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爱笔楼 > 重生女配逆袭之孤女皇后 > 20181026更新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爱笔楼] http://www.ibiquzw.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楚昭华睡饱了,便自然清醒,石室里看不到天光,她也不知道现在几时。随即,她就被自己的睡相给震惊了,她明明记得睡前的时候,李毓还是背对她的,现在醒来了,她却是到了他的怀里,她的手臂还搂着他的腰,身子压着他的手臂。

    她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将他的手臂慢慢移出来,移到一半,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一抬头便正对上李毓那双多情的眸子。

    她尴尬地问:“你的手臂麻吗?”

    这样被她垫了一夜,能不麻吗?他缓缓笑了一笑:“都没感觉了。”

    这是她理亏,也没什么好狡辩的:“那怎么不叫醒我?”

    李毓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臂摆在膝上,轻柔地揉捏,麻木之中还带着些刺痛,但他心情却甚佳:“睡得这么香,我怎么忍心叫醒你。”

    楚昭华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一瞬间,他甚至都有了错觉,她好像在用曾经注视着林衍之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种眼神眷恋又有些脆弱,他并不希望她看流露出那种快要破碎的表情,可是又阴暗地觉得,若是那种脆弱永远是对着自己的,他其实并不讨厌,甚至难免沾沾自喜,可她眼里的情绪过去得太快了,快得……令人把握不住,快得让人以为刚刚仅仅是一种错觉。

    她很快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起了皱褶的衣服,其实再是整理也没什么用,她的外衣早就被大片血迹和灰土给弄脏了:“虽然这张石床挺好,不过我还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点离开吧。”

    李毓默默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今日就是第六日了,她的行动看上去不再像之前这么吃力,这样的日子,每过一日,就少一日,将来可能也不再会有。石室的入口是那个山洞,可是出口却在另一边,等他们从里面打开机关出去,却发觉……这迷路迷得似乎更加严重了。

    他们一起辨认一会儿方向,只能大致推算出这样一直往东,找到水源后再沿着走到下游,大概能找到军营的位置。

    结果他们一直走到天黑,也没找到那条流到军营附近的河流源头。

    楚昭华都有点沮丧,她被追杀过这么多回,野外住宿和生存的能力也很强大了,可是这回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以前只是听人说进了南诏的山,想要迷路很简单,想要走出来却很难,原来这是真的。”

    李毓嫌弃地看着他被锯齿草勾破的外袍,如果在平常,被勾坏的袍子他肯定不要了,可现在根本没有替换的衣服,也只能忍着。水囊里的水两个人节省着喝,早就喝完了,幸好之前下过雨,便收集了些叶子上的雨水,现在连雨水都喝完了,只能嚼一些青草解渴。他现在满口都是泥土味,还只能忍着。

    楚昭华见他一直在出神,不知道想到什么,忍不住就想逗弄他,这也算是百无聊赖中找点乐子。她挨在他的手臂边上,语声轻柔:“我们要是走不出去,别人又找不到我们,岂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能够互相做伴,你是觉得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李毓回了神,瞥了她一眼:“不高兴。”

    这个答案倒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他不是半真半假地说荣幸之至,要不就干脆什么都不说。

    “我又不喜欢幕天席地的野合。”

    楚昭华被噎了一下:“你--”

    他们突然同时停下脚步,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点疑惑:这几日跋涉下来,这山里应当是没有人迹的,可是怎么会有脚步声?

    李毓拉过她,闪身到比人还高的草木丛中,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很快,两个穿着粗布衣的樵夫便从他们面前经过,两个人身后都背着一大捆柴火,腰间还挂着三只野鸡,看起来这一日收获颇丰。

    既然碰到人了,只要跟着他们走,总是会看到人烟的。

    李毓拉着她,放轻了脚步跟在那两个樵夫身后,但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深山里,就算脚步再轻,也难免会有踩到枯叶时发出的沙沙声。他们只能跟前面的樵夫保持差不多的脚步频率。

    “今天这柴火送得晚了,也不知道复明使大人会不会生气。”

    “这也是没办法,这山道这么复杂,就算我们住在这里几十年了,也难免会有迷路后再也出不来的。”另一人叹了口气,“希望不会惹恼那位大人,不然我们村又没好日子过了。”

    两人相谈了两句,又不再说话,加快步伐赶路。很快,眼前渐渐开阔起来,竟是到了山中的一处村落,远远望去,那村落的形状是圆形的,里面的房子都是小小的木屋,几个木屋搭成了一座小院。

    他们跟到这里,就没有必要再跟着走了。

    现在他们要决定的就是,去村子里,还是不去。

    听刚才那个两个樵夫的口气,这村子里的人似乎都很惧怕那位复明使,一旦惹怒了他,就没好日子过。

    “这里透着古怪,还不如等天亮了再做打算。”李毓自问可以保护她周全,可她的伤口才刚结痂,身边的金创药也都用完了,要是再崩裂开,那就束手无策了。

    楚昭华望着偶尔有几家透着光亮的村落,却道:“我倒觉得不如趁着今晚就下去看看,等到天亮了,别人看我们一身都是干掉的血迹,说不定还要节外生枝。”

    一个封闭的山村,对于外来人总会非常警惕,如果外来人还带着一身血迹,恐怕更不好行事了。现在天色暗,至少那些血迹看上去不会这么明显,再编个合情合理的故事,也就能瞒混过去了。

    李毓想了想,忽又笑道:“好,那如果别人问起,我们是什么关系,那该怎么答?”

    “……兄妹?”

    “兄妹?我和你?”

