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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一个人从山里回来，又是怎么受的伤！？”龙易言被他父亲有力的大手拉扯得几乎站不稳脚跟，他喘着粗气，终于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出了声。/p
龙父身形不停，他只是低沉的说了句：“回去再说。”然后不再理会满心疑问的两个少年，只是埋头赶路。/p
不久之后，三人终于来到了孟村长家的门口。龙易言的父亲松开了两个少年的手，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靠着墙根大口地喘起了气。他看起来很是虚弱，脸色有些白得吓人，伤口的鲜血也不再流淌，像是已经干涸了一般！/p
“爹，你怎么了，你有没有事啊！？”龙易言见自己父亲这副模样，忙疾步上前扶住了他，脸上也是焦急万分。这毕竟是自己的父亲，纵然有千般不是，可两人之间的那股血脉亲情，却是怎么也割舍不断的。/p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龙父刚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到孟长生他娘和婶婶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她们陡然见到浑身是血的龙父，都是吓得一声惊叫，忙上前询问：“易言他爹，你到底这是咋啦，怎么弄成这副模样？”/p
村民们一直蜗居深山之中，接触不到世俗中的那些尔虞我诈，心性向来都是淳朴善良。对于龙易言他爹这个堕落得颓废的赌鬼，村里人虽然觉得惋惜，但是真正厌恶他的却也不多。所以甫一见这个久不露面的龙父受此重伤，两个女人的担心也是发自内心的。/p
两个女人想上前将龙父扶到屋子里躺下，好给他清理一下伤口。龙易言的父亲苦笑着摇了摇头，摆手制止了她们的动作。在孟长生他娘和婶婶惊疑的眼神中，龙易言的父亲开口了：“你们赶紧通知村里剩下的人，马上离开这里，往侯家集方向逃去，那里有通往中州的官道，记住，到了侯家集，一刻也不要停，能走多远就走多远！”/p
在场的四人都愣住了，孟长生他娘惊疑不定地问道：“易言他爹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马上离开村里，难道是有山匪要来祸害咱们这里了？”/p
“嫂子，咱们这里穷的响叮当，那有什么山匪，我看，易言他爹可能是进山独自狩猎，碰到了猛兽，不小心受了重伤，在说胡话呢。”孟长生的婶婶接过了话，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p
见两个女人不信，龙父面色一沉，往日浑浊的双眸中，竟然放射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凌厉光芒，他低喝一声：“我没给你们开玩笑，我也没有说胡话，山匪不算什么，只是有比山匪可怕千倍万倍的东西马上就要抵达这里，你们再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p
在场的人，包括龙易言，从来都没见过龙父这种气势迫人的神情，这会的他，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全然没了往日那种浑浑噩噩，让人一下子有些难以适应！/p
只是龙父所说的话实在是有些太过震撼，又太过不真实，令围在他身边的四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比山匪还可怕千倍万倍的东西？能有什么东西比山匪还可怕千倍万倍？山里的野兽？显然不是；比山匪更厉害的山匪，那不也还是山匪嘛。谁都知道，这方圆百里的地界，是一股山匪的势力都没有的。原因无他，这里穷，穷得山民都吃不饱，那里还有东西给山匪抢。/p
见众人还是不信自己的话，龙父转过脸，冲着龙易言厉声喝道：“易言，你去，马上召集村里人，叫大伙一起朝侯家集赶去，快去！”/p
“爹，我……”龙易言不敢与自己父亲的目光对视，即便自己父亲此刻一脸清明，不像是在说谎，但是龙易言依旧没法去执行他所交代的事。人都是这样，即便是真的有某种恐怖的灾难即将来临，在没有亲眼所见，或者亲耳所闻之前，又有几个人能够真心去应对。再说了，这数九寒冬的，天色又快入夜，自己突然挨家挨户的告诉他们，这个村马上要遭难了，大家赶紧一起跑到侯家集去避难啊。谁又会信他，除了把他的话当成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只怕谁都不会放在心里吧。/p
