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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重生女配逆袭之孤女皇后 > 20181111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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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思殿宫门大开,隔着纱帘,也能清晰地看到里间那个窈窕的身影。楚昭华笑问:“这里面的是谁?我记得这里应当是楚王殿下开府前的寝宫啊。”

    女官嘴里应道:“是啊,不知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闯入殿下的寝宫。”

    她朝守在清思殿门外的几个嬷嬷使了个眼神,一个五大三粗的嬷嬷立刻冲了进去,一把抓了一个女子出来,那女子用衣袖蒙着脸,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是那嬷嬷用力一扯她的发髻,直接让她的脸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女官已经冲到喉咙口的话语突然戛然而止。

    反倒是楚昭华笑眯眯地开口:“这不是陈良媛吗?你怎么在楚王殿下的房间里?”

    陈良媛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一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直到楚昭华出言提醒,她才发觉自己竟然身处清思殿。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愣愣地站在当场,百口莫辩。

    “陈侧妃是太子殿下的人,自然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一定有谁陷害她,把她送到这里。”女官终于有点明白过来,她看着楚昭华不喜不怒的侧颜,她明明是在笑,可是那笑容就像是装在脸上的面具,楚昭华的态度一直都很奇怪,她甚至都没有掩饰过一下,可她现在已经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被糊弄住。

    “陈良媛应该就和我一样,莫名其妙就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吧,”楚昭华看了看殿内,“里面还有别的人吗?”

    那几个嬷嬷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去里面绕了一圈,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回郡主的话,里面并没有人,可能是哪个新来的内侍不认识路,竟把良娣送错了地方。”

    “是啊,”楚昭华整理了一下腰间的丝绦,“幸好里面没有人,不然可就麻烦了。”

    她没有说完的话显然就是,幸好楚王不在里面,不然太子良媛爬到了自己夫君的亲弟弟的床上,那就成了最大的丑闻。

    可是这里面明明就应该是楚王和陈家二小姐的,现在陈家二小姐变成了陈良媛,那陈家二小姐去了哪里?

    她们抱着疑问,却根本不敢流露在脸上。楚昭华握着女官的手臂,脚步变得越来越快,女官差点就要跟不上,可是不管她走得多么快,她的裙摆竟然有一点都没有飘起来。终于,她们正好和太液池附近的皇帝和周淑妃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她屈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长乐见过陛下。”

    见到楚昭华,皇帝原本阴沉的表情稍微好看了一分,抬手道:“免礼。”紧接着,楚昭华身后的陈良媛和一众女官立刻跪下了:“参见陛下。”

    皇帝看到楚昭华身后的陈良媛,顿时有点纳闷:“郡主如何和太子良媛走在一块?”

    楚昭华嘴角掠过了一丝笑意,低下头轻声道:“长乐不胜酒力,被女官带到胧月殿休息,过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陈良娣。”

    胧月殿到太液池会经过清思殿,太子良媛去清思殿做什么?

    还没等皇帝想通,侍卫已经押着一对男女过来了,皇帝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突然一脚揣在那个男子身上:“太子!你还真是朕的好太子!”

    “皇上!”陈良媛从醒来开始就知道大事不妙,她自然是知道二哥和太子的计划,他们打算把自己的妹妹送到楚王殿下的床上,陈家是什么身份,到时候肯定能逼得楚王娶了自己的妹妹,就算他硬是不肯把自己的妹妹娶为正妃,但至少也得许个媵人的身份,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把暗桩送进滴水不漏的楚王府了。可是当她发现自己竟是躺在清思殿的床上时,心中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这预感现在果然成真了,她的妹妹竟然和太子--

    她收紧手指,指甲刺入了掌心,面上却不敢带上一点不悦,只有哀婉,无尽的哀婉:“陛下,臣女以为,太子殿下品行端庄,绝不可能同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或许是旁人想要陷害太子!”

    西唐显宗皇帝冷冷地看着她:“哦,你认为是谁在陷害太子?”

    陈良媛心急则乱,再加上自己庶妹和太子的事情,已是慌乱不已,说出来的话也没有经过太深的思考:“谁在此事中受益最大,谁就会陷害太子!”