    楚昭华叹了口气:“好,那就夫妻,你满意了吧。”

    “本来我觉得兄妹也挺好的,既然你非要跟我当夫妻,那就勉为其难好了。”

    楚昭华幽幽道:“恐怕你还不知道,在南诏,就算是兄妹结成夫妻的例子都是不少的。还有女子的丈夫死后,改嫁丈夫的兄长。我娘亲就是当初不愿意嫁给睿显皇帝,也就是她的兄长,才离家出走去西唐的。”

    李毓捏了一下她的手,警告道:“别说了。”

    再说下去,难免就会提起楚云侑。至少现在,他根本不想听见她提起这个名字。村口的第一家正点着一盏煤油灯,老人正拿着簸箕筛黄豆,而她的儿子正赤着上身推磨坊,很快,那些倒下去的黄豆就磨成了粉末。

    这是李毓和楚昭华走下山碰到的第一户村民。

    李毓让她留在原地不动,而自己则上前拱手道:“两位,我们路过此地,遭遇了山匪和野兽,好不容易才走出来,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老人摇晃黄豆的动作停了下来,把簸箕放在一边,眯着眼上下打量他。而那个正在磨黄豆粉的汉子也停下手上的活,有点不耐烦道:“走走走,我们村小,从不接待外乡人。”

    李毓不过一句话功夫吃了一个闭门羹,顿了顿又道:“请行个方便,内人身子骨弱,怕是没办法再赶路了,只是一晚,我们等天亮了马上就走。”他的腰带上坠着一枚玉环,虽然玉环不大,可色泽清透,入手温润,就算不识货的也知道这玉价值不菲,别说是一晚的住宿钱,就是把整个村子都买下来都还绰绰有余。

    他这枚玉环还没递出去,便听楚昭华道:“大娘,大哥,我们身无长物,银子也被抢去了,付不出宿资,我这支簪子是银制的,还能换几个钱,请你们行个方便。”

    如豆的煤油灯下,她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这样纤纤弱弱地走过来,的确惹人怜爱,再加上她说得又是一口南诏话,令两人的表情都不那么警惕了。

    “并不是我要为难你们,我们村从来不收留外人。”那个大汉猛地看清她的容颜,也不禁有点手足无措,但还是摇头拒绝了。

    楚昭华咬着唇,满脸失望:“那不知道……前面多远才能找到一家可以借宿的?”

    美人总是特别招人怜惜的,若是那种带点病弱的美人,这样哀婉地看着你,则更加会令人怜爱了。

    “唉,你……你不要难过啊。”大汉突然想起自己还赤着上身,连忙抓起衣服披上,可是偏偏又找不到腰带了,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楚昭华轻轻一笑,眉目秀美,又似乎觉得跟人对视不太好意思,便微微低了头。

    李毓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她装出这个样子,虽然知道她一向来都是表里不一,可还是觉得有点发毛,轻咳一声:“夫人,既然他们也有难处,还是算了。”

    这个时候,老人突然压低声音对自己的儿子说了什么,她吐字浑浊不清,又用的南诏土话,楚昭华也只能听懂一半,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那个大汉开始有些为难,后来像是被母亲说服了,便道:“罢了罢了,就一晚上,明天天一亮你们就走。”

    楚昭华笑道:“好,多谢大娘和大哥了。”

    待那位大娘领着他们去了空置的客房,楚昭华也偷偷地打量着她,她的头发虽然已经花白,可脸上的皱纹却不多,只是眼睛有点浑浊,可见其实年纪并不太老,只是显得比较老态罢了。大娘又给他们拿来了两身衣服,用南诏土话道:“这是旧的,不值什么钱,你们可以换上。要洗脸去门口的水井里自己打水。”

    楚昭华一一应下了。

    大娘在出门前,又问了一句:“你说你们从山上走下来,吃过饭了吗?”

    “没关系,已经麻烦了你们这么多,哪里还敢再添麻烦。”

    “你们等着,一点馒头还给得起。”

    楚昭华等她出了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李毓从身后抱住,他轻轻蹭着她的颈和脸颊,许是被他蹭得太舒服了,她也没觉得反感,只是想拨开他搂在她腰间的双手:“你怎么了?”

    “夫人这么勤俭持家,都让我觉得惭愧了。”

    楚昭华被逗笑了,又继续拨他的手:“够了,你有完没完,还不放开?”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突然又松了口?”李毓低下头,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感觉到怀里的身躯轻轻颤抖了一下,便觉得满意,“你说清楚了,我自然就放手了。”

    楚昭华侧耳听了下附近的动静,大娘已经出门了,而那个大汉依然在门口,方才低声道:“其实那个大娘的儿子并不想收留我们,只是后来大娘说,收留我们没有坏处,这里常年都不会有外乡人进来,他们的人不够了,哪怕只有两个人也好。剩下的我听不真切。”

    看来是把他们当成了送上门的肥羊。李毓没再说什么,去院子里的水井打了一桶水,提进房中,让楚昭华梳洗,而他自己则去院子里又重新打了桶水,一边用水瓢舀水冲洗。楚昭华身上的伤口都还没大好,根本沾不得水,就只擦了个身,把披散的一头长发用梳子沾水梳通了,就换上了大娘给她的旧衣。这身衣裳虽然旧,但浆洗得还算干净,也很合她的身材。可是那大娘比她要矮上半头,也远比她要丰满,她的衣服,楚昭华显然是不合穿的。可是这个家里,再没有第二个女主人了,可见这身衣裳的主人,多半已经不在了。

    按照南诏的风俗,若是家中人过世,那些旧的衣服用具都是要一并烧了的。而现在还保存着旧衣服,显然是有问题的。

    她换了衣服,便走到窗边,只见李毓脱了外袍,只穿着单衣,一勺一勺地舀了水从头浇下,单衣被井水浸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去看,只恨自己在黑夜中视物的能力太好了。

    她背对着窗户站着,手里捧着另一套男子的衣衫,忽然听见李毓在身后道:“昭华,帮我把衣服递出来。”

    她还是没转身,只是把托着衣物的手臂伸出窗外。隔了一会儿,他却没把衣物拿走,她才有点疑惑地转过头去,只见李毓依然湿淋淋地站在那里,见她终于有了反应,便轻笑道:“我突然想起,从前都是有人服侍我穿衣的,现下让我自己动手,我恐怕不会了。”

    楚昭华自是一百个不信。但她转念一想,又懒得跟他扯皮,便道:“我向来手笨,若是服侍得不好,殿下可不要怪罪。”

    李毓走了进来,抬起双臂,一副风光霁月就等着她服侍的模样。楚昭华站在他身后,伸手抓住他身上里衣的领子,慢慢将里衣褪了下来,又用帕子将他身上沾着的水珠拭去,她的手指纤细柔软,又刻意地轻抚过他背脊、腰线和小腹,柔声道:“殿下,奴服侍得可好?”

