女儿大多数都是要联姻的，婚事很可能由不得她做主。
郭嘉本以为她是不想联姻，意料之外的是他想错了。
曹初很快就恢复了笑容：“不过是婚事而已，难道还能把我整个人都拘起来？阿翁阿母对我有生恩和养恩，在这样的乱世，若无他们照料相护，我早已尸骨无存。左右我也没有心上人，成个婚而已，又不是把我关起来，压根不影响我做其他的事。若是我不喜欢他，就照奉孝教我的，不让他进门便是。难道我还能受委屈不成？”
曹初不喜欢联姻，也不支持联姻，但若真的不可避免的要联姻，她也不会要死要活地闹。
曹初踮脚附在他耳畔，又补充了一句：“别说出去哦，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郭嘉朗然而笑，调侃道：“女公子不让嘉说出去，可是怕将来与你成婚的人听到？”
曹初低头揪着剑穗：“才不是呢，我要嫁的人连影子都没有，哪里会怕他。”
……
官渡一役，从袁绍那里搜出的通敌密信向来是曹营中一个不可提起的禁忌。
谁都不知道每天与他共事的同僚到底是不是通敌的人之一，互相怀疑，互相猜测。
当曹初得到真假掺半的通敌密信，本想找个信任的人商量，未曾想有人竟把脏水泼到了郭嘉身上。
这件事情已经很久远了，久远到记忆都有些褪色。
可郭嘉始终留在心里的，却是曹初信任的眼神和掷地有声的那句话——“我相信你。”
被泼了脏水，郭嘉自然不高兴，而那时，他心底的暖意却压过了不悦。
被信任实在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当郭嘉看到曹初打斗时划到的那条长长的伤口时，涌上的情绪竟是……怜惜。
这一刻，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郭嘉很清楚，曹初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很多她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他想去探究，想去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却将自己搭了进去。
他吻了曹初。
她的反应甚是喜人，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公子竟像碰一下就收回叶片的含羞草似的，难得有了些小女儿的娇态。
再后来，曹初愈发沉稳，但这份独面对他、也独属于他的小女儿娇态却是未曾变过。
所以不管旁人如何评价曹初，郭嘉始终没有改变他对曹初的看法。
面对外人从不含糊，却把最柔软的一面留给亲近的人，能触动她情绪的也只有亲近的人。
这就是他的小姑娘。
曹初说她倾慕郭嘉的潇洒，可她何尝不是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旌旗猎猎，运筹帷幄，博弈沙场。
一旦到了战场上，那双灿若星辰的杏眸中，闪烁的是曹初发自内心的喜悦，这些他都懂。
正如她知他，他也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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