    “混账!”果然,皇帝更加暴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太子脸上,太子被打得伏倒在地,他的神情还有些迷离,被打了一巴掌都还有回不过神来,“你的意思是,只要谁和太子有利益冲突,那会陷害太子了?你的意思是,是楚王陷害太子,七皇子陷害太子,还是朕陷害自己的儿子?!然后我们都逼着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淫乱宫廷?”

    七皇子还有有点没懂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自己的大哥跪在那里,父皇怒不可遏,便拉了拉周淑妃的衣角:“母妃……”

    “别说话,”周淑妃捂住他的嘴,轻声又重复了一遍,“别说话。”

    “陛下,臣女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陈良媛噗通一声跪下了,“请陛下恕罪!”

    楚昭华眯了眯眼,本来这位陈小姐是跟李毓闹这一出的,结果现在对象换成了太子,她会怎么做呢?她举目远望,只见一群年轻士子跟着大儒从杏林那边走了出来,走在最中间的便是楚王李毓。

    他喝了不少酒,已经有点上头,他的皮肤薄,酒后红晕一直从他的脖子蔓延到衣领下面,原本扣得很近的衣领被他拉松了一些,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正是意兴飞扬,又清俊夺目。

    皇帝这才想到要封锁道路,不能再让更多人看到这一幕了。

    李毓遥遥瞧见这里的情况,立刻请大儒带着门下弟子走了另一条路,自己则沿着太液池的鹅卵石道疾步走来。

    陈良媛眼中冒火,一字一顿道:“臣女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莫名其妙身处清思殿,想来就跟太子殿下的情况是相同的,定是有人设计。而清思殿就是楚王--”

    “闭嘴!”太子额角鼓起了青筋,低声怒道,“父皇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可也知道现在的局势十分严峻,这个时候不管做什么辩解,都只会令父皇大为恼怒,还不如等父皇的气头过去,再做打算。

    他现在被当场捉住和陈二小姐苟合,可陈家小姐到底不是宫中女子,虽然这件事会对他品行有损,但到底也不算什么严重的罪过,反而是陈良媛几句话,把父皇惹得更加动怒。

    “楚王一直都在杏林宴和士子喝酒,他能做什么?”皇帝气得发抖,“你身为太子侧妃,竟然毫不知检点,跑去清思殿,是想要迷惑霍乱宫廷吗?!”

    其实陈良媛跑到清思殿去,也不算什么重罪,楚王早已出宫开府,偶尔才会在宫里留宿,且留宿都会提早报备,这大半日楚王都在杏林宴上,自然也不会跟陈良媛有什么纠葛,可是对于皇帝来说却是不一样的。楚昭华记得她在普渡寺听到过一件宫廷秘闻,先皇在时,先皇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曾在宫中留宿,这一宿还睡了先皇的妃子,那个妃子还怀孕了,诞下一名皇子,那个皇子若不是身世暴露,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不是先皇的亲生骨肉,说不好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就根本不是显宗皇帝了。

    所以显宗皇帝对于这种事情极其深恶痛绝,当场便道:“太子行为不端,管教女眷不严,禁足在太子府上,非朕旨意不得出!至于陈家小姐……”他看了看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女子,笑了笑:“既然事情已经成了,便立为太子良娣。”

    事情算是解决了,可是太子好不容易才解除禁足,转眼间又被禁足,他好不容易挽回的势力和威望又要一落千丈了。

    他只能咬牙谢恩,随着禁卫军回太子府,虽说是禁卫军护送,其实就是监视,保证他直接回府,不跟任何人接触。

    皇帝叹了口气,忽然一转头看到楚昭华,沉沉道:“郡主见笑了。”

    楚昭华行了一礼,轻快地开口:“陛下有所不知,在南诏,若是一个女子对男子有意,只要男子同意,是可以大胆地把人领回家的。太子是性情中人,何来见笑?”她的笑容很美丽,就是比定南夫人更美上几分。更何况,她比定南夫人年轻得多,她的皮肤晶莹,没有一点皱纹,她笑起整张脸都会发光,瞬间就把定南夫人的美貌比下去了。

    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蓦地仰头大笑:“好好好,郡主将来若是有看得上男子,只要朕能给得起,郡主也是可以把人领回去的。”

    李毓看到皇帝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立刻就知道不好,忙上前一步,走到七皇子身边:“这么久不见,七弟长高了好多,七弟有没有想念六哥?”