    李毓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免不了低哑:“很好,继续。”

    “那……服侍殿下的人中,可有比奴更好的?”楚昭华听到他的声音,便狡黠地笑了,她把里衣披在他身上,伸指挑起衣带,动作灵活地打了个活结,“还有,殿下房中的人,是不是个个都比奴温柔解语?”

    “没有,我没有过房里人,恐怕比较不了。”李毓一把抓住她的手,又伸手抚摸过她的眉目,指尖一点点地从眉尖描摹着,又摩挲过她蝴蝶羽翼般柔软的睫毛,再到她的鼻尖和嘴唇,最后捧起她的下巴,将自己的嘴唇贴在她的嘴角,他的胸中正涌起一种难言的灼烧感,他甚至都无法说话,只知道如果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不该说的话,会把事情导向一个无可回避的方向,可是这一刻,他希望他能给予她最好的,不必再做哪些冒险的事,不会再受这么多的伤,可是,如果她喜欢去冒险,又乐意去承担冒险带来的伤痛呢?他能给予的都不是她想要的,哪怕再是热忱地付出,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他把她抱了起来,身体紧贴着身体,她的柔软压着他的胸膛,他缓慢地吻着她,又在亲吻的间隙低问:“……可以吗?”楚昭华摸了摸他的脸,想说好,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了脚步声,是那个大娘的脚步声:“可是,有人来了。”

    李毓自然也听到了,他顺着她的下巴一直吻下去,温热的嘴唇一直流连到她的锁骨,最后只能不甘心地松开了手臂,仔仔细细地帮她整理好有些松开了的衣襟。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大娘就站在门外:“夫人,你们睡了吗?我做了点吃的给你。”

    楚昭华打开门,微笑道:“本来就是我们多有打搅,还要劳烦你专门为我们做吃的,这真是太过意不去。”

    大娘把碗塞到她手里,笑得很刻意:“刚好厨房里有多的,也不是专门做,你们吃啊,一定要吃啊。”

    楚昭华点点头,大娘走开两步,又叮嘱了一遍“你们记得吃”,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楚昭华看了看那碗里的,是几个玉米面馒头,可是上面那种用来药牛羊马匹的蒙汗药,她就是再早好几年都不会中招,更不要说那个药粉根本就没撒匀,一看就有问题。这个村落不通外面,的确是质朴得很。

    她把馒头端到李毓面前:“你要吃一点吗?”

    李毓只看了一眼,嫌弃道:“你想吃就吃,我去睡了。”

    楚昭华还真的掸了掸那馒头上的药粉,拿起来咬了两口。她吃了两口还不够,干脆一口一口把一整个馒头给吃完了,洁面漱口后才走到床边。她还没躺下,就被李毓搂住了,他灼热的气息就萦绕在她颈边。楚昭华垂下眼,轻声道:“等下会有人过来的。”

    “我知道,”李毓竟叹了口气,“你不能每回都把美人计用一半,然后就把我冷落在一边吧。”

    楚昭华突然觉得……她好像是玩得太过火了。

    她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乖,那下回我不这样了。”

    李毓僵了一下,闷闷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不知道是不用为此道歉,还是不用停止这样的行为。楚昭华对于不太好奇的事,向来是不爱追根究底的,她也猜不准那些人会什么时候过来,现在抓紧时间养足了精神才是首先要做的。到了后半夜,夜枭啼鸣过后,一阵阵杂乱的脚步纷纷涌进这个农家院落。在他们还没进门的时候,楚昭华便睁开了眼睛,她分辨了下这些脚步,里面就没有一个是会功夫的。

    等了不多久,领头一人突然踹开了房门,十几个壮汉全部都挤进了这个不算宽敞的客房,领头的那个又挥手道:“他们还被迷药迷晕着,现在就把人捆起来,免得麻烦!”

    有人拎了两捆麻绳,大步走到床边,正要动手,李毓突然睁开眼,翻身坐起,一把钳住那个壮汉要伸向楚昭华的手,极其轻松地把人甩了出去,正扔在人堆里。他的动作太快,那些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被他扔出来的人砸得摔成一堆。

    他慢条斯理地从穿上靴子,又慢慢地从床上踩到了地面,等着对方从一团乱中爬起来冲向他,然后又毫不费力地把人再扔出去,这样扔了四五回,不光是被扔的人吃不消,就连被砸到的人也吃不消了,开始畏缩后退,可是当初他们十几个人一起挤进了屋子,现在每个人都想赶紧逃出去,哪里有这么容易,站在最外面往外冲的两人很快就一起卡在门框上,可是谁都不愿意先让开,而他们卡了门,站在前面的人也挤不出去,十几个壮汉竟然挤成了一团。

    李毓道:“你们不妨说说,三更半夜闯进来到底是想做什么,要是我听得满意了,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汉话虽然是南诏的官话,可这样封闭的村落,对于官话都一知半解。

    楚昭华用南诏话重复了一遍:“我夫君的意思是,如果你们能说出要绑我们去做什么,他就不计较刚才的事情了,不然的话……”

    李毓闻言看了她一眼,嘴角向上勾了那么一下。

    他对南诏话懂得不多,不过夫君二字还是能听懂的。

    那些大汉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收留他们住宿的那个汉子站了出来:“我们本来是想把你带给复明使大人。”

    这是她第二次听复明使这个名字了。她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反问:“然后?”