孟长生他娘还算冷静，她想到村里入山行猎的队伍到了此时还没有归来，再看看龙易言父亲伤痕累累的身体，眼皮突然就是一阵乱跳，她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的问道：“易言他爹，你就跟我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非要大伙连夜离开村子。还有，你进山有没有碰到我公公他们，你这个伤，又是咋一回事？”/p
龙易言的父亲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我确实是进了山了，我身上的伤，不是野兽弄的，是别的东西。”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众人惊疑的目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身上的伤，是怨鬼留下的。”/p
“怨鬼！？”在场的人几乎同时惊疑出声，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说‘怨鬼’这个名词，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p
“还有一件事。”龙易言的父亲显然不想过多的给众人解释什么是怨鬼，他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沉重，双眼里涌起一股同情，默默地看了孟长生他娘和婶婶一眼，旋即又盯着孟长生看了一眼，才有些艰难地说道：“村里进山打猎的，都回不来了，他们都被怨鬼给害死了，你们节哀！”/p
孟长生的母亲身体微微踉跄了一下，她死死地盯着龙易言的父亲，咬着牙发声道：“易言他爹，你是知道村里的忌讳的，进山的猎人在没回家之前，是不能说这种话的，你这个玩笑，是不是开过头了！我们世代居住在此，也没听说过山里有怨鬼这种东西呀！？”/p
“是啊爹，你别乱说话啊！”龙易言也急了，他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个梦，心里隐隐感觉到，他父亲的话，说不定……/p
“我没有开玩笑！”龙易言的父亲言语间毫无波动，他整个人突然就像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一样，颓然说道：“听我的，走吧，至少，你们还有一线生机，别耗在这了，赶紧叫上村里人，大伙一起逃命去吧。”/p
“不，我不信，我不信！”孟长生的婶婶尖叫了起来，她只是个山里的村妇，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从龙易言父亲认真的表情来看，她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已然信了七八成了。想起自己男人可能在山里遭遇了不测，她顿时心乱如麻，情绪失控的大喊了起来。/p
孟长生婶婶的喊叫惊动了躲在屋里烤火的燕子，燕子以为她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才出屋门，就见到龙易言父亲血淋淋的身体，吓得这个丫头是一声尖叫，一把就扑到了她情绪激动的母亲怀里。/p
燕子的出现一下子令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了起来，除了龙父，其他人包括龙易言自己都是心神动乱，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底是相信龙父所说的话，接受这个没有亲眼所见的可怕事实，连夜的逃离小河村。还是等到村里的男人从大山深处归来，从而验证龙易言父亲的话只是一个无聊的谎言呢？/p
其实，要是换做别人跟他们说这些，这两个女人可能早就信以为真了。但是龙易言的父亲，这几年烂赌如命，又喜欢酗酒，连自己的亲生儿子的生死都不管，这样的人说的话，自然是令旁人难以完全信服的。再者，龙父口里所说的“怨鬼”，他们不仅是从没见过，也是从没有听说过。基于这些考虑，在没有亲眼见证之前，谁又能轻易的就相信龙易言父亲的话，继而不管自己进山的家人，舍弃一切连夜逃离安身立命的家呢？/p
“哎！”见众人将信将疑的模样，龙易言的父亲叹了一口气，他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他整个人就是猛地一怔，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无比起来。在场的大人小孩都看到了他表情的变幻，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突然听到了一阵模模糊糊，有如潮水般呼啸的古怪声响。/p
众人竖起耳朵凝神细听，那声音一开始还很模糊，很微小，像是潮水涌动的哗哗声，又像是狂风卷动发出的呼啸。/p