    他这么一问,就把皇帝和周淑妃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七皇子李?楣钠鹨徽虐啄鄣陌?恿常???斐鍪郑骸拔蚁肫锫恚∥乙??绫常

    李毓笑容不变,一把将他扛了起来,背在肩上。周淑妃又看了楚昭华一眼,便转过头去,笑道:“楚王殿下小心!小七别闹,赶紧从你六哥身上下来!”

    太子的事情留下的阴影,很快就被宫宴上的热闹气氛给冲淡了。席间,皇帝往楚昭华那边看了好几次,甚至还亲自找她问话,赏赐了她一些吃食,席间一些敏锐的朝臣都古怪地朝她投去一瞥。

    之前太子和楚王的事情已经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现在连陛下都惦记上了,裴家女果真是百家求。

    楚昭华就像浑然未觉一般。

    可是她怎么会不知道。她不但不傻,还聪明得很,最喜欢扮猪吃老虎。李毓差点就把手中的银酒杯给捏扁了,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和太子相争,落到最后反而成了一步臭棋,他以为父皇不会产生这种念头,毕竟她的年纪都足以当父皇的女儿,现在看来,是他低估了他们李家的厚脸皮。

    宫宴结束,楚昭华便接上司青玄,回行馆去了。

    她的屋子早就有人烧好了地龙,熏得暖洋洋的,她有条不紊地宽衣沐浴,捧着一本关于蛊术的书斜在榻上看得津津有味,一直到外面打了一次更,才微微皱起眉头。按照她的猜测,这个时候李毓怎么都该来了,难道真是跟她生气,才不打算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点麻烦了。

    第二遍的更声在静谧深夜响起,夹杂着雪落的声响,如丝如弦,在夜阑深处穿行。她放下手上的书册,缓缓地从榻上落下了脚,踩着底下那片丰厚的皮毛。她闭上眼睛,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只有雪落下的沙沙声,可以想象,这样下一夜的雪,明日的长安城又是一副怎样的风貌。

    更夫打完了第三次更,大概李毓是不会来了。楚昭华踏着皮毛,走到屏风边,抚摸着挂在上方的冬衣,有时候山不能就她,她也可以就山,势均力敌,互有往来,才会这么有意思。她正要把冬衣扯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一声轻响,实在是太轻了,竟比雪落的声音还要低沉。

    她转过身,缓步走到门前,直接把门打开了,寒风夹着雪花一下子吹拂到了她的面上,一片沁凉。墙角的红梅被风摧残,委顿在地,和白雪白墙交相辉映。她看着一地落红,只见眼前人影一晃,一道玄色的影子便踩在那些花瓣上,又生生把残红再次摧残了一番。楚昭华含笑看着他走近,正要说什么,就见他从身边擦过,直接进了屋子,竟是理都不理她一句。

    楚昭华和上门,看见李毓直接进了屋,他对她住的这间厢房比她还熟悉,连灯都不需要,直接摸着黑走到了窗下的榻上,背对她不说话,真像是在生闷气。

    她忍住笑,轻盈地走到他身边,从背后靠过去,搂住他的腰:“谁惹你生气了?”

    李毓握住她的手腕,正要把她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拉开,却感觉到她的额头在他的背脊上顶了顶,他就没办法下重手。楚昭华轻声呢喃:“毓哥哥……你真生气了?”

    李毓侧过身,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他弯下腰,直接在她的嘴唇上咬了一口:“你是故意给我找麻烦,让我不得不带你去蜃海城是不是?万一父皇真的看上你,想娶你为妃,你真的打算为了南诏献身不成?”