    “我们也没有想要害你们性命,就是想把你们带到复明使那里去。复明使平常是很难见到的,就算我们也很难见到他本人,这本来是件好事。如果我们直接提出这个要求,你们万一以为我们起了什么歹意……”

    那汉子开始还有点结巴,说到后来,越说越是顺畅,就好像真是为了他们好一样。楚昭华冷笑了一下,打断他:“既然这是好事,为什么还要用蒙汗药把我们迷昏了再绑起来?”

    “这个……”

    “我看根本就是居心不良,说吧,到底那个复明使是什么人,他每个月需要人做什么?”她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的外表实在没什么威慑力,要知道她现在重伤,连内力都提不起,想要表演一个空手碎大石都做不到,就指了指李毓,“他是吃人肉的,再说一句假话,他就会把你们烤熟了吃。”

    李毓勉强听懂了她的后半句话,哭笑不得把她指着自己的手拉下来。

    “可是,这……”

    楚昭华有点不耐烦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磨磨唧唧的还是不是男人了?”

    “就是那个复明使常常炼药,每个月都要抓人去试药。”终于有人耐不住说了,“我们村子里被抓去很多人,那些人都再没有回来,这里地形偏僻也不会有外人进来,再下去我们的村子都变空了。你们两个人,怎么都够用上一阵子,多则一个月,少则两个月,总比让我们去的好。”

    楚昭华思忖了下,又问:“复明使住在哪里?”

    村民指了他们下山的方向:“就在那里。沿着最左边的山路一直往东走,就能见到了。”

    那个复明使所住的地方离国师隐居的石室很近,要说这是凑巧,那未免也太巧了,更何况她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

    楚昭华沉默半晌,又和李毓重复了一遍村民所说的话,还把自己的猜测也说了,最后问:“我们去看看?”

    李毓听到前面那部分,就知道她后面想说什么,板着脸道:“不去。”

    “为什么?”

    “你现在伤成这样,就因为一个猜测又要置身险境,我为何要答应你这种条件?”

    楚昭华见状,用南诏话对那些村民道:“你们走吧,明日我们会去那里看看。以后也不会有人再胁迫你们做什么了。”

    她这样说,村民虽半信半疑,可李毓的本事他们还是见识了,便说了些感恩戴谢的话,纷纷退出了屋子。

    李毓只冷眼看着,他虽然听不太懂,也知道她是答应了那些村民帮他们想个解决的法子,见人都走了,她还要跟他纠缠这个问题,便直截了当地堵住她的话头:“我困了。”

    楚昭华本来还以为他又要拿乔等她去求他,结果他真的就这样躺了下去,呼吸变得平缓,就要睡了过去。她轻轻地推了推他:“可我都答应他们了,再说只是去看看情况,又不会怎么样。”

    “答应了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不去。”

    “……”楚昭华不放弃,“可是……”

    “没有可是。”

    “我保证会很小心,不会再受伤。”

    李毓睁开眼,看了她一会儿:“你觉得你这样说了,我就会相信?”

    楚昭华叹了口气,低低道:“我真觉得非去不可,我的感觉向来就很准的。我保证到时不会离开你三步以上的距离,也不会勉强出手,如果我做不到,等我们回去了,我就去西唐军营当人质,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李毓的语气稍微松动了一些:“当人质……你在西唐军营里可有名得很,项上人头怎么也值一千户。”

    她顿时笑了,笑容秀美:“嗯,你答应了?”

    “……明早再说。”

    “我知道你最好--”

    他用力捏着她的脸,指腹触感滑腻柔软,他捏了一下又一下,面无表情道:“就没一句真话。”

    翌日一早,他们就沿着村民所指的方向往半山走了。这里的村民时常会进山里砍柴打猎,再加上每月都会给复明使送一个人去试药,指的路线都十分清晰简洁。楚昭华的伤又好了些,勉强可以提起内力来,若是寻常走长路,也不显得太过吃力了。

    李毓其实对于她的直觉这一说法依然不以为然,只是见她心意如此坚决,连撒娇耍赖都用上了,自然也没法子再反驳。他自诩武功也是不错,她既然答应不离开三步远,要保护她也并非难事。

    他们走到一半路程,都没遇到什么野兽毒蛇,周围除了林间鸟鸣,就再没有别的飞禽走兽的痕迹。其实这种情况在南诏的深山反而不太正常,他们之前在山里待了这么多日,别的野兽可能会避讳人气,可是毒蛇绝不会。

    再多走了些山路后,草丛里开始有些蛇蜕,偶尔还会发现小型动物的爪印,反而显得不这么非同寻常了。

    楚昭华紧紧跟在李毓身后,忽然看见有一条色彩鲜艳的青蛇从枝头盘旋而下,正对着李毓的头顶,想直接出手处理掉,忽然又想起之前跟他的约定,就改为出声提醒:“小心头顶!”