未几，那声音越来越大，也越发的清晰。众人都听清楚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风声，而竟像是无数人汇聚在一起狂吼乱叫发出的响动。这种情况太诡异了，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那里，正是进山的谷口方向！/p
此时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在惨白的雪地映衬下，一股黑潮正渐渐地从山谷那头显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那黑潮涌动推进着，层层叠叠的，如同迁徙突进的蚁群，快速的朝着村子的方向逼了过来。/p
这时，村里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都纷纷找了视野较好的位置去查看发生了什么状况。这会大家都牵挂着进山的家人，没有一个人能安坐在家休息，所以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察觉了山谷那边的异样，听到了那诡异莫名的吼啸。/p
那黑潮逼近得极快，几乎只是几个呼吸间，就清晰地展现在了村民们的视野中。那是无数道黑影汇聚而成的群潮，密密扎扎的。/p
一开始，观望的村民还以为是山里的野兽因为大雪封山，断了它们的吃食而组成的下山猎食的兽潮。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在历史上却也时有发生。在一些天灾之年，山里一些兽群找不到吃的，就会冒险突入山民们聚居的村落，以捕食人畜来维持活路。 不过这种兽潮虽然恐怖，但是只要发现得早，村民们及时躲入家中，一般都是可以安然的避过。山里的人们一辈子都在跟野兽打交道，自然也有防范野兽入侵的那一套。山民们的房子，都是用大块的岩石和粗大的原木搭建而成的，结实而厚重，即便是山里的大型猛兽，也很难冲破这样的壁垒。再者村里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挖有地窖，只要躲入地窖，从里面反插上门闩，野兽即便是冲进了房屋，也就拿山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了。/p
所以在甫一见这道黑潮的时候，所有人虽然都感到震惊和害怕，但是也没有乱了方寸，都思量着是不是要退入家中躲避一下。同时，对于入山狩猎未归的家人，也是难免的感到担忧。/p
可随着那黑潮快速的逼近到小河村村头那条河湾的对岸时，留守的村民们都呆住了。这时候天光虽然晦暗，但是借着雪地反射的莹莹白光，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兽潮，竟然全部都是密密扎扎的人影。那些人影动作敏捷而怪异，前行之间，或纵或跃，一波推着一波，伴随着连连的怪异吼啸，场面十分的恐怖渗人，如同一群魔怪在夜色中乱舞，欲要择人而噬！/p
“居然来得这么快！”龙易言的父亲看着快速逼近的人潮，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他看了一眼身旁被人潮给惊得呆傻了的儿子，大吼出声：“走！”说着，他霍然起身，一把推开想上前扶住他的龙易言，迎着那离村子只有不到一里之遥的人潮就冲了过去。他走过的地方，再度洒下一片血花！/p
“爹，你要去干嘛，你快回来！”龙易言看着父亲绝然前行的背影，他急了，想要上前去拉住他。但是一旁的孟长生一把就抱住了龙易言的腰，带着哭腔喊道：“易言，你别去，那些东西太可怕了，你别去！”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开始相信龙父的话，只是，未知的恐怖已然降临！/p
龙父听到自己儿子的呼喊，身形微微一停，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无比感伤和自责的语调说道：“孩子，爹爹对不起你，这几年，苦了你 了。”停顿了一会，他才指着仅仅一里开外的人潮，艰难的继续说道：“记住，这些是怨鬼，别对这些东西抱有一丝幻想，虽然它们披着人的外表，但是比起最凶残的猛兽，它们还要可怕一万倍。快逃命去吧，我尽力给你们拖延一点时间，能不能安然的逃离，就要看老天爷的了！”/p
没有再多说，龙父的身形此刻突然的笔挺起来，宛如一道山岳。他狂笑数声，整个人如同一头猛虎，一扫刚刚因重伤而颓然的状态，朝着那涌动的黑潮就扑了过去。/p
龙易言看着父亲决然而去的背影，他虽然没有真正接触过怨鬼，但是隔着这么远，他依然可以感受到那股黑色人潮给他心灵带来的压迫和恐怖。很多事情你是不能去尝试着去接触的，就比如龙父所说的怨鬼群，因为接触的代价，很有可能就是付出自己的生命！/p