    “哪有这么糟糕,你把念奴借我一用,我再找何长老要些药,装成风邪入体,顺便再得个肺病,等到病好了,皇上也就把我忘记了。”

    李毓将她压在榻上,双手按在她的身旁,她只穿了单衣,这样黑发婉转地躺着,原本系好的衣带都松开了,露出细致的锁骨和颈下的那片肌肤。他呵得笑了一声,语气还是十分柔和平淡:“我最讨厌被威胁。”

    “怎么能说是威胁呢,”楚昭华侧过头看了看他的手,因为伤口不深,都已经结痂了,只是看着触目惊心,双臂勾住他的颈,把他整个人都往下一拉,“应该是贿赂才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李毓用那双黑沉沉的双眸注视着她,像是想要看透她究竟在想什么,不知不觉手心用力,原本结痂了的伤口又有点裂开,他却浑然未觉,反而是楚昭华吓了一跳,立刻从榻上起来,拿来药箱帮他重新上药。

    她抹完药膏,又躺回他的怀里,指尖轻勾,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的下巴。李毓被她磨蹭地笑了起来,贴近她的耳边,轻声道:“自然是有用的。”

    贿赂,自然是有用的。

    等他被软玉温香贿赂完后,一手轻轻地贴在她的腰后,轻声道:“你要借念奴也可以,不过得拿人来换,一人换一人,明天差不多就可以换人了。”

    “等我跟爹说一声,虽然不是商量,但好歹也要知会的。”她让念奴假扮她留在长安,但起码要跟裴相通气,不然很容易就会被揭穿。

    “聘者为妻,奔者妾,你是要气死裴相么?”若非如此,他何必还不敢真正染指于她,只做些小打小闹的厮磨,意识清明的第一次总是要留在十里红妆、洞房花烛之后的。楚昭华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个:“妾就妾吧,总归你现在就只有一个妾。”

    李毓失笑,连名分都不在意的人,他好像真没有什么能束缚住她的,除了他一腔热忱爱慕。他用指尖缓缓抚摸过她的脊背,低声道:“我倒是有点期待你跟念奴互换了住进我府上,除了可以让我照顾你,一些关于蜃海城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我要是想你了,就可以随时看到你,省得总要偷偷摸摸地翻墙。”

    楚昭华估算了一下现在的时辰,估摸着天很快就要亮了,然而他依然没有回去的打算:“你可以白天时候光明正大地进来,每天都能见,怎么还会想我?”

    “一个晚上不见,自然就会想了。”李毓叹了口气,“我得走了,若是被人看到,总归不太好。”

    楚昭华站起身,把他送到门口。她看见李毓转身,便也要回进屋中,刚走出几步,又觉得有点不对,转身正见李毓还站在台阶下面,抬头凝视着她。她不禁笑了,从前都不知道他这么黏人,却见李毓大步走了上来,一下子吻住她的嘴唇,舌尖挑逗她的舌尖,围追堵截她的呼吸,只把她吻得软倒在他的怀里。

    她笑道:“你再不走,那就真的走不了了。”

    李毓抚摸着她的脸颊,他手心的结痂粗糙地磨蹭着她的肌肤,多少有点痒:“你先进去,我等着你睡下就走。”过年的几日,朝廷沐休。

    楚昭华正月初一一早就去裴家拜了年,还把准备去蜃海城的事情跟裴相爷笼统地说了,顺道还以躲避皇帝为理由,为了防止被别人发现她离开长安,她还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她会留人易容成她的模样,假装得了肺病,肺病容易传染,不但可以有正当理由闭门不出,还可以断绝旁人的窥探。那日宫宴,皇帝看她的眼神,裴珩自然不会不知道,她暂时离开长安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自然,她不会告诉裴相,她打算混在李毓的侍卫里离开,若是裴相知道了,不恨得立刻去楚王府找麻烦,再把她抓回闺房里锁起来-才怪。

    念奴很快就依照约定拜访行馆,她们经年未见,一点都没有觉得彼此陌生,毕竟在楚王府互相拆台又互相扶持的情谊总是有的。她颇为惋惜地提起朱红,:“我以为她这辈子都会死心塌地跟在殿下身边的。”

    “没有人会一辈子死心塌地。”尤其是在没有分毫回应的前提下。

    念奴勾起嘴角:“或许有呢?你怎么就敢这样断言?”