    李毓连看都不看,出鞘的长剑剑气一卷,直接把那条青蛇搅成两截:“先休息一会儿再走。”

    虽然探路的人一直是李毓,但他并没有觉得累,就连呼吸的节奏都没变化过,现在提出休息,不过是想让她不要太辛苦了。楚昭华连自己最不讲理的那个想法都被满足了,停下来休息这种事自然全都听他的,闻言便找了棵参天古树,在裸露在泥土外的树根上坐下来。

    李毓没有像她一样坐下来,而是抱着剑,靠在对面,偶尔瞥过她几眼,见她额头冒出些细汗,便把水囊抛给她。楚昭华接过水囊,打开来喝了两口,又朝他笑了一笑:“你也喝。”

    李毓俯身接过水囊,直接就着她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

    楚昭华看着他这个举动,微微垂下了睫毛,她现在发现了,似乎不管是她喝过的水还是咬过的食物,他都不介意。不仅是不介意,根本就连一点迟疑都没有。她望着自己的手心,忽然听他说了句:“你的……衣领没整理好。”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怎么看都是好好的,连衣带都系得很工整。李毓叹了口气,伸手过去,把她往左稍稍偏了半分的衣领拉了回来。楚昭华突然又笑了,这回是被他逗乐的,她早就知道他有强迫症,却没想到这么严重,就是一点点偏离度都要纠正过来。

    李毓看了她一眼,猜到她在笑什么,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望着远处。

    走到这个地方,就连他都感觉到不太寻常的气氛。

    休息了一会儿,他准备叫她继续赶路,可才一个回头,就连瞳孔都狠狠地收缩了一下,用气音道:“昭华,你坐着不要动!”

    楚昭华诧异地睁大眼,真的听话得一动不动。她很快就感觉到一丝凉意,就在自己的颈边,她皱着眉,缓缓地、缓缓地动了一下小腿,她的匕首还绑在靴子边上,如果要拔出匕首,就会有不小的动作。她现在重伤未愈,反应速度自然是不能跟没受伤时候相比的。

    李毓轻轻地抽出长剑,长剑出鞘的那一刻,除了剑锋上反射出来的光华,就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那条用尾巴卷着树枝的褐色蝮蛇吞吐了下它分叉的舌尖,似乎把注意力从楚昭华的颈,分了一些给别人。

    李毓上前一步,手中长剑挑出,几乎是贴着她的颈项过去,将那条蝮蛇劈成了两截。楚昭华只觉得颈上一凉,就听见啪得一声,半截蝮蛇的身子掉在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忙站起身,跑到李毓身边,心里很是惊骇:她一直都觉得不论是内功还是剑法,她都是比李毓还有别的同门好上许多,她不仅仅是天份颇高,还特别肯下功夫打磨,可李毓刚才那一剑却是又快又准,对剑气的控制甚至还在她之上。这让她怎么能够不惊骇?只是她的震惊却被李毓理解成了害怕,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她几次想问,最后又把话缩了回去,还时不时偷偷看他。李毓觉得很无奈,她不会真的以为这样偷偷地盯着他超过一息的时间,他还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都不像你了。”

    楚昭华摇了摇头:“没什么想问的。”

    “真的没有?”

    “自然是真……”楚昭华说了一半,忽然又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有点怪异,这样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问,“你记不记得南诏风物志里说,南诏有蛇,外表同蝮蛇无异,却非蝮蛇,又称凰蛇,乃蛇中皇后,一旦被杀死,别的公蛇……会为它报仇……”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条蛇是凰蛇?”

    身后沙沙声变得更加明显了,回头望去,身后俱是大片大片的蛇潮,爬行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地粘液。

    李毓一把搂住她的腰,施展轻功往前奔去,可身后的蛇群却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似乎他们经过的地方,都有无数躲藏在暗处的蛇加入了追赶他们的道路。

    楚昭华其实不太怕蛇,不然她当初在碰到巨大的黑蛇西萨时,早就吓破胆了,可是现在看到身后那一片壮观的蛇潮,浑身都开始起鸡皮疙瘩。如果是一两条哪怕是百来条,她可能都不会有太大感觉,可是现在……那些黏腻湿滑的冷血动物,成千上万地追赶在他们身后,发出嘶嘶的声音,光是看着手脚都要发软了。

    “你看的书上有没有写杀了凰蛇以后该怎么善后?”李毓脸色都未变一下,可看到这样的场面到底还会是会头皮发麻,他现在带着人,施展轻功并不费力,可是一个时辰以后呢,又或者是两个时辰,如果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把身后的蛇潮甩开,他们会落到一个什么下场?

    楚昭华沉默了很久,才不情愿地回答:“据说……不死不休。”

    于是李毓就不吭声了。

    她看着前方,又忽然道:“你看前面的竹楼,估计就是那个复明使住着的地方!”她这几日跟张副将读兵书,别的还没学成,可祸水东引这招却记得颇深,反正那个复明使喜欢拿那些无辜村民试药,也不是什么好人,把他住的地方变成蛇窝她完全不会内疚。

    山里虫蛇多,建高脚竹楼本就是为了避免虫蛇的侵害。李毓把人搂得更紧了,足尖一点,便顺着竹楼的楼梯飘然而上,那些蛇群大多爬不上去,只能留在下面,有些却用尾巴勾着竹楼的楼梯,口中嘶嘶不停。

    “什么人!竟然闯进我的地盘?!”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叱道,他还没看到闯入者的真容,手上却抓着一把药粉迎头撒去。脚下是万千毒蛇,而正面相对的却是一把不知道什么粉末,李毓不慌不乱,又是再次高处拔高了三尺,越过人头,在那人背后落了地。楚昭华还没站稳,就一脚朝那人身后踢去,直接把人踢进前面那片白色的粉雾去了。

    那人往前一扑,险些摔下竹楼,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吸进了自己撒出去的药粉,脸色刷得一下青了,跌跌撞撞就冲进房中,在一堆瓶子里翻出一个来,倒出药丸服下。

    李毓瞟了她一眼。楚昭华立刻抬起手发誓:“我刚才是没站稳才不小心踢到他的,绝对没有动手。”

    复明使服下解药,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竹楼下面全部都是昂起身子吐着信子的毒蛇,花斑的艳色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竟一眼都望不到头,饶是他这样的用毒大家,都觉得毛骨悚然:“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能让成千上万条毒蛇追赶。

    他在这里待了好多年,也从未见过这种骇人的场景。

    楚昭华眼珠转了转,回答:“你就是复明使吧,我们是下面那个村子选出来给你试药的人。至于这些蛇……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复明使看看她,见她一直被身边的男子有意无意地护在身后,猜想她不是不会功夫,就是功夫太差,心下也稍定了定,对付一个人总是比对付两个人容易得多。他冷笑了一声,倨傲地把双手负在身后:“要想要我救你们?那倒也不难,端看我乐不乐意了。”

    楚昭华在心底呵呵两声,不管他是不是有那个本事,这下面这么多毒蛇,就算他们三个人都下去喂蛇,恐怕还喂不成半饱。她可不信复明使有这个本事。却听李毓问道:“那要如何才能脱困?”