龙易言虽然小，但是这几年的艰难生存经历，早已将他的心智打磨得如同一个成年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不会再回头了，他没有哭天抹泪的去阻止，因为他感受到了父亲的那份绝然，那是对生命的一种坦然割舍，是对自我的救赎和解脱。不仅仅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怨鬼，更多的是，他这种浑浑噩噩，不人不鬼的人生！/p
龙易言几乎是咬破了嘴唇，他猛地跪地，朝着父亲的背影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他知道，父亲这是要用生命给他们争取最后一点点的逃离时间，不管能不能最后安全逃离，父亲的心意，他不能辜负！/p
“走吧，还愣着等死啊！”龙易言冲着身旁面色惨白的几人大吼了起来，他稚嫩的脸上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吼完龙易言率先就动作了起来，他没有径直往侯家集方向跑，而是沿着村里房屋分布的线路边跑边喊着叫大家一起往侯家集逃命。孟长生几人也随后反应了过来，一边慌里慌张的招呼着村里人，一边也脚步不停地随着龙易言跑着。/p
小河村不大，也就二十来户，房屋又基本是比邻而建，所以很快那些因为怨鬼突现而惊疑不定，没了主意的留守人员就都被龙易言他们的喊声给召集在了一块。人就是这样，在没了主意的时候就喜欢随波逐流，这是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无助而产生的一种自然依赖反应。村里剩下的数十老幼，就这样随着未及弱冠的龙易言一起朝着侯家集方向亡命逃去。当然，也有一些惊疑不定的人不愿意冒险逃离，只想躲在家里的。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也没有谁过多的去劝阻，只能各人顾个人，听天由命了！/p
也就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龙易言已经领着众人逃到了村子后的一道山坡之上。过了这道山坡，就是村子里唯一一条直通往侯家集的小路了。/p
众人正脚下无根，惶急逃命之际，突然，一声凄厉的狂吼划破天际，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p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荡魔诛邪，十方俱灭！”/p
这道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威严而又绝然，龙易言率先听出来了，这是自己父亲发出的。他心中一颤，不自觉的就停下了狂奔的脚步！/p
此时，村民们也不过才离开村子半里之遥，站在村后的小山坡之上，大家都纷纷回头朝村子河湾那端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怨鬼群，早已越过了小河湾，正团团簇拥在村头的荒草地上。怨鬼群像是被什么给阻碍住了一般，团团聚在一起，有无数黑影在跃动着，都朝着群落的中心在扑腾，那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它们给牢牢的吸引住了一般。/p
这时，随着那道声音的传出，突然，一道刺目的血光从怨鬼群的中心地带迸射了出来。那血光，凄艳而刺目，迸射到了半空，化作一大片红色的光团。那些光团，似乎有神秘的纹路在显现，或大或小，或沉或浮，在怨鬼群的上空开始变化，化作了一柄柄血色的长剑。/p
长剑甫一成型，所有的剑身便倏然倒转，在一阵剧烈的颤动之中，尽皆便裹挟着一股无往不破的气息从虚空中倒灌而下，朝着下方的怨鬼群就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攒射。即便是远在山坡上的龙易言众人，也能听到一连窜利刃刺破血肉的闷响，那声音，听得人心底直发颤！/p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息之间，很快，剑雨消散，红光隐匿，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只有山坡上的众人，能明显的看到，黑压压的怨鬼群，在这阵血色的剑雨之后，明显减少了一半有余。/p
龙易言死死地盯着怨鬼群所在的位置，他的眼睛通红，似乎要滴出血来。虽然他不知道刚刚那神奇的一幕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怕是永远失去了这个父亲了。这个往日里的赌鬼，这个对自己孩子没有负过半点责任的家长，在这一刻，只怕是伴随着那阵剑雨，从此灰飞烟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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