    “那样的人,一定非常偏执,又非常可怕。”楚昭华道,“我身边的人还需要你关照,他们从南诏过来,本来就不习惯长安。”

    “你放心,我会维持原状,等你回来。”

    为了防止有人生出异心,她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每个人,可是阮绡、楚宁襄和何长老是必须告知的,别人她都不担心,就担心楚宁襄,何长老是老江湖了,再加上他仍然孜孜不倦地研究着惑心蛊,对外事根本没空理睬,阮绡这类的女人,不去找别人麻烦就不错了,麻烦根本不敢来找她,唯独楚宁襄,她有点放不下心。

    阮绡极为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叮嘱:“宁襄是你妹妹,又不是你女儿,你至于嘛。”

    然后她就扔出了行馆,坐上了念奴来时的马车,回入楚王府。

    临近出行前的第三日,李毓没有让莫十一跟随,而是带着她一道去看望了太子。太子被禁足之后,太子府外就有禁军把守,没有人能够进去,陈家二小姐早在正月初二就被悄悄地从侧门抬了进去,成为了太子良娣。太子侧妃的身份虽然远远不如太子妃贵重,可是绝对没有像平民百姓一般把人从侧门悄无声息地抬进去,陈良娣入了太子府,就代表着太子府内陈家的势力开始摇摇欲坠。

    李毓把皇帝的手谕交给把手的禁军看了,才得以进入。

    楚昭华换上了玄色胡服,戴了男子的发冠,又以银制面具遮住面,只露出标志的下巴和嘴唇,看上去倒真的有几分真名士自风流的意味。她跟在李毓身侧,用内力传音道:“太子被囚禁就是你害得,你还敢上门,难道还要再羞辱他一遍?”

    李毓笑着摇摇头:“怎么会。”

    他不仅不是来打压太子的,还是在离开长安城之前专程和他来结盟的。

    只不过这句话说出来,楚昭华一定会理解不了,他们已经势成水火,恨不得朝对方心窝子里捅刀子,怎么看都没有再结盟的可能性了。

    可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如果对象换成秦王李琉,他根本不会动这个念头,李琉已经被皇帝这么多年的宠爱养废了,可太子却不同,他跟自己一样,会审时度势,会忍耐匍匐。

    他一路穿过正厅,走过庭院,来到后院,只见太子一身常服,就连发冠都没有带,只是随意地梳了个发髻,正在天井里挥扫落叶。他的动作不急不徐,但是很专注,专注地甚至都没注意到来了不速之客。

    李毓上前一步,唤道:“皇兄。”

    太子握着扫把的手青筋毕露。楚昭华心道,如果太子真想用扫把去扫李毓的头,她肯定不会阻止的。

    “皇兄怎么做起清扫花园的活了。”李毓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虚伪得令人都不忍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太子淡淡道,“齐家治国修身养性,少君难道没听过这个道理吗?”

    “皇兄不必着急,待我离开长安后,父皇自然会解除皇兄的禁足令。”李毓道,“不光是皇兄没事,四皇兄也该出场了。”

    太子面上闪过几分诧异:“你这是何意?”

    他知道自己的禁足令不会太久,因为皇帝很明显再用他牵制李毓,可是秦王李琉通敌西戎,怎么可能还会被放出来?

    李毓卖足了关子:“此事说来话长,臣弟知道皇兄宅里有极品的松山云雾,不知臣弟可有机会品尝?”

    太子定定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忍耐地点点头:“自然好,喝茶便往这边请。”太子是个很风雅的人物,或者说,他想活出一个风雅的样子,哪怕被囚禁被禁足,他也是个风雅的太子。

    松山云雾入口便有一股清气,喝完一口就是齿颊都会留香。

    李毓靠在亭子的栏杆上,眯着眼看着茶碗里升腾起来的水汽,轻声道:“皇兄被立为太子,就是一块天大的靶子,明刀暗箭无数,太子的位置,的确不是这么好坐的。”

    太子李疏微微一笑:“就算不好做,也做了十多年了,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过的?”至少他当过太子,并且是个无过的太子,父皇想废他,绝没这么容易,可是你李毓,永远都是楚王,不管手上多少势力,你离太子的位置永远有道天堑。

    “可是皇兄就没有想过,为何父皇如此疼爱四皇兄,却又没有立他为太子?”