    楚昭华神色古怪地看了他好几眼,他该不会真的以为复明使有那个本事吧?

    复明使走进屋子,又在药柜上翻了一阵,拿出两个药瓶:“把这个药粉撒一些在身上,这个药粉的气味就会令毒蛇避之不及,你再把这瓶里面的粉末撒进蛇堆,它们自然就会被驱散。我看你功夫还行,不妨去试上一试,这位姑娘我会帮你照看着。”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楚昭华正要说话,却感觉到李毓在她的手心轻轻一握,她只能忍住了不说话。只听李毓道:“好,我试试。”

    复明使打开其中一个瓶子,把瓶子里面的淡黄色的粉末抹了一些在他的衣角,再把另一个瓶子塞到了他手里:“小心些。”

    李毓点点头,又望了一眼楚昭华:“我的未婚妻重病未愈,烦请多多照拂。”

    他说她重病未愈,再加上她的确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复明使也就信了。

    李毓又看了看手里的药瓶,转过身便用轻功朝蛇堆里去了。楚昭华吃了一惊,她开始以为李毓只是假意应承,谁知道他真的按照复明使说得去做,她看见几百条毒蛇都直立起来,紧紧盯着他,似乎正等待着一个最好的攻击时机。

    复明使站在她身后,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的确是没有办法驱赶这样一片蛇潮,可他至少可以利用别人去引开这些毒蛇,他给的药非但不可能驱散这些蛇群,甚至只要沾到一点,就会令蛇群趋之若鹜,只要趁着蛇群顾及不到他的那一点时间,他就能逃到安全的地方。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扛到背上,还顺手在她脸上轻佻地摸了一把:“小娘子生得倒是花容月貌,怎么那些村民竟肯舍得送你过来?”

    楚昭华之前答应过,若非必要时刻,她是不能用武功的。她扭过头,又望了李毓一眼,只见他从一群毒蛇上方掠过,如履薄冰般的惊险。

    “你那个情郎死定了,你还不如跟着我,”复明使背着她,飞快地往前奔去,“你想想看,如果把你扔进蛇堆里,那些冷血畜生可不会因为你那张漂亮脸蛋而怜香惜玉,它们只会咬掉你的鼻子,吃了你的眼珠,把你的脸啃得面目全非。只有我可以救你,你难道不想活命,反而想跟你情郎一道去送死吗?”

    楚昭华到现在算是领悟到李毓到底想做什么,便露出一副娇怯怯的模样:“如果、如果我跟了你,你……你真的能救我吗?”

    “那是当然。”复明使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笑道,“这小腰倒是细极,楚灵王好细腰,古时诸侯自是格外知情趣。”

    好一个淫邪、草菅人命的卑鄙之徒!

    楚昭华忍着恶心,虚伪应承:“不要这样,男女授受不亲。”

    复明使大笑着大踏步而去,他脚程不慢,再加上李毓帮他牵制住那些毒蛇,他很快就拐进一个山洞,他把楚昭华放下,飞快地扒开堆在那里的枯枝草叶,掀起石板,很快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便露了出来。

    他朝楚昭华伸手一抓,喝道:“想活命的话,就快点进去。”他虽然觉得楚昭华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但是还是谨慎地选择让她先进地道,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任何人。

    楚昭华被他带得一个踉跄,身上那件粗布衣裳的袖子嘶啦一声被撕开了,露出一截比玉还白的手臂,复明使盯着她那半截手臂,不由舔了舔嘴唇,从前他都是从村子里选人过来试药,首选的都是女人,既可以当药人,也可以满足他的私欲,可渐渐的,那个村子里的女人越来越少,就剩下些大娘大婶,这一回,竟让他得到了一个误入山中的小美人。

    他看着她那副眼睛泛红、害怕又怯懦的样子,心里既是满足,又充满暴虐,直直地盯着她不动:“还愣着干嘛,还不过来!”

    楚昭华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又重新垂下头去,慢慢地走到他身边。

    复明使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上,正要抱着她跳进地道,却突然觉得胸口一麻,转瞬间,肩头、手臂、双腿全部都变得麻木不堪,甚至想要弯一弯自己的手指都做不到。他惊骇道:“你这--”

    楚昭华冷笑一声,之前那副楚楚可怜又怯懦温顺的脸消失了,一双眸子变得格外冰冷,一脚狠狠地踹到他的关键部位:“去死吧--”

    她这一脚毫无保留,又正中那最脆弱的器官,复明使惨叫一声,双眼翻白,竟疼得晕了过去。她低低地喘了口气,伸手按了按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虽然有点抽疼,可是没有裂开就好。

    她快步走出那个山洞,走了几步,就看见了李毓的身影,还有他身后成片成片蠕动的蛇群。李毓遥遥看见她,语气急促:“你先走,快!”

    楚昭华本想等他一起,可转念一想,她现在这种情况,连轻功都施展不出来,在原地等待除了拖后腿也没有任何意义,转身便跑进山洞,弯下腰,拖起复明使两只脚,便往地道里一扔,只听一连串的噗通噗通的声音,想必是滚着下去了。她点穴的手法高明,她也不怕他会自己解开穴道。她小心地一脚踏进地道,地道里空气充足,复明使的呼吸声也没断,想来里面应当是安全的,又把那块盖在地道口的石板慢慢挪回来一大半。

    一切准备就绪,李毓也冲了进来,那些毒蛇似乎知道他将要脱身,尾部积蓄力量后突然发力,弹射出去,露出尖利的毒牙,眼见就要咬到他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毓重心下沉,一下子滑进地道,双手抓住遮盖地道的石板,用力一挪,嘭得一声,石板复位,将成千上万的毒蛇都隔离在了外面。

    他落地时脚步有些不稳,楚昭华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扶他,谁知道手伸出去,竟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衣袖,她抓了个空,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长长的地道楼梯上摔了下去,甚至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楚昭华心跳得厉害,连身上的伤口也顾不到了,忙顺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去,扑倒在李毓身边,他从高处摔下来后,都没有动弹,她的手上全都是冷汗,颤抖着伸进他的衣袖中,从袖袋里取出还剩下一小半的火折子。

    她点起了火折,微弱的火光下,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白交加,渐渐开始泛紫,显然是毒气攻心的征兆。她飞快地把他的身体放平,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撬开他的嘴唇,让自己的鲜血流进他的口中。这一幕,和很久之前在那个雪洞里的场景完全重合了,只是当时他们只是快被冻死,现在却是真真正正的命悬一线。她看着不断滴落的鲜血,这根本不够,她又在那个伤口上划了一下,把口子开得更深更大,鲜血连成一串串血珠不断流进他的嘴里,他突然咳嗽了一下,眉间的黑气开始慢慢消退下去。

    楚昭华顿时松了口气,随便包裹了一下手臂上划开的伤口,仔细地找他被咬伤的地方,找了半天,就连火折子都快烧完了,才在他的手背上找到了两个不怎么明显的齿痕。她细致地在齿痕上划开一道口子,立刻就有黑血流了出来,她弯下腰,一头乌发散落在他的胸前,开始吮吸他的伤口,吸出一口黑血就吐在地上,一直到吸出来的血都变红了才停下。

    唯一一个火折渐渐烧到了头,熄灭了,地道中又变得漆黑一片。

    她这时候突然想起附近还有一个棘手的人物在。

    如果换在从前,她根本不会在意,可现在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楚昭华站起身,缓步朝复明使的位置走去,地道全不透光,就算她夜间视物能力再好,在一点光亮都没有地方也是无用武之地,可她能够听见他的呼吸声,准确地分辨称呼他所在方向。

    她走到复明使面前,慢慢地蹲下身去。

    忽然,复明使在黑暗中长声惨叫,她才收回了手上的匕首,嫌弃地用匕首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用那种冰冷得都可以把人冻成冰渣的语调说道:“你运气倒好,摔下去了还能恰好撞开两个穴道。”

    她刚一蹲下,复明使就用能动的手臂朝她的颈项扼来,她早有准备,用匕首挡在前方,复明使一伸手,就等于把自己送到匕首上,他用的力越大,受到的伤害也越大。

    她重新又补点了一遍复明使的穴道,在他身上拍打了几下,搜出了一对打火石和两个火折,还有一袋子药丸,她点了其中一个火折,只见复明使躺在她的脚边,面如金纸,右手掌却缺了两根手指,看着血肉模糊成一片。

    楚昭华挑开了装药丸的袋子,把里面的药丸全部都倒了出来,在边上排成几排:“现在,我问一句,你就答一句,不要耍花样。”

    复明使飞快地点头,痛楚道:“好,好……你快点问!”

    “你带的这些药丸里面,是不是有治疗内伤的?”

    “有、当然有!”复明使忙不迭道,“就是朱红色的,拇指大小的那种。”

    楚昭华挑出了他所说的那种药丸,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复明使条件反射想要吐出,却被她一掰下巴,那颗药很自然地顺着食道进了肚子。

    “第二个问题,有没有清除蛇毒的解药?”

    他被药丸噎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那颗黄褐色味微苦的就是。”

    楚昭华这回没有逼他先吃,而是拿起匕首,架在了他的咽喉处,把刀刃竖直起来,在他咽喉的软骨上来回轻划:“想好了再回答……若是让我知道你说谎,你的下场可绝不仅仅是少了两根手指……”她嘴里说着话,那冰冷的匕首却一直顺着他的脖子慢慢地滑到了胸膛,又在心脏的位置打了个转,继续往下,到了……他刚才已经受过一次重伤的脆弱部位。

    复明使倒抽了一口凉气:“不,不要……”

    “我再重复一遍,清理蛇毒的解药到底是哪一颗?”她手腕蓄力,像是打算就这样刺下去。

    “就是那颗黄褐色的,你要是不相信就让我先吃!”复明使歇斯底里地叫喊出来。

    楚昭华挑出相同的药丸,先让复明使吃了一颗,第二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见这的确像是解药,这才送到李毓嘴边。

    可是他已经完全昏迷了,好不容易撬开他的嘴把要塞进去,却根本没有吞咽。楚昭华只得伏下身,用舌尖撬开了他的嘴唇,将那颗药丸卷了回来,嚼碎后再慢慢喂给他。她满口苦涩,趴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还是这么缓慢,慢得都让她有种错觉,会不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就这样安静了。

    她不应该去管复明使的事情,哪怕就算最后的结果真是跟玄衣教有所关联,那又如何?如果她不去管这样的闲事,李毓也还是好好的,根本不用去引开毒蛇,也不会被毒蛇咬到了。她趴伏在他的身上,柔肠百转,却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温柔地抚过了她的头发,她猛地直起身,正看见李毓睁开眼,眼睛里有些失焦,却是安安静静地望着她的。

    火折子掉在一旁,慢慢熄灭了。地道中又再次陷入一片漆黑,可她却笑了,任由他抚摸过她的头发,然后慢慢低下身,附在他的耳边:“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李毓屈起手指,握了握拳,手上还是没什么力气,“你呢,你还好吗?”