    李疏本待用立长立嫡的说法反驳,可是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住了。是啊,为何要立他为太子,论勇猛和母族背景,他和秦王李琉相距甚远,可是父皇一手扶持他当上太子,甚至还在他势弱的时候帮他培养势力。论计谋和忍耐,他又不如李毓,李毓在崇玄一忍就是五六年,直到有了一定的把握才回到权力争夺的中心,可当李毓强势的时候,皇帝又把他放出来牵制李毓。

    “我们三个人争斗了这么久,其实一直都是父皇乐于见到的。”李毓轻叹,“待我离开北关,父皇不但会让你继续和我对峙,还会把四皇兄放出来,若是不信,尽可以等着。”

    李疏沉默许久,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我信。”

    这么明白的事情,从前是因为他身在迷雾之中,所以才没有看清,可是现在,还有什么看不清的?他慢慢地笑了一声,这笑声无比嘲讽也无比辛酸,随后,却是越笑越张狂,笑得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李毓只看着他狂笑不止,一双黑沉沉的水墨色眸子里,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楚昭华的目光却落在太子腰间的挂饰,那个挂饰很眼熟,就是那日梁继贤和陈浩淼商量要献给太子的那一个。她慢慢除下面具,开口道:“太子殿下身上的挂饰是否可借我一看?”

    太子见到面具下露出她的真容,微微有点吃惊,但是吃惊之后,又忽然明白了点什么,他除下腰间的挂饰扔在桌上:“随意看罢。”

    楚昭华拿起那个挂饰,那日梁继贤说,这个挂饰明面上看,能避百毒,还可减弱迷烟的效力,实际却是个包藏祸心的东西,里面有靠吸取精血存活的蛊虫,如果时常把这个挂饰带在身上,长此以往,就会力竭而死,更可怕的是,根本查不出除了气血亏损之外的死因。

    “父皇不会还想着要纳郡主为妃吧?”太子李疏忽然问。

    李毓没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太子又倒了杯茶,就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果然是如此……”他看了李毓一眼,道:“你也有出昏招的时候。”

    裴家女,自然不能配太子,也不能配楚王,最适合的就是什么人都不许,可是贵为天子,也没办法阻止别人嫁娶,唯一的办法就干脆收入后宫。虽然荒唐,可这是最有效,也最有用的,更何况南诏楚氏的这副容貌,不知有多少西唐君王都迷恋过。

    李毓垂下睫毛:“自此一别,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跟皇兄见面,过往种种,不知皇兄是否能够抛开?”

    他是想要抛弃恩怨了。这也正中太子下怀,可他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慢悠悠地开口:“若是少君将来登基,可会屠杀手足,肃清朝廷?”

    “如果臣弟将来有机会坐到那个位置,自然要留下手足来看这江山,在我的手下,是否固若金汤。”

    楚昭华在一边装木桩,可是听到李毓这句话,还是忍不住想翻白眼,甚至……她真是很想把白眼翻到头顶上,见过狂妄的,但没见过这么狂妄的,他还亲口说出要留着亲兄弟让他们看着自己的江山永固,那是他的江山,别人就只能看,但永远摸不到。

    太子李疏笑了,举杯同他碰了一下:“好,我且拭目以待。”

    两人喝完一杯茶,又再满上,又像喝酒一样再次喝干。楚昭华也把手上的配饰看出点门道来,但她又不敢妄自行动,一旦放出里面的蛊虫,她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可是别人却未必。她正犹豫间,只见一个女子走来,她身姿如弱柳扶风,低垂的颈项白皙光洁,留给别人的小半张侧脸也是线条优美,教人浮想联翩。

    那女子放下手上几碟点心,她的手指细白,比手上光洁剔透的骨瓷碟子还细白晶莹。她送完点心,却没有退下,而是行了个屈膝礼,低声道:“奴有话不得不说。”她的声音也是极为娇美的,犹如玉珠落盘,溅玉飞霜,可是说话的语气却铿锵有力,毫无谦卑之意。