    楚昭华不敢压在他身上,便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轻轻靠在他的胸口:“我好担心你。”

    李毓笑了一下,听她这样软绵绵地对他说话,再是刚硬的心都要软下来:“我没事啊。”他从一开始就想到复明使看到这样大片蛇潮并不惊慌,必然是因为他有倚仗或是办法可以脱身,若是他用武力强逼他说出来,说不准反而落得两败俱伤的地步,倒不如直接顺了他的意思去当诱饵。再者,楚昭华现在伤成这样,他也不能拿她去冒险。

    他语气温柔:“让你受委屈了。”

    楚昭华摇摇头,最后那个怀疑人生的人肯定不会是她:“嗯,我把那家伙点了穴一起带下来。”

    他其实是知道的,就算没法用武功,她还是有办法自保:“扶我一把,我想坐起来。”

    楚昭华托住他的背部,慢慢帮他坐起身来,尽管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感觉很吃力,他坐起身,用内力调息了片刻,四肢的僵硬缓解了些许,已经可以站起来走两步。他用力支撑着站起来,额上已经渗出些汗水,等他走了几步,便觉得身体的僵硬已经减轻了很多了。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我有话想问他。”

    楚昭华扶着他慢慢走到复明使所在的位置,她原本想点火折子的,但被李毓阻止了:“先不用,等下还会有很多用到火折的地方。”

    复明使哼哼唧唧地开口:“不管你们要问什么,我能说的都说了,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浣花门的人,是不是?”

    楚昭华觉得浣花门这三个字相当耳熟,似乎听过几回,可是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

    “浣花门是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李毓微微一笑:“据我所知,浣花门有种豢养毒蛇的法子,就是把这种药粉洒在人身上,再把人抛下去喂蛇。药粉可以激起蛇类的凶性,使得豢养出来的蛇群十分凶悍。”他顿了顿,又道:“你不承认也无妨,我这就把药粉洒在你身上,再把你扔出去,我想那些蛇肯定还等在外面。”他拿出之前复明使给他的一瓶药粉,全部都洒在了他的身上,复明使脸色铁青,声音因为惊怒交加而破音:“是的!我是浣花门的人!你全都说对了,但那又怎么样?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毓轻咳了两声,他开始恢复了些力气,已经可以不用扶持就能站稳,便放开了楚昭华的手,低声道:“你们在这里挖了地道,是为了南诏第一任国师的密宝吧,当年蓝国师是出了名的知人善用,手下之人就是宁死都不愿背叛,想必是由于他炼制出的一种蛊。你们门主就是想得到它,是不是?”

    他语声平和,甚至连一点咄咄逼人的气势都没有,跟刚才楚昭华拿着匕首那样威胁完全不同,可复明使仍然感觉到了一种冻彻心扉的寒意,他现在知道,就在他们才打了个照面的时刻,他就已经被盯上了,甚至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李毓的算计之下。他假作不知前去引蛇,让他有机会跑进这个地道,他甚至还洋洋得意自以为得手,殊不知这根本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复明使眼一闭,做出宁死不屈的悲壮模样:“要、要杀就杀,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楚昭华这时候终于想起浣花门为何物,她当初护送还是太子的楚云侑回宫,就是浣花门的杀手前来阻截,她还被秦川南冠上了杀人魔王的称号。却没有想到,这回误打误撞真是对了,他们竟然也对国师留下的财产有兴趣,若不是他们至今没找到国师的密室,也没法找到那些放在玉匣里的惑心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关于那种蛊的事,允王殿下也同我在书信里说过,我对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不感兴趣。允王殿下还说,他还找到了浣花门做帮手,若是你们门中每一个都像阁下一般无能,我真不确定是否还要同允王殿下合作下去了。”

    楚昭华一凛,转过头看着他,他说话的神情淡然,就像在讲今天天气不错饭菜也不错这样的小事,而她慢慢皱起眉,她不知道他是在诈对方,还是在说真话。允王和西唐肯定是有勾连,但是具体勾连到了哪一步,她不确定,但是从李毓的身份来说,他肯定是希望允王能够取代楚云侑成为南诏国君。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哈,我知道你是想诈我,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李毓却是笑了,那低低的轻笑声在地道中显得特别清晰,他一振衣袖,袖风一触碰到对方便收了回去,复明使突然身上被阻塞的穴道都被打通了,他能动了,但他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诈你?你有什么还值得我使诈的?”

    “你说你和允王殿下有书信往来,也不过是你自己说的,是真是假又有谁知道?你的凭据呢?”

    楚昭华垂下眼,右手慢慢攥紧了匕首,而躺在地上装死的复明使根本不知道他的死期已经近在眼前。不管李毓刚才所说是真是假,她都不能再留着复明使了,也不能让李毓跟浣花门扯上关系,因为她知道,浣花门跟允王合作的事情,一定是真的,当初派出浣花门的杀手前来追杀楚云侑的,也是允王。南诏现在的局势风云诡谲,光是对付一个西唐大军就已经左右支绌,若是再多出一个浣花门来搅混水,那真是要把南诏往亡国的路上引了。

    “本王便是西唐楚王李毓,还要什么凭证?”

    复明使在这一瞬间想过很多,更多的却是,如果他真的是楚王李毓,那他就是门主和允王殿下的座上贵客,可他竟设计他去喂毒蛇,他还有命可以活吗?若是让他见到门主的面,门主一旦知道前因后果,也必定大怒,他根本没有活路。现在两条路都是死路,他该怎么选?

    就在这沉默之中,楚昭华手上冷锋一现,匕首就直直地向他咽喉奔去,复明使感觉到一阵森然冷气,却已经完全来不及躲避,还是李毓拂袖一卷,将那把匕首的去势带偏,咣得一声正定入他的耳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