    楚昭华便是不用看她的脸,只看身形,只听声音就能知道她是谁。她把玩把手上的配饰,静静地看着她。

    楚宁南嘛,她倒是一直都对她印象特别深刻。她见证过她谋权失败,被逐出南诏的落魄,看过她满脸鲜血,但身姿依旧笔直的背影,也曾经被她逼得无路可走,差点身死南悦城。她是一个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毫无愧疚下手的蛇蝎女子,你可以怨恨她,厌恶她,却无法蔑视她。她曾想过,如果她处于楚宁南的位置也并不会比她做得更好,她若是不会武功,也会用孱弱而美丽的容颜去欺骗旁人,她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是想着如何苟活。

    太子李疏看到她,似乎还一下没想起她是谁:“你……”

    “奴是陈大人安排在殿下身边的人。”楚宁南抬起头,露出她那张美丽的面孔。李毓看见她的脸,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甚至还抬头看了楚昭华一眼,似乎在比对她们两人的容貌。

    “你想说什么?”太子随口问道。

    “陈大人献给太子的配饰,是有问题的,奴可以证明。”楚宁南转过头,慢慢地把目光定在楚昭华手上的那串配饰。楚昭华没说什么,就把那串配饰递给了她。楚宁南接过配饰,小心地把那枚能避百毒的用红酸枝木精细雕刻的珠子取了下来,用指甲慢慢剥去表层,轻声道:“太子请看。”

    她突然把那颗珠子扔进了火盆,只见火势呼地一声蹿起,一阵浓密的黑烟从火中升起,但还没逃离火势,又跌回了火盆。

    楚昭华下意识地往边上移了一步,挡在李毓的身边。楚宁南这样做实在太冒险,如果有蛊虫冲破火势飞了出来,这么细小的虫子,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抵挡的。她露出自己的一截皓腕,毫不犹豫地用剑划了一道,滴落下的血珠落进了火盆,那炭盆突然发出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

    太子的脸色顿时变了,如果刚才他还没看清那股黑烟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也该知道了,如果只是血滴入炭盆,又怎么会发出这样的腥臭味,那种味道简直就像是腐臭的肉味。

    楚宁南有点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又点点头:“多谢。”

    “不必。”

    这的确没什么好谢的,现在楚宁南想要倒反陈家,对她自然是有好处的,就像她们之前在西唐宫中达成的那次合作,她们有相似的目标,那就暂时是同盟了。

    说起来,楚昭华突然勾起嘴角,当时太子会和陈家庶小姐幕天席地颠鸾倒凤,也是楚宁南的手笔,现在陈家跟太子是离心了,她再突然跳出来,取得太子信任,倒是一个好办法。

    楚宁南转身跪倒在太子面前,语声铿锵:“殿下可知,陈家对殿下的心思并非如此简单?他们表面投入太子门下,获取太子庇佑,却又在太子身边布下蛊毒,将来太子殿下身登大宝,他们却可以操纵这蛊毒,夺取太子性命。其心可诛。奴不愿助纣为孽,就算身死,也要把此事告知殿下。”

    李毓突然笑了出来,站起身道:“皇兄,臣弟不能耽搁太久,若是久了,难免招人非议,若是将来有事需要臣弟助一臂之力,请勿要客气。”

    太子也站起身来,就如兄长一般拍了拍他的肩:“你我兄弟之间,自然无需客套。”

    他们的盟约是成了。

    李毓挽过楚昭华的腰,低声笑道:“走罢走罢,难道你还想听有情人倾诉衷肠么?”

    楚昭华瞠目结舌,什么倾诉衷肠,楚宁南是这样的人吗,就连太子也不是这样不分轻重的人。她被李毓拖着走,待走到茶亭之下,就听太子舒朗的声音问道:“你背叛陈家,可知道后果?既知后果,又是为何?”

    她回过头,只见楚宁南正跪在破云而出的日光之下,坚定地回答:“奴愿为殿下赴汤蹈火,焚身焚心,在所不惜。”

    楚昭华暗道,今日没有正常人了,唯一正常的人恐怕就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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